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的太爽快,既不退缩也不忸怩,让人觉得意外,不过有好戏看,众人都很兴奋。
李星传饶有兴趣,双手阖在一起支于赌桌,嘴角挂笑道:“赌哪种?随你。”
余祎若有所思,片刻才笑说:“还是骰子吧。”
娱乐城内使用机骰,三颗骰子放在玻璃罩内,玻璃罩外还有一层骰盅,荷官摇骰结束,赌客才能下注,下注方式有数字组合和大小,数字组合即猜骰盅内骰子的数字,赌大小则简单的多,四至十点为小,十一点至十七点为大,三点同号则输,豹子庄家通吃。
对庄闲而言,闲家压大小的胜算远远高于压数字,而这个概率在李星传身上失效,因为李星传会听骰。
那天魏宗韬曾指着电脑上的监控视频说:“以前他有一个习惯,拿到好牌,他的腿会重新抬一下,拿到有危险却也有胜算的牌,他会摸一摸无名指。”
他看向对面的赌桌,专家还在给阿成上课,指出他好几个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小动作,这些动作一旦在赌桌上出现,面对李星传时将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每个人都有一些属于自己的肢体语言,但大部分肢体语言还是相同,普通人开心时会笑,有疑问时会皱眉,撒谎时眼睛会朝左看,你也许觉得自己表情正常,但这种潜意识的肢体语言,你自己根本不会留意。而现在——”
魏宗韬重新指向屏幕:“李星传已经克服了自己的小动作,从你跟他同坐赌桌的那一刻起,只有他观察你,你已经不能再观察他,唯有提供给他错误信息用以误导,但想让他上当,太难了,所以普通人千万别和他赌。”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余祎太清楚这一点,所以绝对不会和他赌技术含量过高的牌类游戏,唯有骰子,这种对普通人来说全凭运气的游戏,她才能有几分胜算。
监场来迟了,赶到时那两人已经定下赌局,他拿起对讲机问了问监控室的情况,蹙起眉头有些焦急,想要制止却又不敢,想了想还是决定打电话通知庄友柏,身旁突然有人道:“李星传一小时内连赢千万,再这样下去娱乐城不用再开门做生意,你就让余小姐赌一把。”
陈雅恩淡笑,抱臂站在一旁。
赌局开始,赌桌前已围上了两圈人,大家都很安静,一脸期待的看着李星传的手,等着他下注,余祎气定神闲,将骰盅的扣系好,手摁在把手上,慢慢按一下,像是一个慢镜头,李星传能看见她无名指微微翘起,食指和中指用力,手很漂亮,没有留指甲,他看得投入,已经见到余祎又一次按下手把,正凝神细听,耳边却突然吹来一股热气:“先生,我帮你压住好不好?”声音响亮,李星传猛地推开她,再回头,只见投注灯牌已经亮起,余祎笑道:“请下注。”
李星传蹙眉,看了一眼骰盅,又看向桌面的下注区,迟迟没有动作,众人翘首以盼,过了一会儿才见他慢慢抬手,压了大。
赌大小,赔率只有一比一,不似他先前全压数字,赔率大赢得多,看来他这次小心谨慎。
赌客纷纷跟随他下注,余祎摁了摁铃,下注停止,说了一声“开”,才慢慢将骰盅打开,结果出乎所有赌客的意料,一个两点两个三点,竟然是八点小,众人哗然。
李星传无所谓的笑笑:“继续。”
却不想余祎突然道:“抱歉,刚才没有说清楚,一局定输赢。”
赢了就一局定,输了就三局定,她早就已经算好,但她忘记了周围的赌客,只听李星传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一局定输赢?看来其他的朋友得失望了。”
赌客们跟随李星传赢到手软,自然不希望他就此离去,闻言后立刻指责余祎:“开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清楚,向来都是三局两胜,从来没见过一局定的!”
他们争论不休,余祎扫了一圈,见到监场和陈雅恩站在远处,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她蹙了蹙眉,只好道:“还剩两局。”
第二局开始,余祎如法炮制,先前凑到李星传耳边说话的女人再一次挤了上来,这次她却没能近身,被两名强壮男子隔开了。这两名男子一直都站在附近,原来竟是李星传的随从。
余祎看向那头,手上有些迟疑,等了几秒不见那边有反应,倒是李星传在催:“余小姐?”
余祎无计可施,只能按下手把,李星传凝神,笑着将筹码压在了数字区域,赌客们又纷纷跟注,余祎已有预感,揭开骰盅时也没有惊讶。
李星传赢,庄家赔了一大把。
“抱歉了,余小姐。”李星传的面前又高高堆起了一叠筹码。
余祎笑道:“也许稍后我也要向你说抱歉。”她瞟了一眼还在同那两名强壮男子争执的女人,怎么就不知道叫出声?余祎微眯眼,有些着急,手上动作放慢,过了一会儿猛然见那女人看了过来,她皱起眉头又瞟了一眼李星传,这才开始动作。
第三局,赌客们摩拳擦掌,愈发兴奋,倒是李星传依旧漫不经心,笑看余祎按下手把,才刚一下,突然就听后方传来尖锐的喊声,声音不断朝他靠近,而余祎的手就在同一时刻往下摁了三次,他什么都没有听清。
李星传猛地看向余祎,见她笑容淡雅,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几次三番要靠近的女人,一头金发,穿着一件性感的紧身连衣裙,一旁的监场已上前训斥她:“玛蒂娜,你干什么!”
