68.

　　“我就知道你不答应。”孩子听到魏来的回答倒也不失望，反而摆出些许得意的表情。

　　魏来懵了一会儿后，随即绽开一个笑容，他伸手揉揉男孩的头，将他的头发都弄得一团糟。

　　但是男孩也不生气，任由魏来恶作剧般的行为，等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头发早就蓬起一大块。

　　“你怎么不生气啊？”魏来又继续挖一勺冰淇淋，好奇地看着他。

　　“我有事求你，不能生气。”

　　男孩的回答让魏来彻底笑开来，手里的冰淇淋都快拿不住，看上去很是夸张。

　　“谁教你这么说的？”

　　男孩平静地说道“没人教我。”

　　“哦—”魏来了然地微抬起头“行了，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要走。原以为男孩会叫住他的，可是等他走出好几步也没听到那个声音，于是魏来又不甘心似的再度折回来。

　　男孩依旧站在原地，正用手抚平自己的头发。

　　“你叫什么名字？”

　　“陈真。”

　　“陈真？”魏来的脸上露出些许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又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

　　在走之前他冲着陈真挥挥手，大声说“有缘再见！”

　　魏来没想到缘分来得如此之快，第二天他又在楼下见到了陈真。

　　“你怎么又来了？”

　　魏来手里拿着垃圾袋，越过陈真走到巷子里，随手扔进了绿色的垃圾桶里。转身过来的时候陈真就站在他身后，把他吓了一大跳，嘴里喊着的薄荷糖也不小心被吞了进去。

　　魏来痛苦地扶住一旁的墙壁咳嗽起来，到最后脸都被呛红了才算舒服了点。

　　他一抬头看到陈真充满歉意的正盯着他看，刚想骂陈真的话也就忽然憋了回去，因为他只觉得刚才挺丢人的。但是在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吐槽了陈真一句“你吓死我了。”

　　陈真讲话的语气一直都很平静，现在也同样如此，他慢悠悠地说道“是你自己大惊小怪。”

　　魏来这下子可真有些火大，但是转过去看到陈真的时候还是没了怒气。他想总不能跟个孩子置气吧，这未免也显得他太小气了。

　　但是不知怎么的，刚才陈真讲话的语气让他想起了陈惜。他以前也总说陈惜是小孩。这样想着想着，魏来就不免感叹起来：还真他妈跟“小孩”有缘！

　　“你想什么呢？”陈真看着魏来突然站在原地不动，脸上的表情一会儿明朗一会儿又阴沉的，让他都有些害怕。

　　“关你屁事！”说完魏来又自顾自地往前走。

　　陈真一直就跟在他后面，直到到了魏来家门口。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一个在门里面，一个在门外面。

　　“我说了不可能教你画画的，回家去吧。”魏来倒是难得的语重心长地讲话。

　　他不喜欢小孩，但对小孩也发不出什么脾气，所以他太讨厌和孩子交流了，讲话的时候也总得斟字酌句。

　　他见陈真不讲话，轻声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出右手在陈真面前挥了挥“你看我的手，它受伤了，画不了了。”

　　陈真点点头“我知道，前段时间杂志上写了。”

　　魏来这才想起那本杂志，那还是陈惜接受的访问。这让他觉得心里的疙瘩又若隐若现，一时间有些胸闷。

　　“知道还来找我？我现在自己都画不了了，没办法教你。你赶紧回家去吧！”

　　魏来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框上，他现在只等着陈真转身离开。

　　但是陈真也没显露出或失望或难过的表情，他仍然站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盯着魏来的右手。这让魏来感到不自在起来，到最后他竟然在陈真的眼神攻势下慢慢放下了手。

　　“你不用上学吗？天天来我这儿？”魏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随便找了个话题。其实他哪里在乎陈真上不上学，这都不关他的事。

　　“我年底要去英国读书了。”

　　陈真的回答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个问题，但魏来却摆出了然的表情，他点点头，接着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过了一会儿，魏来突然转身朝屋内走去，陈真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没有侧过身子去看，双脚依旧紧紧地扣在原地。

