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刀铁马，鞍若朝阳，铁钩带刺，方知国不保夕，命如葎草。

　　那骑兵一身精良，挥刀干练，手起刀落间，便是毛村妇孺人头一颗。

　　那色泽染不红黝黑的土地，若杂草拔地，微乎而已，人命合他们而言，不过如此。

　　便是在这秋高气朗，无半点前言时，猎刀下的屠夫，早已将周遭城镇攻下。

　　北国毫无声息，连连几座靠边境的城池皆破，这或许只是个开始，但已经于深陷血色的毛村无关，如今他们要的是一村人的命，无任何怜惜妇孺孩童之意，便是半刻村中以无几人。

　　莫娘慌乱的将小九和小五郎藏在地窖下，因为酿酒，所以才挖了这么处地方。

　　窖洞不大，将将能容纳两个小孩，莫娘目色坚定，视死如归，将洞口木板遮掩，在用葎草等覆盖，最后挪了大缸压住。

　　此时已经累脱了力，地窖中小五郎哭喊着，小九亦是抽泣，莫娘出声安慰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声。

　　马骑声靠近，莫娘含泪望了眼大缸下，起身便冲了出去，只听她叫骂声刚落，便再无声息。

　　小九五感早已不同往日，清晰听到那利器起落的声响，之后阿娘的声音便没了。

　　瞬间的悲痛和恐惧充斥大脑，竟是呆愣了起来，就这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翻动的声音，上面的大缸也被掀起来过，也就一会，上面的人就出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因为憋闷，气孔所能呼吸到的气息不足，小九恢复了清醒，旁的小五郎也从呆滞中缓过气。

　　两个孩童艰难的将头顶大缸推开，只听一声脆响，是大缸碎裂的声音，木板被拿开，外面已经昏黄起来。

　　小九刚接触外面气息，便干呕了起来，那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挥散不去，心中悲凉渐起，即便只是个孩童，瞬间却似长大了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走出屋子，眼前的场景让两个小孩瞬间崩溃。

　　阿娘还有村中其他人，全部躺在地面，每一个人残缺不全，还有身上染红的血液，只有黝黑的土地看不到任何血色，余晖之下，血气深深，挥之不去的是悲凉，还有说不出的痛苦。

　　“阿娘！阿娘！”“阿娘！”

　　再也抑制不住的悲痛，两人匍匐在莫娘身上，眼泪不断。

　　清风携带着血腥气，还有丝丝藏匿其中的桂花香，这一幕，终究是两人抹不去的断痕，忘不掉的伤。

　　————

　　落日已尽，黑黝黝的村落，只有村口的火把燃着，那是小五郎自己做的简陋火把，此时却是唯一的亮光。

　　不一会，火光冲天，所有的尸体慢慢化成灰烬，小九二人单独将莫娘的尸体火化，装进小口袋中，在掩埋到自家后院竹林中。

　　“小五哥，娘和村长伯伯们会在天上看着我们么？”这是娘说的，每一个逝去的人，都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他们牵挂的人，保护着他们。

　　“会的，小九放心，以后哥哥也会保护你的”小五郎边抹着不停掉落的眼泪，边向妹妹保证。

　　看着小五郎的模样，难得小九心里松了些许，但想到阿娘，内心的痛苦就又开始蔓延。

　　只不过其中却多了一抹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恨意与探究。

　　那些人到底是谁？为何要虐杀他们这些普通村民？

　　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探明真相，为阿娘和毛村中人雪恨。

　　“小九乖，哥给你找点吃的去，明天我们去镇里报官，阿娘说青天大老爷为何百姓平怨，一定，一定，呜呜，呜，一定能为阿娘报仇，呜呜……”

　　说着刚停止流泪的小五郎又哽咽起来，胡乱的抹了把眼泪，伸手就将小九的手牵起来，虽然同样小小的手，却在此时显得格外有力量。

　　将就着屋子打翻的罐中馍馍，兄妹二人也就吃了几口，恍恍惚惚便睡了过去。

　　毕竟年纪小，体力也跟不上，加上搬动村里人身体一起烧掉，也让二人身心极度疲惫。

　　或许普通人觉得小孩见了这一地尸体没有吓坏便算好的了，还能去搬动尸体，那是因未曾如此绝望过，以及二人受过月圆夜的洗涤，或许冥冥中，这些经历的磨难痛苦，是必不可少的。

　　梦中，那血色染红了天地，小九觉得自己就像一根葎草，被风暴刮拨，雷火吞噬，那极致的难受。

　　让她年幼身心疲惫，痛苦更是不断蔓延，将她包围，掐住了脖子，不能呼吸，只觉得深陷沼泽，越陷越深，恍惚中，只听到耳边有人大声呼喊自己，却是模糊不清，累得不想去思考。

　　‘小九，小九，呜呜呜呜，别吓我，小九........’

　　是谁在哭，哭得她心烦，却又不舍得忘记。

　　就在瞬间，小九如同落水的人，恍惚惊醒。

　　而在她面前哭泣的人似乎感觉到她的醒来，鼻涕眼泪交叉的脸上，露出的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怪异至极。

　　“呜呜呜，小九，你终于醒了，嗝，我还以嗝，以为，你也不要我，嗝……嗝……”大哭着的小五郎也不管鼻涕眼泪，抱着小九便是蹭。

　　无奈的看着自家傻哥哥，小九经过这一梦，似乎开窍了，她自我只觉得思考方式不同，且有了分辨力。

　　却不知道，心性成长或许只在一朝，更可能便在一息，有些人活了一辈子，像个孩子，有些人不过活了几年，便似沧海桑田。

　　小九知道昨夜应该是脱力加上过度悲痛引起的风寒，却也间接让她清楚不能坐以待毙，只有找到那些凶手才能为所有人报仇。

　　“小五哥，我们收拾收拾，准备去城镇看看吧。”

　　小五郎也哭累了，抬起有些泡肿的眼睛点点头，之后二人收拾了下，恋恋不舍加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毛村。

　　此路迢迢，不见终点，唯有甘之如饴，才能踏上正途。

　　人有生死，亦如草葎，却不知草葎虽低，随处可见，但韧性其间，不为万物折腰。

　　若为草葎，方知劲风烈日下，唯有草葎可见，只因其心性维坚，甘做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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