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歆瑶轻轻一收手,快要燃尽的线香就被她握在掌心,扔到简易空间袋里。罗硕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没回过神来,自不会发现这点小小的不对。
见罗硕的神情带几分对“未来”的痛恨,并着几分对“梦境”的茫然,叶歆瑶微微勾起唇角。
罗硕的梦境,自然是她根据相面得来的结果,随意编造的一个谎言。
楚王天生一副短命、乖戾、刻薄之相,会因腿断而失去竞争皇位的资格,从而变得脾气异常暴躁,百般虐待下人,最后被忍无可忍的下人给勒死,反正对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认贱命换王孙贵胄一命实在太赚。但除了坠马是今秋会发生的事情外,别的都要两三年后才发生,也就是说,罗家的靠山楚王,还有两年多才会倒。
这家伙是皇子王孙,身上到底有几分王气,叶歆瑶不会为区区一个任务对他直接动手,却不吝惜给他下点绊子,夺走对方钱袋子什么的毫无压力。所以她非常心安理得的借坠马之事一用,反正任务三个月满,自己离开时还到不了腊月,梦境中却显示楚王熬不过冬天,没说具体什么时间,罗硕无从求证。
至于什么威远侯府,叶歆瑶完全不了解,她就是在京师打转的时候,听见有人说威远侯又打了胜仗,多威风多霸气,什么虎父无犬子,嫡子庶子一样有为之类,觉得这家伙势力应该挺大,就随意加到梦境里了。
想到这里,叶歆瑶眉眼弯了弯,露出一个带着几分兴味的笑容。
一次两次做梦,罗硕兴许不会当回事,十次八次呢?每个夜晚重复同样的梦境,正常人能坚持多久?不会认为是发妻托梦,告知未来,让他们父女避祸?
拖久一点也无所谓,时间越长,就越有利于自己巩固另一个身份,只要没坚持超过一个月,那就完全不是问题。
我让你渡过最艰难的换靠山时期,你将家产暂借我几天,礼尚往来,因果也算是平了吧?这可不算坑蒙拐骗,你们让我过关,我也帮了你们大忙的。
确定罗府没什么好看的后,叶歆瑶也就不再待下去,她给自己戴上一个银白色的半月面具,改变身形与发色,使自己的身材宛若成年男子般修长而匀称,鹤发及地,露在面具外的下半张脸线条坚毅优美,气度高华悠然。随即便用了一张“千里遁光符”,转瞬之间,便已到达京师归真观内。
云梦大世界乃是云笈宗的根基所在,纵下界布满浊气,门人鲜少进入,云笈宗也没让旁的势力插手的打算。是以下界道门昌盛至极,再无旁的宗教能占据一席之地,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不是道门虔诚的信徒。归真观作为道门最大的一支,香火鼎盛的同时,也肩负着炼制金丹的重大使命,为帝王求长生不老。
归真观的道士自知方术不过唬人之用,为保富贵,几乎个个擅长医理,比起太医院的诸多太医也差不了多少。可医术治得了病,却救不了命,眼见老迈的皇帝精力一天比一天不济,用在求仙问道上的时间远比花在朝政上的时间多,隐隐有为了延长寿命不顾一切的意思,备受宠幸的道士们开始惊慌起来。
他们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做点提神醒脑却伤身的丹药还行,若有长生不老之法,当然先给自己用,再给家人用,能普及再进贡给帝王求个荣华富贵。真有这本事的话,谁还在这里混啊!可你现在对皇帝说,我们没办法让你长生不老,这不是找死么?哪怕跑了和尚,庙还在呢,何况他们这些年实在捞了很多好处,金银珠宝能带走,土地美女实在舍不下啊!
