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随着夜阑叔侄二人来到虚镜我方才知道阿澈生病这两日为何不见韶音,原来自打他被夜阑带回天界就被帝君囚在了虚镜。那夜出现在蟠桃园的不过是他的镜外化身,这也就难怪了我自他身上感觉不到半点仙气儿,原是为了这茬。
而这事就连王母娘娘也不知情,遑论十方之中的大神小仙。想来帝君对此事的处决的态度还有待保留。
由此可以见得,但凡事关帝室秘辛还是少触为妙。
唯令我困惑的是,韶音不过跟个凡人私配,生了个看起来顶顶可爱其实脾气硬臭的儿子,既便如此也不至于把他囚在虚镜。我可是听说虚镜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浮屠境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到底有何玄妙我就不得而知。但我绝绝不希望自己有机会去到这两个地方的任何一个,遂以做一枚低调又不失格调的神仙有时候是很有必要的。
天河尽头,一条如丝绸般的水帘垂悬于婆罗云山脚下。由下往上看,宛如花雨林中缭绕不散的云雾,煞是迷人。
未有片刻,如瀑般的水帘径自往婆罗云山倒退而上,凭空露出了一个隔断层,隐隐约约可以瞧见一抹身影自迷雾深处愈来愈近,渐渐到清晰。
“爹。”先反应过来的是阿澈。
就在他要冲进迷雾的时候,后襟被夜阑一把提住,紧接着便就传来了河渠上那个令我名声狂躁的声音,“澈儿,别过来。”
蓦然间,迷雾退去,一道透明的屏障横空而现,隔阻了天河这头与山腹内的贯通。若非夜阑提住了阿澈,恐怕他此刻早已被屏障上的阻力弹飞,震残至废定是少不了。
“澈儿听话,站在那里不要动。”韶音温声以对,蹲在屏障前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却不能触碰。
阿澈果真乖乖地定在那肉眼无法透视的屏障前,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无比乖巧的孩子,眼巴巴地瞅着韶音,脸上写满了委屈,“爹,我们何时回去,娘她……”
韶音依旧是温宛地笑着,好似过大的情绪变动会惊着孩子一样,哪怕现在提及的是他们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女人他也只是将目光紧紧地锁在孩子身上,用他一贯柔和的语气与阿澈说道:“澈儿放心,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在一起的。”
赫然间,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之前阿澈为何时常出没在蟠桃园又深夜潜入摘桃,他是担心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光阴流逝会令他的凡人娘亲老死,遂以偷桃助母长生。若是撇开他藐视一切仙物的目光,其实他还是一个挺不错的孩子。
不知夜阑与韶音之间达成了何种共识,就在我全情投入围观的时候被一直默默无语的夜阑拉着离开了婆罗云山脚下。
瞅了瞅被夜阑握住的手腕,我抿唇轻笑,正犹豫着要不要反握住他的时候就感觉紧致感一松,那人已不甚留恋地收回了他的手。
我有些失望,反手握了握被夜阑握过的手腕,企图能够捕捉到一点残余的痕迹。可惜,腕上片刻的碰触犹如冷若冰霜的本尊……
“阿澈他还小,很多事情他现在还不理解,遂以总天真的以为有朝一日可以回到凡间……”
我缓缓抬头,瞥见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镀上一层无可奈何。我呆了呆眼,听他继续诉说着有关于神仙的无奈。
“我既为帝君亲封战神,自然不可徇私枉法。帝君眼里向来不揉沙,太子做为十方世界未来的主宰者,他的行止必受举世瞩目。如今他私配凡人诞下凡子……”回眸瞥了眼婆罗云山下的一大一小的两抹身影,嗟叹道:“帝君虽对他惩以重处,但这事却教他气的不轻。”
我素来不知这些事情,就是当年服伺帝君的时候我也是在被谪贬到蟠桃园后方才知道了太子一事。近来虽偶有听闻帝君少有临朝,却委实不知他是被太子之事所气。那,他老人家岂不是又该犯头痛了,我突然想到。
“夜阑君缘何会与花奚说这些。”我小心翼翼问着,需知帝室秘辛非常人能够倾听的起,我虽常喜觑闻那些不为人知的秘事,但我到底还是知分寸的。况且师父的告诫我也时有拿出来回味咀嚼,浑水莫趟这句话还是十分有道理的。
夜阑突然很认真地看了看我,好像在琢磨什么,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你既是来自昆仑墟,又曾在帝君跟前服伺,现下与太子父子二人又有着别样的关系,说予你听便于行事。”
嗳?便于行事!
