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暗地里不住打量夜云寒,觉着他不像是个瞎子。瞎子哪里能这般行动自如,不用帮助也不必四处摸索的呢?可是,他明明说自己是不能看到东西的,真够奇怪。
夜云寒站在床榻前,面容沉静地对着半死的舒卉,说:“你干嘛老是偷看我?”碧霞吓了一跳,望着眼睛空洞上翻的舒卉,忍不住小声说:“她还能偷看你?”夜云寒木木别过头来,面对着碧霞,默然了一句话的工夫才说:“是我傻还是你傻?我问的是你,你干嘛老偷看我?”
碧霞俏脸飞红,不免为自己一时脑抽辩解:“你说话的时候又不看着我,我怎么知道你是同我说话?你又是对着舒美人的,那我自然以为你是同她说话的嘛!”
“原来是你傻。”夜云寒淡淡说着,手在袖子里抽出了一根细小的金针,轻轻一晃,顿时金针长到足有一尺。“我一个瞎子怎么看着你说话?”
没等碧霞找到话来反驳,他已经利落地一针扎进舒卉的胸窝窝,尔后一手按在高耸的肚子上,轻松一挤,那死婴竟然顺当滑出母体,精赤条条地滚落床榻下。
碧霞心口一滞,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的惊呼声打扰了夜云寒。夜云寒扯了扯她的衣袖,道:“拿床锦被给孩子盖上,别让舒美人看见。”话音刚落,舒卉长长呻吟了一声,竟然缓缓苏醒过来。
舒卉勉强睁大眼睛,张口刚想说话,不料夜云寒抬手一针刺进她的天灵盖,霎时昏睡过去。碧霞不解,愕然问道:“你干什么?”
夜云寒平静冷漠地说:“我不喜欢听女人大呼小叫,她还是睡着的好。”一面从袖子里掏出十几根小的金针,麻利地插在舒卉身上各处,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白瓷瓶,递给碧霞,说:“你掰开她的嘴,往里面倒三滴药汁。”
碧霞一一照做后,忽然又听到夜云寒命令:“给她吹一口气。”等到碧霞把瓶子还给他后,他吩咐道:“麻烦元君告诉他们,往后三个月要照足伺候月子的规矩好生调理着,三个月之后我再来看看。”说完袖子一挥,金针全数回到袖中,他转身就走。
碧霞忙道谢相送,却不想夜云寒好好走着又停下来,一下子便撞到他后背上。夜云寒回身面对着她,微微笑着说:“元君的眼睛也不大好使吧?明日我配一副明目清肝的药剂,送与元君可好?”
碧霞脸红了一红,有心想反唇相讥一下,忽然心下一动,笑着回道:“这当然好!我还想劳烦先生替东皇开一些调理身子的药剂呢。只是,东皇如今不在跟前,恐怕先生不好对症下药。若先生能禀报大法师一声,随我同往昆仑山走一趟,给东皇诊治诊治,也好解救一下东皇的燃眉之急。”
夜云寒面色又沉静下来,稀薄的笑容已经从那清秀的眉目间消散去,正经是够正经了,只是看着总有些冷。“这有何难?待我如今回兜率宫去便禀报大法师,有何消息再告知元君。”一说完,转身稳步就走,如同双眼正常之人,毫无阻碍。
至此,碧霞算是迈出了东皇让她做的第一步,也算是因祸得机,只是,看着面色还惨白骇人,僵卧床榻上的舒卉,碧霞心里头再度蒙上厚厚的阴影。方才夜云寒的乖张行事消解了她的紧张难过,但是,随着夜云寒的离去,这些阴霾又攫住了她的心。
殷灵夫人与白姑联袂进来,急急问她情形,得知夜云寒竟然这般了得,把舒卉救活了,两人都嘘了一口气,脸上稍微缓和了些,但转眼看到床榻下那锦被蒙着的小小身子,殷灵夫人攫住白姑的胳膊,掩口无声恸哭起来。
白姑红着眼眶,强作镇定地扶住殷灵夫人,扭头对碧霞道:“这里有我们就够了,你先出去告诉匡俊殿下、公主殿下一声,免得他们挂心。”
碧霞拭去眼泪,出到外面迎上心焦如狂的匡俊,好好抚慰了他一番,再三告诫他不可惊扰舒卉,务令她好生调养。匡俊欢喜得几乎发疯,颤抖着手连连作揖道谢,涕泪俱下,忙忙蹑手蹑脚想摸进去瞧瞧,却被白姑推了出来,只能仍旧在门口徘徊。
琼香公主担心忧惧站在外面这么久,如今松了半口气才觉得腰腿酸软,便扶着碧霞的手,打算到面璧居旁的厢房小坐,却听闻车马辚辚之声匆匆杀来,到了跟前,那姬敛衣下车,也不及行礼,先急急问道:“舒卉的孩子果真去了?”
这问得刺耳,琼香凝了双眉,冷笑着道:“去了!”那姬拊掌跌足,连连叹道:“怎么偏偏这时候去了?”
琼香一愣,怒火虎地着了,把脸烧得血红。“怎么,还嫌弃孩子去的时候不好吗?是不是嫌他碍着谁的好时候了?可怜这孩子没挑上个好时辰,连去了还遭人嫌弃!”
除了玉帝,那姬从来没有被什么人这等厉声呵斥过,即便是天后不悦,也甚少在人前给她难堪。如今被琼香当着许多人的面踩脸,这脸上顿时走了颜色。“公主殿下误会了,那姬并不是这等意思。”
不想今日琼香怒火大盛,全然不顾忌,厉声喝道:“不是你的意思,难道是玉华的意思,还是玄穹的意思?这去的不只是我琼香的侄孙儿,也是他们的侄孙儿!割开骨头都是一家血缘,他们对得起孩子们尊称的一声大伯父、大伯母吗?”
见琼香这等霸蛮,却又句句在理,那姬深悔方才失言,惶恐跪下行礼,恭顺说道:“公主殿下教训得是!那姬失言,还望公主殿下开恩,饶恕那姬。”
琼香一拂长袖,眼皮眉毛还在震怒中霍霍跃动。“不用你在这里惺惺作态!给我滚回去,告诉你那些主子,我就在这里等着,看这事怎么料理开发。若办得妥当,我自然无话可说;若有半点不公允,我就一头撞死在父皇母后的灵牌前,替我的好兄嫂全了恩义。”
那姬再不敢言语,连连顿首点地,慌张爬起来,也不敢上车,带着随从们一路小跑去报信。
碧霞望着那姬离开的方向,扶着琼香,说:“您累了,我们到那边去歇一歇吧。”琼香浑身还在激动中颤抖着,连连喘了几口气才慢慢挪动脚步,忽然低声叹息道:“不管有脸没脸,我都要闹这一回。”
轻轻一笑,碧霞柔声说:“原来您也这么威风,我领教了。”琼香回想倒觉好笑,笑了两声却又滚下泪来。两人都不说话了,静静走着。
今夜月色竟然清朗,照得处处纤毫毕现。碧霞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想着的却是东皇的影子是否也在月色下拉得这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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