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一时安静下来，都为天蓬的举动而震惊，一些女眷还陪着撒了眼泪，低低抽噎着。

　　齐天不知所措地望着夜云寒。夜云寒耸了耸肩，还是轻描淡写道：“早知道啦。天蓬是个情圣嘛，肯定的。”齐天挠了挠头，有些懊恼道：“是我不好，我应该听你的，别在这时候把他带回来。”夜云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他也是求仁得仁，不会怪你的。你不过是太热心，想着借灵珠的东风，让他脱离畜生道，返回仙籍嘛。算了，他愿意就好。”

　　玉鼎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闲聊，是要急死我吗？”齐天笑着说：“别急，你哪里有人家着急？”说着，给东帝送了个俏皮的眼风。

　　夜云寒静静走到碧霞身边，接过灵珠，说：“是啊！我们哪里用得着心急？灵珠还有另一个妙用哩。咱们把它送回元帝的金身，它可以令临死前的情景再现。大家不是都想知道真相吗？现在用自己的眼睛看就可以了。口说无凭，灵珠为证。”

　　众人的眼光一时齐聚到东帝身上，都看他会做何反应。东帝双肩微微下沉，好像体内有根线松散下去，但一眨眼的工夫，那根松散的线又绷紧起来，而且像鼓荡的风帆，越来越膨胀。这个万恶的夜云寒，明明灵珠在手，只须把它放进元帝体内便可以令那夜情景重现，一切便能明白，可他不！他不要一击毙命，而是要慢慢一刀一刀宰割，凌迟处死。这样一来，他的名声尽毁。众人从各种千丝万缕的头绪中察觉到他的处心积虑，对他的所作所为齿冷。而玉鼎却博得了众人的怜惜。夜云寒，你狠！

　　东帝睥睨众人，像看着一群只会乱叫唤的笨驴，眉梢眼角都是厌恶。“真相，真相！你们所谓的真相不过是看我们如何厮杀！你们知道真相又如何，难道你们能决定谁来登上至尊之位？你们，只配臣服！”他仰天长笑，道：“你们要真相，我给你们真相！”

　　说话间，东帝的身躯渐渐变换了形状，从脚开始渐渐冒出了一块一块的银白鳞片。他开始露出龙的真身来。但是，他的声音还在大殿内咆哮，而且更加洪亮刺耳，震得殿上的屋瓦片片落下，砸得众人抱头鼠窜。“真相！哼！我的父皇，伏羲高上帝，他本来答应我，让我做天地主宰。可是，他又不忍心废弃我的兄长，犹犹豫豫，一直拖到临死前，才匆匆忙忙做下决定，哥哥做了玉帝，我做了东皇。一帝一皇，本来是平起平坐，可是玉帝，想方设法陷害我，要把我拉下高位，不许我和他平起平坐。元帝，他趁我兄弟争斗之机，左右逢源，尽力扩充势力，还与我一道害死玉帝，要不是西王母作梗，他只能奉我为帝，哪里轮到他登基称帝。真相，哼！不过就是你杀了谁，谁杀了你！胜者为王败者寇！”

　　东帝的下半身已经全然变成了龙形，整个大殿都被他撑裂开来，不，整个天宫都被他震荡得战抖。齐天不明就里，问：“他变成龙是不是要跟咱们打架？我爱打架！”夜云寒翻了个白眼，说：“他这是两败俱伤的做法！龙身若不是临死前现形，现过了就变不回去了。”

　　齐天还是不明白，追问道：“那他现在变有什么用？吓唬我们吗？”夜云寒叹了口气，冲他说：“你看看他那些儿子的表情吧。”齐天一看，才发现匡俊他们脸上或恐惧或哀伤，不一而足，但都面如死灰，浑身僵硬地跪在地上。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看到玉鼎已经像浑身冷得发抖一般，抱住臂膀跌坐地上，脸色惨淡像一块石头。接着，琼香也是，宸天也是。

