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九章(2)
不管是阿福的大哭,还是现在月如眉的话,红妩仿佛都没有一句听到耳里,只是抱着怀中冰冷的身体呆坐在地上。
月如眉冷然一笑,又转头看向江云怀,“我好心提点一句,慕静华现在模样,是被我种上了尸虫,凡尸身三月不腐,百日必将成蛊,原本我还想用他这身皮囊做具活尸,到时候让你在这小丫头面前再杀他一次,现在看来,似乎不用多此一举了。”口中说出的话语冷酷无比,她仰头一笑,得意的笑容中夹着狰狞,“江盟主,这怪不得我,自己种下的恶果,现在就来自己尝吧!”说完也不再多做纠缠,转身带着那几黑衣人越墙而去。
被阵阵吹来的炙人热风掀起了袍脚,江云怀放开揽着卫紫堇腰身的手,转头看向红妩。
仿佛是感觉到江云怀的目光,红妩的身子突然抖了抖,抬头看着他,开口轻唤,声音是怯怯的:“云怀……”
表情是不变的沉静,江云怀一步步走近,通红的火光照在他的没有一丝笑容的脸上,犹如魔神再世。
紧紧抱死怀里的人,红妩怕极了一样,摇着头往后退:“云怀……云怀你别……”
那双倒映着大火的深黑眼眸沉静若水,江云怀默不作声,低头拉住她的手腕。
“云怀!云怀!”绝望地叫着他的名字,红妩骇极得拼命挣扎,捶出去的拳头全都落在他的身上,挣扎着想要脱开,然而钳制着她的手却稳定得丝毫不能撼动。
长剑提起,雪亮的剑光不带一点凝滞,插向那个静躺着的雪色身躯,正中心脏。
“啊……”尖叫宛如被掐断在喉咙里,红妩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什么,下一刻,剑风却带着寒冷的温度,从她手掌边擦过。
第二剑横向刺下,不偏不倚,正和第一剑成十字交叉,再次穿过心脏。
一缕鲜血终于顺着提起的剑锋中渗了出来,死去三月而不腐的躯体中,再次缓慢的流出了艳红的血液,那张不见一点变化的容颜上,凤目紧闭,无喜无悲,一片安详。
手腕从江云怀同样冰冷的掌脱出,红妩扑过去,抱住那具身体慢慢托起来,把脸贴上他的胸膛。
江云怀就站在她身边,大火吞没了中厅里的木兰树,火舌近在咫尺,她却恍然不觉,只是抱着怀中的人,他胸口的血沾上了她的面颊,又融进了她的泪水,她低低地叫:“静华哥哥……”
身子轻晃了晃,江云怀不动声色地用长剑撑住了身体,向跪在一边的阿福说:“去把老爷和夫人抗出去。”
阿福这才如梦初醒,擦了眼泪爬过去挪动顾老爷和顾夫人的尸身。
就这么站在火光之前静静看着喃喃自语的红妩,江云怀直到火舌卷来的前一刻,才俯身拉起红妩,向她笑了笑:“妩儿……火要烧过来了,我们带慕先生走吧。”
这一次总算肯乖乖被拉着走到府外的街上,红妩怀里还是紧紧抱着那具冷透的身体,坐在地上,神色一片空茫。
大难临头方才现出人心可贵,顾府的仆从趁乱跑了大半,也有几个忠心的跑出来之后又提了水桶回来灭火,阿福把抗出的尸身并排放在地上,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个不停。
目光转到父母的遗体上停了停,红妩抬起头看向顾府的方向,滚滚黑烟下,大火吞噬掉了大半的房屋,只剩下倾塌的瓦砾。
越下越大的雨水淋在她的脸上,冲散了她脸颊上的血迹,一滴滴落在她的衣襟上,宛如血泪。
因为大雨,这场大火终于没有酿成大祸,但是紧挨顾府的四邻却在当晚被一起烧成了一片焦土,除了顾老爷顾夫人被杀之外,还有十余人丧生在火中。
这场祸事惊动了苏州城,知府念在顾老爷为官清廉谨慎,没有向顾家追责,也特赐了五十两白银用作善后。
江云怀找了一处僻静的院落安顿下来,除了照顾红妩和卫紫堇之外,就是张罗顾老爷和顾夫人的丧事。