　　魏来很快就走了出来，手里拿拿着一一卷纸。

　　他将这卷纸递给陈真“给你。”

　　陈惜接过纸，打开才发现是一幅幅的画。

　　“这些是我没学画画之前画的，给你吧。”

　　陈真看了眼魏来，又低头小心翼翼地摸摸那些画。

　　“回家去吧，我睡觉了。”

　　接着魏来就干咳一声，然后关上了门。那时候陈真都还没走，魏来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第三天的时候，陈真居然又出现了。这一次是直接敲开了魏来家的门。

　　当时还是大早上，魏来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再加上前一天晚上喝了太多酒，他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于是只有在看到陈真的那一瞬间震惊了一下，接着就支撑不住回去继续睡了。

　　走之前他迷迷糊糊地让陈真进来吧，于是陈真就坐在沙发上一直等到魏来睡醒。

　　不知道人在不清醒的时候记忆是不是也不会储存下来。当魏来睡饱出来看到沙发上的陈真时，显然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魏来裸着上身，只穿了条藏蓝色的运动裤，在看到陈真后还下意识地挡了下自己。

　　“你让我进来的。”

　　魏来拿过沙发上的一件短袖套在身上，“有吗？”

　　陈真虽然只有十二岁，但说话的时候语气表情都很像个大人。

　　“有。”

　　魏来认真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想起来，“行吧，你说有就是有了，小孩子不会骗人。”

　　“我不是小孩子。”陈真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似乎魏来刚才的讲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来笑得很欢，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我小孩子的时候也不喜欢人家叫我小孩子。”

　　然后他随意地拍了下陈真，“哎，你几岁了？”

　　面对这个问题陈真好似有难言之隐一般，表情突然变得苦大仇深，皱眉思索了好久才小声地快速说“十二。”

　　“这么大了？我以为你才十岁！”

　　魏来的这句话又惹到陈真，他忽然觉得十分难堪。

　　人还真是不满足，年龄小的嫌弃自己年龄小，年龄大的又渴望自己的年龄变小。

　　他见陈真面红耳赤的，表情像是在为什么事情挣扎，于是又拍拍他“开玩笑开玩笑，你看上去跟个大人没什么两样。”

　　魏来这句话明显是违心了，但还真的让陈真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刚才狰狞的脸瞬间明亮起来。

　　魏来看着他，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今天来找我干嘛？”他看看陈真，随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会还想让我教你画画吧？”

　　陈真点点头。

　　魏来下意识地骂了句脏话，“你这小孩...不是，你这个人怎么说不通了。”

　　“我再过几个月就走了，我就想跟你学画画，这是我的梦想。”

　　陈真讲话的时候很真诚，魏来能感受到。

　　“你的梦想也太小了吧！”

　　魏来瘫在沙发上，斜眼望着立在不远处的一站挂灯，那还是他爸买的。

　　“怎么样你才能教我画画？”三天来陈真头一次问对了点。

　　这时候魏来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kk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来聊了一会儿，挂掉电话后就站起来说“走吧走吧，我要出去了。”

　　可是陈真却不死心，他抓住魏来的短袖一角，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还没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能教我画画。”

　　魏来无语地抬头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说“这样吧，你先回去，三天后我给你答复。”

　　这句话完全是大人世界的交际语，魏来不知怎么的竟然对陈真说出来了。三天后他的答复也不过还是拒绝，他只是给自己找了个放松的时间。

　　“不行，到时候你肯定会耍赖皮。”陈真说得很是愤慨，像是一下子看穿了魏来的那点心思。

　　但魏来被他这么一说倒是觉得有点意思，兴致勃勃地看着他“那你说怎么办，我现在有急事出门呢。”

　　陈真低下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严肃地对魏来说道“三天后我再来找你，到时候我肯定会让你教我画画。”

　　说完他就起身走了，搞得魏来还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他依旧不改自己不正经的本性，在看到陈真走的时候还不忘在身后喊了句“不准把你爸妈带来啊！还有高棋！”