“何谓便于行事?”我真不懂。
夜阑却突然意味深长起来,好像在示意着我‘知便是知,别给我装傻’。
我持续蒙昧以对,师父曾经教育过我,不知为不知,逞能没有好下场。
夜阑凝起冷眸不置可否地将我狠狠打量,加之此处境地颇为清幽闲静,无端端的便就教人莫敢直视他的双眼,别开眼佯看淌淌河水。
见状,夜阑又自言语,“实话与你说花奚,太子想要重返凡间几乎不可能。而在这方圆之内能够教阿澈瞧上眼的就唯独你一人,遂以……”
……
“你钟情于太子,而阿澈又是太子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你应该要好好把握好这个机会。”
夜阑一副为我好的模样,直教我瞧了心里堵的透不过气,这便又再次重申了自己的立场,“夜阑君应该还记得,对于花奚肖想太子一事之前就已经澄清过了,那只是一个意外,意外。花奚从未幻想过太子,以前未有,现在未有,将来也不会有。”
夜阑难掩遗憾之情,惋惜道:“莫不是真如外间所言,花奚你与天葵两情相悦?”
我磨了磨牙,直恨不得冲进淙淙天河自溺以示清白。心想,你如此喜好臆测,为何不将我与你自己臆测臆测。
“原来真是这样啊!”见我一张若雷劈电击过的面庞,夜阑自以为是的下着结论。而后看似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头,“其实天葵也挺好的,只要他能够收收心,管管嘴,不要再四处沾花……呃,我好像说错话。”
“无妨,夜阑君所言皆属事实,花奚并不在意。”我是真不在意,你可再曲解看看。
夜阑果不负我所望,曲解起语意来一点也不亚于天葵,“这样啊,花奚的心胸果然宽广,夜阑佩服。”
我闭嘴,仰望着几朵闲散的浮云,恍然间发现这些日子以来与天界诸神的沟通是愈发的不畅。到底是因为他们的位置太高了思想境界也在跟着上升到常人不可企及的地步,还是我的地位太低,为人太过于随和了呢?
这是一个过分深邃的问题,我挠了挠头,持续仰望浮云……
与夜阑这一趟回避非但没能促进我们对彼此更好的了解,反而还教人平添了更多烦恼。
在往回走的时候我们二人各自无言,只默默地并肩行走于天河畔上,虽然无有旖旎的气氛,但至少没有那么多的尴尬。
唯令我感到的可惜的是,回途因为少了言语的羁绊,夜阑走起路来也显得畅快了许多,每每与他并肩不到三步便就落下两大步,如此追赶着他的大步流星直至婆罗云山脚下我已是气喘吁吁。
不知韶音与阿澈这对父子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都谈了些什么。总之当我再看到阿澈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看人的目光不再是一副藐视一切仙物的感觉,犀利稍减,隐约的透露着太子身上独有的儒雅气质,免不了教人眼前一亮。
“其实,阿澈的本质还是蛮可爱的罢!”趁着那一对父子在依依惜别之际,我抵肘轻触了下夜阑的手臂。
“哦……”夜阑一怔,似乎对可爱这个词还有待熟悉,顺着我的视线朝那方看去,幽幽道:“天孙的身份注定了阿澈未来必将不凡。”言外之意便就是,不平凡的人生用不到可爱,需要的大抵就是像高高在上的帝君那样,冷漠且孤独着。
我默了,那个孩子可是一心想着一家人在下界平平凡凡的生活,不凡!似乎不太适合他,就连他爹似乎也是一派的淡泊名利。真不明白帝君为何不成全他们,反正夜阑这么能干,将来由他统治十方世界也未尝不可。
而我到底不是帝君,所谓人微言轻,我就连言论的资格也没有,要惩要罚非我能够左右,只希望帝君能够念及人伦之情赐他们一世天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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