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眼下的境地,若是贸然出去叙师徒情委实有些不妥,这便含笑着谢了天葵及时出手阻滞,“还是你想的周到。”
天葵径自笑着离席,与众人一齐踱步到殿中与那个绝世独立的尊者寒暄问暖。
若说长乐是尊者,委实与他的容貌不大相符。他之所以有着如此高的辈分而人却才将活了十几万年的低龄,皆是因为他的前世便就是天地混沌之初的创世神祇,据说是与女娲毕方之类的神祇比肩并立的吴方。遂以此世在昆仑墟历劫时现了原神,这才引来了后世诸神的顶礼膜拜,敬为天人。而我怎么瞧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怎么也无法将其与创世神祇相联系上,遂以对他的态度也就相对随和了些。可落在小师弟们的眼里我这便就是目无尊长,更更不该的是派我这样一个散漫惯了的人上天司职,这只会辱没了昆仑墟的名声。对此,我深以为然,无以为释。
那方热络迭起,我不免扭头瞅了瞅端坐于高位之上的帝君。这不比还好,一比较之下总能得出个高低来。譬如帝君不苟言笑,诸神皆畏。而长乐笑口常驻,难免易于亲近。遂以帝君虽然是这九州四海之内的至尊,但人缘却不见得比长乐好。
我想,如此喜欢凑热闹的长乐会放着这样的机会不往委实不是他的作风。这只能说明,不是他不愿来,他这是给帝君挽留颜面。
这样一想不免又有矛盾,既是如此,他又缘何会出现在此?
蓦然间,有天兵匆匆入殿,道是魔界龙鸢携众将来贺意欲入琼林宴中讨杯水酒。现下被战神阻于天门前端,双双相峙不下几欲大动干戈。
本来还一副热络的景象登时间就被哗然所取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在将将见识了嫦娥的画作后,在场的诸多罗神情绪尤为高涨,加之长乐这枚至尊压阵更是纷纷表示要给予魔界一点颜色瞧瞧。
遂,不待帝君发号施令,在一个吆喝声下众罗神已如洪水般朝着琼林苑外涌去。
我眨了眨眼,转目再瞧去的时候整个琼林苑中除却帝君未动分毫,韶音已在不知不觉中来到阿澈身边。而空空荡荡的大殿之上除了那方画布还凌空悬着外,就剩天葵与长乐相对……
见状,我不禁有疑,长乐又是几时与天葵这般熟络了?目目相视,珠不带转的,纵是久别重缝的恋人也不带这般明目张胆的传情递意!
我哧了哧声,企图以此来引起长乐的注意。毕竟帝君他老人家还在殿中端坐着,他二人这般暖昧相视的确是有碍观瞻了些,便是情深入髓也得在无人的境地再诉衷肠,就连我这个长时间受天葵荼毒的人也有些看不太下去,更何况是严肃如帝君的人?
岂料,长乐忽然对着那方画布笑了起来,尤失水准地品评着,“不好不好,且不说这画功下成,就是这画境也是错漏百出,堂堂魔界至尊引众臣服……呵呵,能作出此画委实是勇气可嘉,实际却不尽然如是啊!”
我抚额,长乐今日莫不是喝多了罢,竟然敢跑来此地大放厥词。需知,帝君一句话便可治他个不敬之罪,管他是什么上古神祇托世。
如此,我又免不得要替长乐担起心来,好不容易捕捉到他环顾而来的目光,想也不想便就朝他挤了挤了眉眼。其中不论明示还是暗示意味昭著,除却了高高在上的帝君外,其余人等皆是瞥见了我这个小动作。
了不得了,长乐面上笑容虽是不败,但是瞧着我的眼神却是透着一股子琢磨的意味,好似在思索着打哪见过我一般。那陌生的样子委实是教人心寒的紧,我不就是穿了身稍稍‘华美’的衣裳吗?至于表现的如此这般不愿与我相认?
“呵呵,长乐尊者久居昆仑墟,但也不可能连自己的徒儿也不认识了罢!”天葵起先还是笑脸相迎,说到最后竟生生折低了两分声音,敛起了暖暖眸色竟露一抹犀利。平素见惯了他的不着调,何曾见过这副尊容,欢乐的嗓音尤显凛冽。
长乐微微垂首,含糊不清地闷笑了声,再抬头时嘴角一抹阴恻恻尚未抚平便就答言,“你这鼻子可比你的眼晴要灵光许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犬戎氏的,真是辱没了羲和那双金睛火眼……”
我一怔,长乐虽说喜欢以揶揄他人为乐,但起码的分寸他还是有的,今日怎么连连失了准头,话是越说越离谱。身旁,阿澈推挤着想要往前迈步一瞧究竟,被韶音紧紧摁住肩,冲他无言摇头。韶音似乎很在意阿澈被人瞧见,妥妥地掩在自己身后。
那边厢,天葵像是与长乐卯上了,“即便如此,我却也还能方分辨出个善与恶,好与歹来。”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来,一眨不眨地盯视着长乐,好似要将他瞧透了一般,便是我瞧惯了他的眼眸此时也莫敢直视。
长乐舒眉展目,竹箫有一下没一下地击打着手掌,饶有兴致地扫视着若大的琼林苑中唯余的几人。抖了抖肩,闷声又是一笑,“你们如此紧张做甚?”