　　喊完他觉得自己也像个小孩似的，于是无奈地摇摇头。

　　那天魏来和kk约好在酒吧见面，但是当他到的时候，却看到了陈惜坐在他的老位置上。

　　白天酒吧不开门，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魏来在看到陈惜的时候心里突然怔了一下。陈惜看到他的时候也明显吓了一跳，但是魏来看看一脸阴险表情的kk，就瞬间明白了。

　　他的脸上挂上不屑的表情，然后慢悠悠地坐到了陈惜旁边。

　　kk这时候已经识相地溜到了一边去，店里除了他们俩再没有别人。

　　陈惜不自在地喝了口面前的水，然后开口说“kk说找我有事，所以我才来的....”说完就又尴尬地抿了一口水。

　　魏来听到她的话后眼神垂到面前的吧台上，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我知道。”

　　然后两个人又不说话了。

　　天知道陈惜有多讨厌这样尴尬的境况。其实她本可以对魏来撒个娇，然后两个人就可以把这件事情翻篇了，可她就是不想这样做。她想也许真的是最近让她太累了。

　　魏来坐了一会儿后就显露出不耐烦，想走的时候kk却给他发来了消息——“差不多行了，道个歉赶紧和好。”

　　于是他烦躁地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又继续坐着。这时候他开始后悔不该什么事情都对kk说的。

　　不仅仅是魏来，陈惜也坐得很煎熬，只好时不时地就喝口水缓解尴尬。最后水都见底了，两个人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我先走了。”魏来叹口气，拿起桌上的手机就要走。此刻躲在里面观望的kk差点要冲出去，但最终还是只能咬牙待在里面。

　　在魏来推开酒吧门走了几步后，陈惜追上了他。

　　“魏来！”她大声叫出他的名字。于是魏来就停在了酒吧前。

　　他心里的怒气却越来越盛，之前的，今天的，所有的愤怒都想让他冲着陈惜大肆喧泄。可是愤怒在转过来看到陈惜疲惫的脸时就消失了一大半。

　　她现在的样子和魏来刚认识她的时候差不多——脸上没什么血色，黑眼圈很重，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魏来突然就心软了，他想跟以前一样就捏捏陈惜的脸然后骂她一句就行了。

　　“对不起。”

　　陈惜的道歉让魏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很是不自在地将眼神移到其他地方，用沙哑的声音说“你剧本写完了？”

　　陈惜呆滞地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没有，不过快了！”

　　魏来也点点头，然后又看着陈惜。

　　最后他像是只能释怀一样，无奈地看了眼酒吧，然后对陈惜说“进去吧。”

　　陈惜点点头，然后两个人又走进了酒吧。

　　那天晚上魏来、陈惜、kk、高棋，还有高棋的女朋友，五个人一起吃了顿饭。饭桌上大家都聊得挺开心的，kk喝醉了还开玩笑说陈惜以后飞黄腾达了，魏来就靠她养了。剩下的人听了都笑开来，但是魏来心里却涌上奇怪的感觉。但他也装模作样地跟着大家一起笑笑。

　　那晚他和陈惜一起走回了他家。其实确切来说是魏来背着陈惜走回了家。

　　陈惜出门的时候已经烂醉了，她在魏来的搀扶下走了没几步就直接倒在地上。魏来看到后忍不住笑出来，但他没有立刻扶起陈惜，而是把她这副丑态拍了张照留作纪念。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的时候想：陈惜看到后肯定会杀了他。

　　于是之后他只好背着陈惜走回了家。陈惜那天晚上是真的挺开心的，不知道是被夸开心，还是因为和魏来和好而开心，可能是两者都有吧。

　　她时不时地在魏来背上唱歌，从《十年》唱到《舞娘》，又从《晴天》唱到《爱情买卖》，让魏来哭笑不得。

　　回家的路上灯光很亮，不像上次魏来去找陈惜的那一次。

　　但是此刻魏来却突然怀念起那个时候，明明也没过去多少时间。

　　他最后想，应该是年纪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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