　　东皇又是仰天长啸，呼唤的却是殷灵的名字。而殷灵浑身一震，犹豫了一下，含泪跪倒，冲东帝郑重行拜别之礼。三叩首后，拖过嫦娥，毅然在亲信围护下冲出了大殿。夜云寒听到动静，忙叫齐天：“你快去拦住殷灵，她是要带走东皇的那对孙孩。”可是，齐天刚一挪动，却觉得胸口像被荆棘贯穿似的，疼痛满布身体各处，竟是动一动手指都艰难。

　　夜云寒摸了摸他，皱紧了眉头：糟糕！齐天有东皇第一个孙孩的血脉，他也要被吸进去了。

　　原来，东皇此时牺牲自己露出原形，就是为了吸尽龙裔血脉，然后他可以到傲来洲去吸收天地灵气，只要殷灵保住那对龙凤孙孩，到时就可以把孩子的血肉奉献给他，他便能重生了。

　　碧霞看着东皇的龙形已经到了胸口，想起东皇给她看过的典籍，凄然想道：再不那样做就来不及了。她走到夜云寒面前，趁他不备，毅然抢过元帝的灵珠，把它硬生生吞了下去。

　　夜云寒大惊失色，一把捏紧她，说：“你又乱来！”

　　碧霞轻轻一笑，像月亮绽放出温柔的光芒。她贴在夜云寒的耳边，轻声说：“我喜欢你骂我，喜欢看你那么紧张。”然后，掏出那个紫玉小葫芦，催动体内开始汹涌澎湃的仙息，小葫芦蓦然变得像大殿一般巨大。她灵巧地把葫芦一推，推到夜云寒手上，令他只能尽力托住葫芦，无法动弹。

　　她盈盈笑着，眼睛里是盛开的鲜花。她俯身向前，深深吻了他一下，嘴角边噙着晶莹的眼泪。“幸好，你看不见。”

　　夜云寒厉声叫道：“你傻啊，这不关你的事！”

　　碧霞望了望他，又望了望神识已经有些动摇的玉鼎，毅然纵身一跃，飞到空中，用汹涌的仙息催动镇威金光罩，笑着对东皇道：“谢谢你教我那么多，镇威金光罩还可以这样用。”

　　金光罩渐渐扩大，而碧霞渐渐失去了形体，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的金丝网，越来越大，大到把东皇网住，一点儿都没有露出来。当东皇被网住时，其余的龙裔渐渐恢复了自由，躯体不再像石头那般僵硬。匡俊愣了愣，率先发一声喊，跑得无影无踪。接着是匡宗，然后才是其他的孩子。

　　东皇在碧霞的金丝网里并不安分，不断挣扎着，利爪不时会伸到金丝网外面来。夜云寒听着那些动静，知道若不动手，便功亏一篑，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念动真言。葫芦像睡醒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把东皇和碧霞一同往嘴巴里吸。

　　这紫玉小葫芦是盘古大帝开天辟地后亲手种下的灵物，被元帝的仙息催动后，更是威力巨大。无论东皇如何挣扎，还是被吸了进去。

　　在葫芦混沌的腹内，东皇和碧霞都被夺去了仙息，又恢复了元身。碧霞望着东皇，轻轻一笑，道：“你要恨，就恨我吧。”东皇淡淡一笑，像从前那样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道：“我是恨你。你为何不爱我了？”

　　碧霞看着他温柔的笑脸，含泪道：“你也不像我想象那样爱我了。”东皇轻轻叹息着，低下眼睛，歉然道：“是我不好。我要是没那么贪心，就可以和你一起收割稻子了。傲来洲的稻子，又该熟了。”他抬起眼睛，专注看着渐渐有些模糊的碧霞，用最动情的声音问：“我还可以抱抱你吗？”

　　看着也渐渐模糊的东皇，碧霞含着最后的眼泪，笑着和他拥抱在一起，像两团白雾融合成一团白雾似的，飘渺地抱在一起。

　　当夜云寒把葫芦疯狂摇晃之后，从葫芦里头终于倒出了一颗像泪珠似的透明珠子，那就是碧霞和东皇最后的神魂凝结成的一点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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