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醒来,一灯如豆。碧霞定神许久,看清楚了豆青绣帐上的葫芦花纹,才恍然发现自己睡的地方是昆仑山上的小窝,不是广寒宫里的客居。
“来,喝口热水。”
碧霞惊喜地撑起身子一偏头,额角上还是扯扯地剧痛,不由“唉哟”叫唤了起来。床边坐着的东皇忙伸手托住她的后背,嗔道:“怎么举动那么大?小心!快躺着。”一面放她平躺下来,寻了个大迎枕来倚在她背上,让她斜着身子半坐半卧起来。又才端了小盌,把它搁到碧霞嘴边。
碧霞俏脸微红,但老老实实地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真甜!东皇笑着看她一口气喝完,说:“这是姐姐送来的桂花蜜,粟娥拿来调了梨汁混合一处,好喝吧?”
东皇轻轻叹息着,把灯又多点亮了几盏,抬手替她拨开额上黏着的碎发,说:“你个傻丫头,作作样子便好了,干嘛这么用力去撞那桌子角?临行那会儿我们是怎么商量的?你竟全忘了。幸好夜云寒有法子,要不然,这额头上可就不好看了。”
碧霞吐了吐舌头,摸了摸额头上包扎的伤口,忽然皱了皱眉。不是因为痛,而是觉得这包扎得实在不大好看。但没有对东皇明说,任由他担心爱怜地又念叨了她几句。“夜云寒还在这里吗?”
东皇还没回答,鸦女就推门进来禀告:“夜云寒先生到了。”不由失笑,“正说着就来了,可巧!”
夜云寒又是从容自如地慢步走进,开门的鸦女看得目不转睛,十分惊叹。“见过东皇殿下。您让我带走的灵石,已经呈给大法师了。”
东皇点点头,只说:“你过来再看看碧霞,她刚才扯动了伤口。”夜云寒却不过去,只远远站着,淡淡说道:“不碍事,顶多也就是好得慢些。元君既然已清醒,看来调理已见效验,再过十日,定能复原如初。”
碧霞一怔,愕然惊叹:“这么快?”
夜云寒的笑容如同昆仑山上常有的冰花,清冷美丽。“那得多谢太子殿下的恩泽。要不是太子殿下剐下自己的龙鳞来入药,恐怕元君此时就得感叹,还能不能好呀。”
这是碧霞始料未及的事情,一时惊愕得张口结舌,慢慢调转眼光看着东皇。
东皇沉吟了一下,还没开口,夜云寒已经先行告退,留下他们两人默然相对。沉默了片刻,东皇轻轻咳了一声,道:“你伤得确实很重,是青冥救了你,要不然,恐怕你就——”
“我饿了!殿下,让粟娥、鸦女拿些吃的来吧。”
看着碧霞偏头到另一边,拒绝再说这个,东皇微微一笑,忽然长手一伸,把她的手紧紧握了一握,柔声道:“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行,我去让她们拿吃的来。灶上早就备好了你爱吃的,你可得多吃点。咱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你能快些好起来可太好了。”
本来碧霞听到青冥剐龙鳞一事,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东皇的温言软语让她的心宁定下来,如同昆仑山就应该冰封万年一般,一切都合情合理起来。何况,他是这么需要她,她不能退却。除了她,还有谁能陪着他走下去?
心情放松,复原就更加顺利了。不过短短五日,碧霞就能独自四处走动。虽然还不时会头晕目眩,但稍加喘息便能如常。可夜云寒还是冷着一张脸,静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地坐着,似乎在抗议她这么快就勉强自己。
“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不会为难自己的。你老这么冷冰冰,是不是昆仑山的饭菜不好,招待不周?还是这里太冷,把你的脸给冻住了?”碧霞故意开他的玩笑,掩饰自己的不安。
夜云寒不领情地撇开脸,好像对她不屑一顾。碧霞心里暗骂:好你个瞎子,明明看不见还装不看我,哼,稀罕!
“你是不是觉着我眼睛看不见你,就不能对你视而不见?”被夜云寒这么一说,碧霞讶异地笑了。“你会读心术是不?”一说完就想打自己的嘴巴。
这下子却把夜云寒逗得微微一笑,看得碧霞一愣,真像那些树梢上的冰凌花迎着阳光在最美的时候溶化。
“我虽然目不能视,但我心不盲;而你,却是以为自己目光如炬,哪里知道你是一叶障目,不见天日。”
碧霞不愿听他说这些,但不好阻止他说话。只能面朝里躺下,枕着手假寐。在难堪的沉默中静了许久,夜云寒轻轻站起来,不闻响动地走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给碧霞腰间扎了一针。从此,碧霞只能让粟娥、鸦女给自己翻身,扶自己起来吃东西,背自己去如厕。直到又过了五日后,才又行动如常。碧霞恨得牙痒痒,却又怕得要命,至此后,再不敢背对着夜云寒。
东皇知晓了,也只能莞尔苦笑,着实安慰了痛哭流涕的碧霞一番。“我堂兄收的这位弟子确实古怪了些,也小气了些,但对堂兄一片赤诚,敬爱如父,咱们就忍他一下吧。”
待到碧霞复旧如初后,日子又回复到五百年来惯常的规律之中。每日晨起率领众人打扫干净圣陵的寝殿——灵享殿,然后陪东皇用过早饭后便同至灵享殿焚香添油礼拜。直至晚间,要么是陪东皇下棋,要么是跟他学埙。若东皇闭门制曲,她就回自己屋里,与粟娥、鸦女一同做针黹女红。
这些针线活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做,都是实在的需要。随同上昆仑山圣陵的女人只有她们三个,其余像孝昌他们这样的贴身侍从、洒扫杂役等一共有一百二十个,都是光棍儿,全然不会这些针黹上头的事情。所以,无论是缝补、裁剪都得靠她们三人一针一线赶制出来。但她们给这一百二十个男人做活计都一般精细,不偏不倚。即使不时得做到很晚才搁下,她们也乐呵呵的。
平平淡淡过了一月多,碧霞这夜做针黹却老是有些不宁定,不是让针刺错了地方,就是缝得歪斜了,眼睛老是瞟着外头,好似在等人。粟娥有些奇怪,问她她又推说无事,便不敢再问了,只是老在旁边提醒她。
做得累了,鸦女伸了伸懒腰,忽然说起夜云寒来。“小姐,我老觉得夜先生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你说,怪不怪?”粟娥噗嗤笑道:“别是在梦里头吧?在天宫里,我就听到有仙娥说,夜先生常到她们梦里头来,搅扰得人不安分呢。”鸦女两颊生霞,羞得扭着身子嗔怪粟娥。“我说的是真话,你又来疯了。”“我可没疯,反正不是我觉得夜先生眼熟,谁说的谁疯去!”
正调笑取乐,突然门板被敲响了,孝昌在外头说道:“元君,东皇殿下请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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