为渡过眼前难关,这群道士有意用虎狼之方,撑过这段时间再说,可又怕皇帝驾崩后事情揭露,诸位皇子为搅混水,将事情全推到他们身上,方迟疑不决。谁料上天赐福,就在他们最犹豫不定的时刻,观主昔年离家出走,说是去求仙问道的一位曾曾曾祖父辈分的老神仙出现,声称算到后代有倾覆绝嗣之祸,方特意前来改变这一局面。
这些道士本就是戏法里的行家里手,自然清楚老神仙展露得不是什么戏法,而是真正的神仙手段,原本求道为富贵,对来人还有些怀疑的心思,霎时间被“长生”二字盖去。偏偏老神仙说他们没仙缘,此番只为后裔前来,定不会带走一个徒儿,让众人大失所望,却也退了一步,求老神仙为他们渡过难关。
老神仙允了他们的要求,悄无声息地潜入宫中,夜观帝王身体状况,随即入了一趟观中库房,检验一下各种药材的药性后,开出了一味丹方。
归真观的道士们反复实验,确定此丹温和无害,却能清心凝神,聚拢精气,服用后让人生出耳聪目明,龙精虎猛之感,又不损害身体,登时大喜过望,奉至御案面前。凭此在皇帝那里拿了不知多少好处的同时,也眼巴巴盯着这位老神仙,希望他再多给一点东西,能让他们真正度过难关甚至更进一步,是以态度殷情备至。
一见叶歆瑶出现,归真观主宋老道一改平日仙风道骨,猛地从太师椅上弹起,又是问安又是命人端茶倒水,见叶歆瑶不悦,很是机灵地屏退众人,全无位高权重者的稳重自持,谄媚热络至极。
叶歆瑶也不推辞,直接坐了主座,食指轻轻敲击案几,一言不发。
宋老道紧紧地盯着叶歆瑶的一举一动,被这样的寂静搅得心乱如麻,却迟迟不敢发问。好容易等叶歆瑶停下动作,看了宋老道一眼,方拿起茶盏,又似没心情喝一般,连茶盖都没打开,就再看宋老道一眼,并轻叹一声,让宋老道更是忐忑不安,犹豫好半晌,才乍着胆子问:“老祖宗……”
“我沐浴斋戒三日,请了使令去地府一问,发现给你改命实在困难。”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清脆的声音似砸在宋老道的心中,让他的心都为之一跳,脸色更是煞白,结结巴巴地问:“敢问老祖宗,晚辈……”
叶歆瑶心中狂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你乃是御封的国师,沾了皇气,染了国运,得享常人远不能及的地位与富贵,自得付出与此相应的代价,诸如死于非命,无人供奉香火等。我不忍心宋氏一门绝嗣,妄想逆天改命,偏生难如登天。想稍稍挽此危局,需一与你命格相连的人,将泼天福分分你一半,方能让你命运逆转。”
宋老道看似仙风道骨,清心寡欲,实则娇妻美婢如云,金银财帛无数,日子过得煞是悠哉,为人更是极精明机敏。饶是如此,闻得叶歆瑶此言,他的心脏也是砰砰直跳,深吸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后,方试探性地问道:“不知老祖宗……可否有合意的人选?”
按理说,宋老道都七十有五,在世俗界算是十分高寿。可谁都不会嫌自己的命太长,尤其是他这种看似清静无为,实则有权有势还有钱的家伙,更是觉得自个儿还没活够,听说有续命的机会,那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的。
“你为男子属阳,将命格分给你的人必为属阴女子;你乃当朝国师,背地里干些什么无所谓,公然娶妻却是不行,若违背此条损了国师身份,也会折了你的福分,所以此人需过继给你做女儿。记住,是过继,而不是认你当什么义父!还有,此女需除父亲外,五服之内需无任何亲族。”叶歆瑶慢条斯理地说,“唯有如此,才不会被人分去任何福分与气运,你方能以她父亲之身存活于世,得享太平。”
宋老道被叶歆瑶唬得一愣一愣,已是深信不疑,待他脑中过了一圈京城权贵,发现除了一个以脾气硬著名的御史外,再无合格人选。可那家伙素来油盐不进,绝不会做这种卖女求荣的事情,若是将他杀了……
还没等他想完,叶歆瑶一把抓起身旁的茶盏,猛地砸到宋老道面前,碎片与茶水飞溅,也有许多落到宋老道身上。宋老道不顾一地的碎片,惶恐下跪,还未认错,就见叶歆瑶冷冷道:“若动了什么不改动的心思,我这便送你下黄泉!”
“老祖宗恕罪,老祖宗恕罪……”宋老道闻言大骇,连连磕头求饶,“晚辈一时糊涂,还望老祖宗恕罪!晚辈,晚辈一定……”
叶歆瑶见状,轻叹一声,似极疲惫无奈地说:“你到底是宋氏一脉最后的传人,只要不生出害人之心,我自会帮你。罢了罢了,既然京城没指望,我便用缩地成寸之术,连夜赶往江南一趟,看看那些富商、士绅、豪族之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你稍安勿躁,三日之后,我自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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