顾府中的仆人拿了江云怀给的银两后都散了个精光,只有阿福还寸步不离地跟着伺候。
红妩自那晚之后就不再说话,目光中毫无神采,每日只是顺从地听从安排,让她吃饭就吃饭,让她睡觉就睡觉。好在她不再执着于被她挖出的静华遗体,阿福好说歹说劝她松开手后,就把那具遗体和顾老爷顾夫人的一起放在灵堂中。
三日后的深夜,江云怀正独自在灵堂中坐着守灵,就看到她穿了一身素白的中衣,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自那日之后内伤一直没有好转,江云怀侧头轻咳了咳,冲她笑笑:“妩儿。”
凑到他身前的垫子上坐下,红妩环抱住他的腰,像只小猫一样依偎在他胸前,轻声叫他:“云怀……”
温热的眼泪慢慢浸透他胸前的单衣,过了许久,江云怀听到她又轻轻说:“你别走……”
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她把脸埋在他的衣襟里,呜咽着:“云怀……你别走……”
紧紧搂住她,江云怀轻拍着她的肩膀,吻她的头发:“妩儿,别怕。”
整整一夜,她就在他怀中无声地哭泣,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直到天亮的时候,她哭干了泪水,沉沉睡去。
抱起她把她放在厢房的床上,江云怀在床前站住,低头轻轻抚开她脸颊上的乱发,静静看了她片刻,俯下身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痕,又顿了顿,终于把薄唇向下移去,吻住她失色的双唇。
无知无觉地睡着,直至他直起身子离开,红妩都没有清醒。
像静华下葬时一样,七日期满,红妩一身重孝,将顾老爷和顾夫人送至选好的墓地。
两座新坟很快就在荒野中堆好,江云怀同样穿了重孝,掀衣在坟前跪下,却直到磕完头站起,一言不发。
安葬好顾老爷和顾夫人的第二日,江云怀带着红妩将静华的遗体送到附近寺庙,虽然所种的尸虫已经被十字剑痕压制,但这一具遗体却只能超度火化。
那件被刺烂了的白衣早就被换下,现在静华仍旧是一身点尘不染的白衣。红妩上去抚了抚他冰凉的脸颊,低笑:“静华哥哥……对不起……”
她退下后,梵音中和尚将浇了松油的干柴点燃,火焰中那熟悉的容颜终于消逝不见。
静华的骨灰被装在一只白瓷的坛子中,红妩捧着来到寺院后的梅林中,将它埋在一株梅树之下,树下没有立碑,只有枝干峥嵘的老梅,在僻静的禅院之中,撑出一方葱郁。
几天后的清晨,红妩把阿福叫到跟前,将身上剩余的银两分出一半给他:“你的卖身契已经在火里烧了,以后也不用做奴仆了,自己好好过吧。”
阿福的泪水就流下来:“小姐,你要去哪里,阿福就跟着你去哪里。”
轻轻笑了,红妩弹他的额头:“傻阿福,我已经不是小姐啦,跟着我能干什么?”
不管阿福怎么痛哭挽留,红妩还是背上简单的行囊走了出去。
静静等在门外的长街上,江云怀等她出来,向她笑了笑:“妩儿。”
径直走到他面前,她再开口,略带嘶哑的声音里,以往的种种怯懦、慌乱以及无措,都已消失不见:“江云怀,从今日起,你与我顾红妩无论生死,再无瓜葛。”
转身离去,她素色的身影走过长街,消失在尽头的红花绿柳中。
等她的身影不见了,江云怀才低头掩住唇咳了咳,半响,他移开手来,苍白的掌心,早已是一片鲜红。
晨曦中他铺展的青衣,却仍旧是飒爽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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