隐隐之中我觉出有异,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臆测,此人并非长乐!
果不其然,我的念想堪堪落下,那位一直默默无言的帝君老人家终于像是度过了漫长的隆冬悄然舒醒,不言则矣言则一语中的。“龙潭,适可而止。”
我顿时觉得如鲠在喉噎得发紧,这是什么世道?长乐此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善好人也有人敢来冒充,真真是教人牙痒痒的想要咬人。
那人非但不有愧意,平地一个旋身便就幻化回了他的本来面目,一袭缁衣束身,并无兵刃在握。冷俊中满透着邪气,一瞧便不是善类,也难怪了天葵会对他产生浓烈的敌意,韶音护阿澈于当下。想来除了我与阿澈,他们早在龙潭化身为长乐踏进琼林苑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如此算来,我的修为的确是有够寒碜人的,亏得方才没有贸然上前相认,否则这脸便就丢回昆仑墟了。
由此,我不免拿眼往那方人瞪了瞪,长乐的形象经他这一效仿无端端的便就矮了几分舒逸的气质,也教我对此人的印象差到了极致。
而那人的来意似乎相当明确,在挑明了身份后他也不多拐弯抹角,一开口便就直奔了主题,“阿澈你过来。”
我听了一怔,不由自主地往韶音身侧挨去,实则是为将他身后的少年掩的严实些。
那人有恃无恐,也不怕帝君他老人家一个巴掌将他哪来的扇回哪去,趋步上前便要往这边走来。
“狂妄。今日便就教你有来无回。”天葵难得发了狠,仅以赤手迎向那人。
瞧得我是两眼莫敢眨,直溜溜地盯着那两色相近纠葛不下。在天界,我只知夜阑善战,别个仙家纵是仙法了得也多半是些个耄耋之年者,年纪轻浅些的不是没有见识过大的阵战便是连口角也没与人发生过。所以莫说迎敌,就是被仙娥们多瞧几眼也要躲起来赧上半日。而天葵这枚一直被我视之为娇惯坏了的花花公子今日的的确确教我大开了眼界,端得是英姿不凡啊!
可惜,我那将将朦胧起来还未成形的崇拜之情在那人一拳砸向天葵的眼眶时彻底覆灭了……
那人旋身一甩衣袂,免不得开怀冷笑,“这就是羲和与帝俊的后裔!”一边拂了拂手背,一边很是失望地说着。
天葵一手捂着左眼一手直指向那人,羞愤不已,“你若不仗着九牛之力,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那人不留一点余地,兜头就给天葵浇了一盆冷水,“即便摈开一切法力,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闲话不多说,迈步又再朝我们而来,一抹低沉且又阴险的笑意从他嘴边荡开,志在必得的样子教人瞧了十分之不顺眼。
瞥眼韶音,他除了回头去看高高在上的帝君外竟是一个劲儿的护着阿澈往后退,连站出来与那人一教高下的勇气也没有。这教我看了万分惊诧,既便韶音没有夜阑那般骁勇,可他毕意是未来的天帝,遇敌退缩非王道罢?
“阿澈,想见你娘就跟我走。”那人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韶音说。
韶音一震,展开双臂企图相阻,“有我在此,你休想带走澈儿。”
到现在我才觉察到,并非韶音不与那人动干戈,实在是因为他的法力被束,虽是真身却也如同凡人一个,又怎能同那牛人较量?
闻言,那人但笑不语,盯着韶音的眼眸却是蕴含着深长的意味,就不知存了什么心思。
这真是难为了他们这一对苦命的父子,将将聚首须臾不到的时光便就被这半途杀出的恶徒给搅了。
反观帝君,眼眸轻阖着俨然一派袖手旁观,指望他出手似乎不太可能了。再观天葵,不观也罢,横竖就是个耐看不经打的大神,亏得他方才还能端出一副很能打的样子,现在看来指望他也不过是教他添些伤增些揍罢了。
那人狂妄不减,逼视着韶音的目光很是凛冽,“别说我不提醒你,若是让那些个道貌岸然的神仙知去了阿澈他娘的身份……天孙,哼哼……”言尽于此,余下的似乎有意教人在合理的范围之内自行展开大胆的臆测。
有此机会,我免不得便臆测开来……
是了,这之前也许我们都被误导了,人人传道太子与凡人私配。但真若只是与凡人私配就不至于被帝君封印了法力还要将他囚于虚境之中,这之中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幸。而偏偏,这件鲜为人知的事情被我觑得了……
忽然觉得后颈一阵凉飕飕,我悄悄往身后一瞟,那是自帝君轻阖微睁的眼瞳下投射而来的肃杀之气?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自欺欺人地犯起了嘀咕,我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我压根儿就没在这琼林宴中出现过。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盛宴,这简直就可以同媲于凡间争相传唱的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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