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不是个大嘴巴的。他只把玉鼎痴恋夜云寒的事情告诉了一个人：守天河的小将军——天蓬。天蓬是个情种，听了之后，对着朗朗月色浩叹不止：“世间亦有痴如我，我也不算孤单了。”

　　正啃着芭蕉的齐天，“呸”一下把芭蕉吐到天河里。“德性！要不，我给你们两个引介引介，让你们也好能够痛痛快快一起抱头痛哭一场？”

　　天蓬先是欢喜地点点头，继而想了想，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妥，不妥！万万不妥！若是嫦娥姐姐知道我与那玉鼎公主抱头痛哭，一定会疑心我移情别恋。不妥，实在不妥！”

　　齐天把整个芭蕉往天河里一掷，空出手来戳着天蓬的鼻子，哭笑不得。“你还移情别恋！那嫦娥夫人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劣货在天河边上窝着。哎呦，你是要把我笑死好继承我的大圣府邸吗？”

　　天蓬挠了挠后脑勺的短发，还是呆里呆气的。“你那府邸附近又没什么景致，不比这天河，烟波浩渺，嫦娥姐姐时不时地也会来游一游，我还能远远看看她。不好，不好！我才不要去你那里守着呢。你别笑了，笑死了我也不会去守你那府邸的。”

　　齐天捧着肚子打了好几个滚，终于笑够了。他喘息平定后，和天蓬一道望着高悬在天河上的月亮。月亮那么澄澈，纤尘不染，似乎什么心事都能照亮。他忽然也叹息了一声：“其实，玉鼎是个挺好的姑娘。然而那个瞎子顶可恶的。愣是把人家姑娘挫磨成那样子。”“天蓬，他总说他自己没有心，不懂情。他装的吧？这么好一个姑娘就摆在眼前，他能不动心？”

　　天蓬唏嘘不已，眼望着皎洁的月亮。月亮圆得像一滴眼泪。“可能，他心里也像我这样，已经住着一位姑娘。公主虽然好，可是不是那个心里的姑娘。齐天，你是不懂的。心里那地方也就这么大，住了一位姑娘，就断断容不下第二位姑娘了。”

　　齐天真是不懂这个呆子的呆话。他虽然觉得玉鼎不错，但在他看来，也就如同那七个仙女一般，都是不错的。就算哪个比哪个好一些，但也只是稍微好一些而已，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心里住了一个姑娘就不能再住一个姑娘，什么话嘛！

　　离了天蓬，他漫无目的乱走着，等抬头一看，竟然走到了绣针坊。自从王母成了西王母，离开天宫后，那七个贴身仙女就成了绣针坊里的绣娘、织女，在这里头没日没夜劳作。这五百年来，他在天界的日子不太多，来找她们的时候也少。今日既然来了，就顺道看看她们吧。

　　虽是深夜，但绣针坊里还是机声隆隆，织布的女工都没有安歇，还在赶制新的布匹。七仙女中为首的赤仙女便是其中之一。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布匹，手里的梭子来回不断，纵然是隆冬天气，额头上却有细细的汗珠子。

　　齐天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包儿，递到赤仙女面前，腆着脸说：“看看，打开看看！”赤仙女扭头看了看监工。监工见齐天过来，早就别开脸去，只做不见。齐天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

　　赤仙女停下梭子，用衣袖揩了揩汗水，这才接过手绢包儿，打开来一看：是三块芙蓉糕。齐天见她呆呆望着芙蓉糕，脸上没有半点儿欢喜，不由惊异起来。“这是你最爱吃的芙蓉糕呀，不认识了吗？”

　　赤仙女慢慢拈起芙蓉糕，极慢极慢把它送进嘴里，干巴巴地嚼着嚼着，最后却吐了一地，把手绢包儿整个掷回齐天怀里。含着好大一泡眼泪，压着嗓子说：“我不爱吃，你拿回去吧。”

　　齐天怔怔地捏着手绢包儿，有点犯傻。“你不爱吃了吗？那，我拿去给橙儿，她从前也爱吃的。”赤仙女惨白了一张俏脸，把梭子恶狠狠地砸在他身上，哭着跑了出去。齐天尴尬地看了看其他无动于衷，浑若无事的织女们，撒腿追了出去。

　　赤仙女没有跑远，只是趴在织房外头那条小河边的榆树上，哀哀哭泣。齐天手足无措地站在她旁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脸上都微微走了颜色。

　　“你这个没心肝的！你走，你走！”齐天听了她的话，老实要走，却被她一下拦住，气哼哼地逼问：“你真这么没情意？刚来就要走！你要是不愿意见我，又何必拿这些劳什子来哄骗我？我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你如今这样对我？”

　　这一推一拉，闹得齐天全没了主意，瓜着脸站定定地，任由赤仙女摆布。赤仙女一下要他看看她那双白生生的手是如何遭了大罪，一下又不许他看，说是他本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哪里知道她的辛酸；过了一下却又要他摸摸她的手，数一数那些粉嫩的手指上多出来的茧子，还呜呜地哭着倒进他怀里，又是捶又是搓。

　　齐天简直像堕入云雾之中，迷迷糊糊不辨方向。等到好歹清醒过来时，才发现两人已经躺在了他的床上，睁眼就能看见床顶帐子上富贵华丽的精致图案。一对衔着宝珠的青凤斜着狭长的眼睛窃笑着正看他们哩。难怪青凤要窃笑，同一床红缎被窝里的赤仙女真个成了赤条条。

　　如此一来，赤仙女再不能回绣针坊去做那低贱的活计了。齐天把她捞了出来，正式放进了大圣府。早起看着赤仙女喜滋滋地梳妆打扮，照花前后镜，齐天就难免感慨：都是女人，这赤仙女可真有能耐。就哭了这么一场，自己就被她牢牢套住了。若是玉鼎也有她这样的手段，还不把夜云寒手到擒来？

　　他越想越觉得，玉鼎实在需要有个赤仙女这样的帮手。毕竟碧霞也是个不经人事的嫩苗，哪里能在勾搭男人这种事情上有办法呢？一拍大腿，他立即设了宴，特特请了玉鼎过府一叙。待到酒酣耳热之际，他便借口溜出去坐着，专门让赤仙女和玉鼎独处一室，说了一个时辰的悄悄话。

　　送玉鼎上马车的时候，齐天看到，玉鼎不仅面红耳赤，连眼睛都是红的，扑闪着啮人的光芒，好像就要扑上去把夜云寒咬一口。他十分纳罕，转回房里，软磨硬泡，缠着赤仙女透露些声气。

　　赤仙女被缠不过，又得他许诺下送她一枝金花钿，这才得意地低声耳语于他知道。“我把一直珍藏的媚药给她了。那药是用了九十九颗狐狸心才做成的。那药挑小指甲盖那么一丁点儿，放到香炉里一焚，神不知鬼不觉，保准你心想事成，药到病除！”

　　齐天惊叹地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不放心。“真那么神？”赤仙女嗤嗤笑着，用手绢掩住鲜艳的嘴唇。“管你是贞男还是烈女，谁都逃不掉。”“那么厉害，你试过？还是说，你在我身上试过？”

　　赤仙女娇媚地白了他一眼，一手戳到他胸口上。“我还怕是你用了什么药在我身上哩。怎么我就忘不了你这个冤家！还有哇，我那几个姐妹也都记挂着你哩。你看看你，真是我们的冤孽！”

　　齐天抓住她的手，嘻嘻怪笑。“只要你容得下她们，我是不怕的。人多才热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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