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君祠果然被夷为平地了。碧霞苦笑着摇头,好言安慰那些抱头痛哭的精灵们。藜老扶着拐杖,老泪纵横难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那金甲神人真是半点儿也不通融。一上来,二话不说,抡起那磨盘大的锤子就把这祠堂砸了个稀烂。我这把老骨头差点也赔进去哩。真是飞来横祸呀!元君,您可要到天庭上去告他一状。无端毁坏他人祠堂,这,这还有天理吗?”
瓜娘捞起蓝布围裙揉着眼睛也骂道:“那真是个蛮不讲理的横货。也不看看,里头住的不是老就是弱,一些妇孺小孩团团在那里头,他横不听人分辩,蛮来蛮干。啊呀,真是作孽!告他,告他!”
碧霞早得了夜云寒的警告,心知此事原委底细,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说:“眼前要紧是找个地方安顿大家,别的都先搁一边吧。”话音未落,舒卉就在身后接口道:“正是这话。大家伙也受了惊吓,都随我到泰山行宫去落脚吧,上面宽敞着呐。”
舒卉突然出现,拿捏时机如此恰当,着实令碧霞一惊。忙皱眉推辞道:“这行宫是皇家别院,我们这些山野村夫怎好擅闯,还是谢过舒美人的好意罢了。就等我带领他们另寻他处安身吧。”
舒卉却不肯,堆了笑,一步抢上前来,牢牢挽住碧霞的手臂,语带亲昵,说:“咱们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些。有什么都由我担待着。不说旁人,只我公公听到你在这里受这种委屈,若我不伸把手,他定会生气的。”
越是提起东皇,碧霞越是警觉,忙脱出手来,坚决推辞不从。两人好一番拉扯,到底舒卉不敢过分相强,只能眼睁睁看着碧霞率领了一众老弱妇孺迤逦而去。
七绝山离泰山虽不是太远,但羊肠小道十分难行。碧霞带着这些精灵无法腾云驾雾,只得耐着性子慢慢挪。走一程歇一程,行进十分缓慢。看看这样走法也不是个事,碧霞便一路想方设法安置那些可以自立门户的精灵。精灵们虽然不情愿离开,但也不愿自己成为累赘,便强颜欢笑地与碧霞告别。
瓜娘送走了又一家精灵后,嘬着嘴叹息道:“按规矩,咱们是不能到那泰山行宫去叨扰的。可事急马行田,咱们也能先暂住一阵子,待元君祠修复如初,那也比如今这般远走他乡要强吧?”
藜老看出了碧霞的为难,硬起脸来教训瓜娘。“元君行事自有道理,你在这里说三道四莫不是怕累躲懒了?若存了这等心思,还是早早自行离去的好,省了我老儿一顿拐杖。”瓜娘咕嘟起嘴巴,倒也不再言语,还碧霞一个耳根清静。
又走了差不多一个月有余,一行人终于到了七绝山下。此时正逢人间金秋,满山都是红艳艳的柿子,连绿叶都没有一片来碍眼的。山前有一片田庄,通红的砖墙应和着满山的红柿子,烫得人心头暖洋洋。夜云寒一身藏青素服,乌黑的长发用一条乌巾懒懒一束,闲闲站在那篱笆墙外迎他们,仿佛是漫山遍野的红焰里唯一的一滴水,清凉怡人。
“你们倒是比我估摸的时候来早了些,一路上赶得辛苦吧?”夜云寒引着他们进了庄子,让两个药童安顿各人,自己领了碧霞到上房里头。
碧霞看到这处房舍敞亮,砖石齐整,打心眼儿里喜爱。“我把一些不能远行的都安排散开了,走得也便当些,还不算太辛苦。”夜云寒嗤笑着摇摇头,嘲弄道:“还说不辛苦,哈欠都卡在喉咙里头半天了。你先到里面盥洗栉沐一番,我让童儿备好饭菜送来与你。你吃了就安歇一宿,明日我再来吩咐你吧。”
看他抬腿便走,碧霞忙追着道谢:“若不是你早有安排,我此时恐怕真要方寸大乱了。”夜云寒也不回头,只闲闲说道:“我不怕你方寸大乱,只怕玉鼎公主方寸大乱。她若知晓你被陛下这等暗地教训,以她那性子,准保闹个鸡飞狗跳。而今正是微妙之际,这种乱子还是顶好不出为上。行了,你歇着吧。”
碧霞吃了个软钉子,脸上讪讪地。可进里面一看,一个可坐可卧的小池子里头是一汪氤氲蒸腾的热水,池子底下还铺着雪白的鹅卵石,真是莹澈可爱。碧霞用手掬起一捧热水,舒坦地洗了把脸,几乎要欢呼起来。管他呢,这么好的所在,托谁的福都是福气!
众人风餐露宿赶到了这样一个舒适所在都是由衷欢喜,很快就把这里当成了元君祠,里里外外忙活得热乎,一点儿都不用夜云寒身边的药童插手。夜云寒见状便跟碧霞辞行,说:“我也不好在此处逗留时日,这里便都交与你,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没空理睬。只是有一桩,你应承过我的,这段时间里头安分守己,不得再四处游荡。最紧要的是,你——”
忽然,夜云寒住了口,眨了眨眼睛,淡然的紫眸居然生出了些潋滟。碧霞立时意识到他要说的是那事,自己脸上莫名地也讪讪起来,羞涩地搓着手,清了清嗓子,说:“我懂。好歹我都不离开这个庄子,等事情冷了再说。你放心吧,我不会给玉鼎添乱的。”
夜云寒那双如罩着一层云雾的紫眸在茫茫中转动了一圈,也清了清嗓子,说:“总之,等我的丹药试炼完毕,陛下若满意,那会儿就万事好商量,否则,你就老实呆在这里头到天荒地老吧。”
碧霞不由苦恼起来,扁了嘴巴拧着口,说:“你这都为陛下炼了第几炉啦?前面都不如意,这回能如意吗?那我岂不是等于软禁在此啦?”夜云寒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斥道:“谁让你乱揽事情。你要是不教那些愚夫愚妇如何避子,逃脱循环,哪里会惹得陛下恼火。陛下为不能诞育龙嗣烦忧了五百年,你倒好,私底下干这种勾当,断人子息。你真是没事找事!”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碧霞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口,嘟哝着还嘴:“那也是你教我的嘛。我原本也没想到那么管用。那时小霞老求我,要我让她免受子女过多之苦,我看她实在辛苦,就指导一二,哪里知道竟然就传开来了。”
夜云寒气得眼睛都斜了,一把捏住她的胳膊,喝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种男女闺房之事?你这是辱我清名,你,你这是辱你自己的清白,你懂不懂?从今而后不许再提一个字。”
碧霞被他捏疼,皱着眉头去掰开他的手,娇呼连连:“就会怪我,明明是你教的。你那次——好了好了,我也忘了,行了吧?你放心,我一个字都没有跟玉鼎提过。”
“这和玉鼎没关系。这是关系你名声的大事。”夜云寒郑重其事的口吻说得碧霞心里一暖,乖乖地答应从今而后不再乱来。夜云寒轻轻翻手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拉开,叹气道:“你只要这一段时间听话,就是我的福气了。”
看着夜云寒坐上云彩悠然离去,碧霞为告别挥动的手指才觉得秋意凛凛。原来,方才夜云寒的手是暖的。虽然只是仓促相碰,那种温暖却直透骨髓。如今,只有满手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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