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白昼长，看看都到了酉时，日头好像还挂在半云天上，明晃晃地吐着火。碧霞探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心里着实有些焦躁。怎么还不入夜？她站起来在宽敞的屋子里转了两个来回，忽然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忙重又坐下，拾起书卷，假装悠闲。

　　来的人是粟娥，是来请她过去同琼香公主、嫦娥夫人共进晚饭的。碧霞笑了笑，道：“这晚饭吃得虽然比普通人家迟，却比富贵人家早。”一面起身梳妆更衣。粟娥遣退别的侍女，自己动身服侍碧霞，一面悄悄笑道：“晚上西王母约了她们到瑶池仙宫去玩弹棋投壶，公主瘾头可大哩，催着就要开饭，吃了好过去。”碧霞会心笑道：“那你给我做个病中西施妆。”

　　粟娥果然心领神会，把她这脸蛋涂抹得蔫蔫的，再蓬出些毛躁的发丝，更是逼真，看得琼香公主都替碧霞担心起来。她摸着碧霞的手，觑着眼睛打量了一遍，说：“昨儿搬过来时都还好好的，怎么今日精神反倒短少了，看着脸儿黄黄的？”碧霞故做软弱，有气无力地答应着：“可能是昨夜里贪图凉快，敞开窗户来睡，到后半夜凉着了，今日身子懒懒的，筋酸骨软。胃口也不好，就想吃点清淡的。”

　　旁边落座的嫦娥轻轻笑道：“定是凉着了。不妨事，等会儿喝碗滚热的老姜汤，吃点清淡的垫垫底，回去捂上被子睡一觉，保准浑身清爽。”琼香公主点点头，让粟娥把碧霞送到席位上坐好，说：“外头那些小家小户的宅子可比不上我这里凉快，你在外头住着热得慌了，到我这里来住就容易着凉。可惜了，今晚上西王母还特地请我们到那边儿去玩哩。你赶不上这热闹了。”

　　碧霞自然也是一番叹惋，但众人看她神倦体乏的样子，都劝她别放在心上，往后还有日子玩乐。琼香又吩咐粟娥，“你今夜就别跟我过去了，留在家里好好照顾姑娘，她这趟来住又没带什么可靠人在身边，都走了，谁给她端茶倒水？”这就更是中了碧霞的下怀，连连致谢告罪。

　　一顿饭很快就散了，琼香公主贪玩，忙忙地只要了半碗碧粳米饭，泡了白果老鸭汤，就着一碟凉藕，扒拉几下就完了。白姑早预备下果脯点心，装了几个食盒，随行带去，自然不怕。嫦娥吃得也不多，没动几样就够了。碧霞为了装出病态，吃得也少，只是喝了一碗清粥，就着一碟干丝，胡乱吃了。

　　等散了席，碧霞推说不舒服，便回屋里去歪着。琼香公主也不用她相送，还叮嘱她别再扑了风受凉。听得大门廊下渐渐没了声响，碧霞与粟娥忙把门紧闭上，自己去换了一身简便紧身劲装。粟娥帮着她把腰带杀得更紧些，皱着眉头说道：“纵然是万不得已，可还是太冒险了，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呀？”

　　碧霞要她帮忙把头发束紧固定好，一面说道：“如今这样焦人的情形，我不做点什么就当真只有大家等着一锅煮了。说不得，冒险也要搏一搏。否则，我何必大费周章要琼香公主把我接到这广寒宫里住哩。你也别太担心，我有父亲给我炼制的玄金金针，等会儿我一施展隐身术，它就能替我遮掩住所有的仙息，那些天罗地网都奈何不了我，他们发现不了的。”

　　粟娥还是皱着眉头，看她把金针连接拗变成手环，叹息道：“反正我这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你好歹快去快回，免得我在这里急得五内俱焚。你可千万要小心行事，天宫不许施用仙术，处处都有警报布防，哎呀，越说我的心就越乱。”

　　碧霞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走到后窗边望了望，点点头道：“快到戌时了，这会儿正是换防的时候，大家不是惦记着吃饭就是惦记着回家，我正好出去。你在这里替我照应着。我走了。”说完，轻轻拉开窗户，轻盈地越窗而出，避开那些有光亮的地方，往兜率宫摸去。

