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万马堂主马空群
白衣人掠出三丈,足尖点地,一鹤冲天,身子孤烟般冲天拔起。
荒野寂寂,夜色中迷漫着黄沙,哪里看得见半条人影。
只剩下歌声的余韵,仿佛还缥缈在夜风里。
风在呼啸。
白衣人沉声喝道:“朋友既然有意寻衅,何不现身一见”
声音虽低沉,但中气充足,一个字一个字都被传送到远方。
这两句话说完,白衣人又已掠出十余丈,已掠入道旁将枯未枯的荒草中。
风卷着荒草,如浪涛汹涌起伏。
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回应。
白衣人冷笑道:“好,只要你已到了这里,看你能躲到几时。”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身子倒窜,又七八个起落,已回到停车处。
叶开还是懒洋洋地斜倚在车厢里,手敲着车窗,曼声低诵。
“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休想回故乡”
他半眯着眼睛,面带着微笑,仿佛对这句歌曲很欣赏。
白衣人拉开车门,跨进车厢勉强笑道:“这也不知是哪个疯子在胡喊乱唱,阁下千万莫要听他的。”
叶开淡淡一笑:“无论他唱的是真是假,都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听不听都无妨。”
白衣人道:“哦”
叶开拍了拍身子,笑道:“你看,我既没有带刀,肠子只怕也早已被酒泡烂了;何况我流浪天涯,四海为家,根本就没有故乡,三老板若真的要将我留在万马堂,我正是求之不得。”
白衣人大笑,道:“阁下果然是心胸开朗,非常人能及。”
他们都不是喜欢让别人尴尬的人,因为都明白一件事情,两个人相处,若你让别人尴尬了,你自己也会尴尬,若你让别人不开心了,你自己也会不开心。
这是个简单的道理,却懂得人不多,只是还好,坐在马车里的这两个人都懂。
路途遥远,马车从没停止过笑声。有些笑并不是发自心底,可笑总比不笑好
只是无论路途有多遥远,只要你开始行走,那目的地总是会到的。这辆马车的目的地是一间大厅。
无论谁第一眼看到这大厅,都难免要吃一惊。
大厅虽然只不过有十来丈宽,简直长得令人无法想像。
一个人若要从门口走到另一端去,说不定要走上一两千步。
大厅左边的墙上,画着的是万马奔腾,有的引颈长嘶,有的飞鬃扬蹄,每匹马的神态都不同,每匹马都画得栩栩如生,神俊无比。
另一边粉墙上,只写着三个比人还高的大字,墨渍淋漓,龙飞凤舞。
“万马堂”。
大厅中央,只摆着张白木长桌,长得简直像街道一样,可以容人在桌上驰马。
桌子两旁,至少有三百张白木椅。
你若未到过万马堂,你永远无法想像世上会有这么长的桌子,这么大的厅堂
厅堂里既没有精致的摆设,也没有华丽的装饰,但却显得说不出的庄严、肃穆、高贵、博大。
无论谁走到这里,心情都会不由自主地觉得严肃沉重起来。
长桌的尽头处,一张宽大的交椅上,坐着一个白衣人。
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谁也看不太清楚,只看见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就算屋子里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坐得还是规规矩矩,椅子后虽然有靠背,他腰干还是挺得笔直笔直。
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那里,距离每个人都那么遥远。
距离红尘中的万事万物,都那么遥远。
叶开虽然看不见他的面貌神情,却已看出他的孤独和寂寞。
他仿佛已将自己完全隔绝红尘外,没有欢乐,没有享受,没有朋友。
难道这就是英雄必须付出的代价
现在他似在沉思,却也不知是在回忆昔日的艰辛百战,还是在感慨人生的寂寞愁苦。
这么多人走了进来,他竟似完全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
这就是关东万马堂的主人
现在他虽已百战成功,却无法战胜内心的冲突和矛盾。
所以他纵然已拥有一切,却还是得不到安宁和平静
看着叶开走进来,他还是端端正正,笔直笔直地坐着,一双手平摆在膝上。
其实这双手已不能算是一双手,他左手已只剩下一根拇指。
其余的手指已连一点痕迹都不存在那一刀几乎连他的掌心都一起断去。
但他还是将这双手摆在桌上,并没有藏起来。
因为这并不是羞耻,而是光荣。
这正是他身经百战的光荣痕迹
他脸上每一条皱纹,也仿佛都在刻划着他这一生所经历的危险和艰苦,仿佛正在告诉别人,无论什么事都休想将他击倒
甚至连令他弯腰都休想
但他的一双眸子,却是平和的,并没有带着逼人的锋芒。
是不是因为那一长串艰苦的岁月,已将他的锋芒消磨
还是因为他早已学会,在人面前将锋芒藏起
现在,他正凝视着叶开。
叶开已走进来很久,可他好象却才看见叶开。
他用眼睛的时候,远比用舌头的时候多。
因为他也懂得,多看可以使人增加智慧,多说却只能使人增加灾祸。
叶开微笑着。
万马堂主忽然也笑了笑:“阁下身上从来不带刀剑”
叶开道:“因为我不需要。”
万马堂主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真正的勇气,并不是从刀剑上得来的”
叶开笑笑:“一个人若不带刀剑,也并不能证明他就有勇气”
万马堂主又笑了笑,淡淡道:“勇气这种东西很奇怪,你非但看不到,感觉不到,也根本没有法子证明的,所以”
他目光凝注着叶开,慢慢接道:“一个真正有勇气的人,有时在别人眼中看来,反而像是个懦夫。”
叶开拊掌道:“有道理我就认得这么样的一个人。”
万马堂主立刻追问道:“这人是谁”
叶开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刚从门外走进来的一个人。
他笑得很神秘,很奇特。
万马堂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也立刻看到了傅红雪。
傅红雪的脸色在灯光下看来更苍白,苍白得几乎已接近透明。
但他的眸子却是漆黑的,就像是这无边无际的夜色一样,也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多少秘密。
刀鞘也是漆黑的,没有雕纹,没有装饰。
大厅里一下寂静无声,大厅外却走进来一个人,是云在天。
云在天大步走了过去,脚步虽大,却走得很轻,轻轻地走到万马堂主身旁,弯下腰,轻轻地说了两句话。
马空群这才好像突然自梦中惊醒,立刻长身而起,抱拳道:“各位请,请坐。”
他明明早已看见叶开,更是跟他说过几句话。眼神也在傅红雪身上留了好久,可此时,却好象是真的才发现一样。
叶开的眼中已经有了几分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