李星传倏地笑了笑,重新看向余祎,仔细打量起这张脸,有些无奈,筹码转在手中正要下注,却听远远的传来一道声音:“这局有干扰,不如我陪李先生重新赌这一局?”
来人一步一步走近,身穿休闲黑西装,颀长魁梧,威严可畏,步伐不疾不徐,身后跟随两名男子,行至赌桌旁,他面无表情站立,道:“一局showhand,如何?”声音浑厚低沉,正是魏宗韬。
余祎的心情莫名平静下来,转而又开始噗通噗通的跳。
重来的第三局仍旧在这里进行,魏宗韬不再像往常那样低调,赌客打听一阵才知道对方就是娱乐城的大老板,不禁正视起来,可惜这次他们不能下注。
赌桌两端,魏宗韬和李星传站在那里,余祎已经站到一边,玛蒂娜挤了过来,兴奋地小声道:“我刚才是不是很聪明,我马上看懂你的意思大声叫了起来,你害得我被监场骂哎!”
余祎笑笑:“委屈你了,多谢。”
说来也巧,余祎一周前开始在这张赌桌工作,曾经跟玛蒂娜说过“听骰”一事,她想到李星传还没离开,总觉得他不会安好心,因此早早跟玛蒂娜商量好,有备无患做足功课,刚才她见玛蒂娜在附近转,眼神一对彼此心领神会,这才会应下,赌术她不行,运气却不一定谁比谁好。
此刻赌桌周围一片寂静,连另外几张桌子的赌客也围了过来,庄友柏拿走余祎的骰盅,又拿出两个新的骰盅,魏宗韬摊手示意:“检查有无问题,我们按照老规矩。”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老规矩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李星传勾唇,拿起六颗骰子在手中转了转,重新扔回骰盅,沉声道:“开始。”
说罢,骰盅立刻被抄起,两人开始摇骰,所有人都能听见骰子撞击的声音,魏宗韬道:“李先生的功力比过去有长进。”
“过奖,魏先生也是。”
两人不停地摇着骰盅,余祎屏息凝神,牢牢盯住魏宗韬。他的手势匀称,时而上升时而下降,两边骰盅里的声音很混乱,在她看来谁也听不清谁,不知他们要如何比拼。
骰盅摇了足有三分钟,正当众人越来越心焦时,突然见到两人手势一转,“咚”一声,骰盅默契的都盖到了桌上,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又见李星传突然朝桌面盖了一掌,原本稳固的赌桌猛得晃了一下。
余祎瞪大眼,他们是在比大小,而李星传在最后一刻打乱了魏宗韬的骰子。
李星传笑道:“开。”
魏宗韬勾唇,看了一眼桌上高高垒起的筹码,慢悠悠道:“可惜了,一千两百万……”
两人揭开各自的骰盅,周围赌客一阵惊呼。
李星传十七点,而魏宗韬却是豹子,十八点!
魏宗韬的那句话终于说完整了:“又归我了。”
李星传瞠目,不敢置信地盯住对面的三颗骰子,三个六,十八点。
魏宗韬的赌术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李星传的那一掌后,他竟然是三个六,余祎目瞪口呆,视线频频在魏宗韬和骰子之间转,咋咋呼呼的玛蒂娜并没有看出当中蹊跷,拍起手来直呼“老板好棒”!
李星传冷笑:“几年不见,果然不一般。”
魏宗韬终于对他有了笑容:“几年不见,你还是和过去一样,如果你不拍那一掌,这局你会赢。”
当双方都已将肢体语言克服,若想知彼,唯有窥探对方的为人处世。
李星传一贯诡计多端,阴险狡诈,近几年他在国外与人对战,惯用这一招,魏宗韬早在他重新踏入新加坡前就已将一切调查清楚,又怎会让他得逞。
他最后放下骰盅时并非三个六,而李星传敲了那一下,力量不多不少,六点翻转,正是他最后少使的那一分力。
一千两百万重回赌场,魏宗韬大步离开,留下议论纷纷的一干人,头也不回道:“余小姐,去我办公室。”
经过陈雅恩身边时他未有停顿,目不斜视,冷声道:“你好自为之。”
陈雅恩一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进入办公室,魏宗韬冷冷看向余祎,余祎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赶紧解释:“我跟玛蒂娜商量好的,遇到这种事情玛蒂娜会帮我扰乱声音,这次我跟李星传只是赌运气。”
魏宗韬打断她:“你运气一定好?”
余祎笑道:“即使输了也没关系,输了我只是和他一起登机去柬埔寨,你就不能坐同一航班?这有什么差别?总之不能让他继续赢,否则几百张赌桌的客人迟早都会被他吸引过来,他诚心闹事。”
顿了顿,余祎又道:“你怎么来的这么快,幸好你来了,否则最后一局我还真有点儿不敢开。”
“我看你的胆子大的很。”魏宗韬将平板电脑甩到她面前,屏幕上显示的画面正是余祎负责的骰宝赌桌。
他从头到尾都在监视她,即使他离开赌场,余祎的一举一动仍旧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余祎不知说他什么才好,一时气愤又一时觉得甜蜜,但还是不明白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她并不知道,李星传与陈之毅相识,魏宗韬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并没有多说,随手揭开先前庄友柏送回这里的骰盅,三颗骰子总共十五点,是大。
余祎瞪了瞪眼,笑道:“我运气好。”
“你胆子够大。”魏宗韬捋了捋她的头发,忍不住亲她一口,“今天做的很好,准备一下,我们要去柬埔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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