　　她在宫里待的时日不短，又换过不少地方，所以差不多的道路她都非常熟悉，哪里会有侍卫常来，哪里侍卫不太在意，她都了如指掌。趁着夜色掩护，她尽量避免长时间施展隐身术，凭着自己的胆大心细，一路顺利地摸到兜率宫一处僻静的偏门。

　　贴着门缝，她仔细听了听里头没有什么往来的动静，轻身一纵，跃过了山墙，潜身于翠竹丛里的假山间。兜率宫向来清静，夜云寒在时最恨人多嘴杂，所以伺候的人不多，而如今看来，这习惯还是没有大改。她一直潜行到丹房附近都没有遇到什么人。

　　不过丹房一带人还是不少的，影影绰绰，到处都有人走动。碧霞正犹豫着要不要那么冒险，隐身进去看看底细，却见那边一片火光摇曳而来。她忙缩到翠竹丛阴暗角落里窥看。来的人是元帝和宸天。借着火光晃眼一瞧，碧霞发现他们两人面色凝重，而且脚步匆忙，直接奔丹房里头去了。想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相商。

　　碧霞看了看随从数目，幸好不算多，一咬牙，她催动隐身术，径直随在宸天身后，趁着丹房大门没有完全闭锁，闪身钻了进去。

　　一进丹房，一股古怪的恶臭扑鼻而来，几乎令她背过气去。这丹房她进来过许多次，从前只有一阵阵药草的甘香，虽亦有苦涩之味飘溢，但闻之只会令人心广神怡，哪里像现在这般腥臭欲呕。碧霞强忍着这刺鼻的恶臭，悄悄摸到药柜子旁边，趁着元帝他们忙于应付这股恶臭，无暇分心之际，迅速从药柜子里取出两片炼过的甘草片，用手掌团在鼻端，总算压下了那些臭味。

　　宸天歉然地把手帕缚住元帝口鼻，说：“臣实在无能，三番五次令陛下失望。如今更是糟糕，不仅丹药全毁，就连丹炉也弄出了毛病。臣等还在日夜赶修，希望能尽早开炉炼丹。”

　　元帝气恼地一挥手，绕着丹炉转了一圈，沉声道：“你实话实说吧，即便朕指点你修好丹炉，你是否真能炼成丹药？”

　　宸天扑通跪倒，惶恐说道：“陛下英明！臣，实在无能。”

　　元帝冷冷哼道：“谅你也没这样本事。朕真是糊涂了，你这等黄口小儿，如何能炼得出那样的奇方妙药？你实说吧，到底从哪里得到的妙药，令雪娥成孕？”

　　宸天磕头如捣蒜，回道：“陛下实在目光如炬，臣再无半点隐瞒。实在是那时陪同东皇殿下到苍梧境探望一双嘉儿之时，听到昴日星官提及匡俊亲王为得这双嘉儿，背地里干了些勾当。臣一时好奇，追问下去，得知原来有这等事情。臣想陛下多年来求子不得，怎么这匡俊亲王用了这药竟然求子得子，还是一双龙凤嘉儿呢？臣便撺掇昴日星官替臣去取来奇方一观。昴日居然成事，不仅窃得奇方，还得了剩下的三颗丹药。便是臣献给陛下的那三颗丹药。臣得见药方实在舍不下，便誊抄一份，想着日后献给陛下也算一桩美事。可臣有负陛下信任，实在无能，炼丹每每失败，臣真是愧对陛下厚遇！”

　　元帝习惯地想捻动长须，却碍于挡住口鼻的巾帕，不便动作，恼怒地一甩衣袖，转了几个来回，背着手蓦然叹道：“玄夜啊玄夜，原来你是这般卖力。看来，朕还得加把劲啊！”顿了顿，他点点头，毅然道：“还是得夜云寒回来，才能炼成此方。咱们手头上还有多少女子？”

　　“还有十八个女子可用。”“事不宜迟，明日你便奉旨前往昆仑山，火速把夜云寒带回来。那些女子不能浪费，你要小心看管，外面风声很乱，别露出什么马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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