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的诧异后,叶歆瑶就想明白其中关键,不得不感慨敌人当真煞费苦心。
依仗强大力量的虐杀百姓,自身承担的因果太多不说,也比不上挑拨离间,导致天下战火四起,人民自相残杀来得效率高。底层的揭竿起义,对千波洲来说只能算是蚍蜉撼树,比不上高层内斗消耗的人命多。不将安倾国拉到自己这边,让他成为重要的棋子,简直对不起己方的一番谋划。只要挑一种亦正亦邪,没那么鬼气森森,明明白白展现“我是魔道”的功法让安倾国修行,凭千波洲这群心性早落了邪道的蠹修,想看出问题几乎没可能。
这种计策,也就放在千波洲这种仙道不昌盛,一家独大的小世界用用,换做旁的世界则很难实行。毕竟正道修士与魔修邪修的气运展现方式不一样,稍微探查一下就能发现不对——掩盖自身修为的功法与法器都好找,掩饰气运的功法却比探查气运的功法珍贵多了,该类法器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二者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偏偏在琉璃水世界……这招真是对了胃口!
想使出观察气运之术,修为至少得在金丹一境,可身为千波洲唯一一个金丹修士,安樘顶多想着靠这份强行提升来的力量御敌加自保,对观察气运等“小道”不屑一顾。反正他想谁活,谁就生,想谁死,谁就死,哪用得着看气运挑人?如此一来,对气运之术一窍不通的安樘,自然看不出儿子的问题。
发现安倾国乃是魔修之后,此人平日的行为,叶歆瑶自不会再认为是单纯用纨绔之举韬光养晦。很显然,这家伙修炼的功法很可能也是走什么由情入道,阴阳双修,说是邪功算不上,却又称不上堂堂正正的路子。
不得不说,敌人的策略还是很正确的,安倾国一边与美女玩感情游戏,一边提升自己的修为,身心自在得紧,修为也提升得很快,还能借着纨绔的声名,不知打多少掩护,可谓一举多得。
这种功法与正道略偏一点的功法颇为相似,不熟悉道魔分野的人哪怕细细查探,都未必能发现得聊。何况安倾国在与众多美女的交往过程中确实付出了真情实意,抛弃的时候也确实一点情面都不留,还持之以恒做着同一件事,让大家都习惯了,以为这货真好这一口。正因为这般经年累月坚持不懈的形象勾勒,才能骗过安家一堆心眼比马蜂窝还多,心胸却比针尖还小的牛鬼蛇神,确认安倾国当真沉溺于女色中,全然无用。
看样子,上蹿下跳的安倾城,不止被自己一人看成跳梁小丑。连她素来看不起的兄长,也将事情看得分明,还将计就计,借安倾城展露自身温柔慈悲的时候,往云笈宗的使者处送人。
想到这里,叶歆瑶的目光微微挪向左边,见张媛因安樘的要求露出为难之色,陈康也陷入沉思之中,心中不由轻叹。
陈康师兄当真……不走运。
那对“触怒安倾国,被他扔到野兽堆里,幸亏安倾城救援及时,才只是残疾没丢性命”的情侣,定然是敌人安插进来的棋子,为得就是控制云笈宗来人。让陈康和张媛在局势未明的时候,能继续镇压结界的阴阳阵眼,不让云笈宗的人察觉到问题,却又不能让这两人发现端倪,向云笈宗传递消息。
叶歆瑶估摸着,那一男一女应当都是为张媛准备的,八成以男子为主,女子为辅。毕竟张媛身为女子,细细检查同性的身体状况,为之检查伤势,谁都不能说一句不是。敌人不大清楚张媛精通什么,也不敢赌张媛能不能查出问题,派出去的人又能不能在她将信息传出去之前及时制住她,无奈之下,才使出这般计策。
不得不说,他们这一招掐准了安倾城和张媛的性格,甚至连张媛的喜好都算到了,才故意截断男子的双腿,以示他们不会在张媛的洞府中做什么,连这方面的犹豫和顾虑都省了。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将方方面面都兼顾了个齐全,却没想到张媛略有些感情洁癖——她出于同情,将二人带回洞府,庇护在自己羽翼下不假。但自个儿的神识遍布洞府,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能探查个分明,放俩大活人在眼皮底下,还是一男一女,怎么看怎么别扭。哪怕这对小情侣有心无力,不能真弄出个活春宫给她看,万一他俩情难自禁,有事没事就甜蜜一下,亲热几番,张媛看多了也受不了啊。但直接说不准他们亲近……似乎又有点不近人情,毕竟是劫后余生的情侣,自己是做好事,又不是当拆散小情侣的恶霸。
正因为如此,张媛才以“我会带你们出这个世界,为你们讨来断肢重生的药物,再为你们弄些延寿续命的丹药,断不会白白浪费你们七载光阴”为理由,很果断地将男子扔给了陈康照顾,自个儿就收留了女子,权作个打杂的侍女。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张媛的行为都没任何问题,甚至能称得上十分好心,行事周全。偏偏这样的举动,却打乱了敌人的部署,让他们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对陈康动手,张媛则逃过一劫。
说起来,陈康师兄也……
正当叶歆瑶思忖着自己应当怎么做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神识较之旁人本就强大许多,观察力和注意力又极为敏锐,六识还十分强大。明明殿内欢声笑语,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叶歆瑶却总有些心神不宁,思绪每每飘至殿外,觉得外头有些不妥,却不好在这么多修士面前,贸然伸出神识去探查。是以她想了想,还是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陈康的衣袖。
陈康略带惊讶地望过来,不知这位与自己并不数落的师妹想做什么,就见叶歆瑶对他做了个手势,比了比殿外。
身为副使,陈康也很受人关注,却没到张媛那般不可或缺,一旦离开就全场尴尬的程度。加上他刚好坐在张媛与叶歆瑶中间,越过他直接和张媛说话,不礼貌也动静太大。再说了,叶歆瑶也打算测测陈康的状态如何,到了哪一步,还有没有救,这才求助于他。
师妹的好奇,陈康自没不满足的道理,所以他侧过身,对张媛小声说了什么,见张媛点了点头,就起身离去。
安樘见状,很识趣地没有多问,任由陈康出门。
张媛也闹不明白是什么事,但她对叶歆瑶的判断相当信任,既然是叶歆瑶让陈康帮忙,她自然不会插手,只是在安樘不注意的时候,对叶歆瑶投以好奇的目光,本打算找个机会询问一二。谁料才离席没几个呼吸功夫的陈康就步履匆忙,脸色惨白地走回来,附耳对张媛说了什么。
听见陈康带来的消息,张媛霍地站起,眼中的震惊无法掩盖。只见她盯着安樘看了好一会儿,才用干涩地声音说:“安城主,你……派人出去看看。”
安樘不明就里,派人从偏门出去,来人才探个脑袋出去,就跌跌撞撞,屁滚尿流地冲进来,如丧考妣地吼道:“城,城主,外,外头,外头……外头全是尸体,全是啊!”
场内气氛,为之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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