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乐宫喜气冲天,内外粉饰一新,红绸彩缎张挂各处,堂上还张起百子顽戏的喜幔,麒麟彩灯从昼至夜通明不息。东皇与殷灵端坐高堂之上,满面堆欢接受众位宾客的道贺;匡俊与舒卉亲自抱着一对龙凤孩儿,并肩站在他们的下首,一同接受宾客们的恭维,脸上一直都是笑吟吟的嫣红。听到礼官高声通传,说元帝与玉鼎公主驾到,四人才率众款步走到宫外,恭迎圣驾。
元帝銮舆一到,除了东皇,众人都忙行大礼。元帝扶着玉鼎的手走下銮舆,面带微笑命众人平身,又和声对匡俊道:“你给咱们天宫开了个好头哇!但愿往后个个都能这样,一次抱俩,咱们就真的子嗣绵绵,瓜瓞连连啦。”匡俊面有得色地谦逊了几句,回身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与舒卉一人抱一个送到元帝跟前,让元帝看看孩子粉妆玉琢的小脸蛋。
轻轻碰了碰孩子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元帝欣喜地回头去唤雪娥,说:“你也过来抱抱孩子,多学着点儿。”那雪娥穿着打扮已经与从前天差地别,捏着一条绣了金橘子的手绢,掩着丹唇却不上前,还往后微微缩了缩,面上生出些为难之色来,巴巴望着元帝也不做声。僵持了一下,倒是和雪娥站在一处的熳夫人,用衣袖掩口笑道:“陛下,您可真是欢喜坏了。这里头是有讲究的。雪昭仪如今不比从前,可不能随便伸手哩。”
元帝没有因为受了熳夫人当面奚落而生出不悦,反倒笑着连连点头,说:“朕可真是欢喜坏了,倒忘了讲究。好好好,别站在这里,都到里头落座吧。”说着便与东皇走在了头里。本来随后而行的素来都是玉鼎,不料今日玉鼎刚一迈步,雪娥却小跑两步抢先梗在了前头,紧随元帝其后,高高昂起头,头上那支珍珠编花累丝金凤迎着阳光分外闪耀。
玉鼎一怔,看到众人诧异的目光,脸上都不自在起来,可又不能在此地发作失了仪态,便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恭谨礼让熳夫人先行。“夫人,请!”熳夫人笑着挽起她的手,朗声道:“咱们一起走!”一面走时,趁着旁人不在意之机,悄声道:“公主殿下器量就是宽,不同那些小家子出身的计较。臣妾好生佩服。”玉鼎微微一笑,眼睛眉毛都没有动静。“熳夫人言重了。您是父皇身边长年得宠的,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恃宠而骄过,玉鼎才真是佩服。”
熳夫人与玉鼎一同落座,望着取代了自己的位置,粘在元帝左右的雪娥,轻轻笑道:“臣妾是没有福分之人,哪里有资格恃宠而骄?公主过奖了。”玉鼎顺着她的视线,也望了一眼坐在元帝身边的雪娥,只觉得她那张美丽的面孔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令人憎厌的神气。
宴席上山珍海味流水般不停端出,看得人眼花缭乱,莫说尝了,看都令人饱了。玉鼎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菜肴不合口味,都没有动过筷箸,只饮了一盅清露饮,连那最诱人的五色饼也只啃了小半块便偷偷递与身后的人,赏她们吃了。胃口不佳的却也不止她一个,那雪娥也紧锁秀眉,歪着一双星子眼,这也不如意那也不合适,百般挑剔。饶是这般难伺候,元帝都没有半句责怪的言语,反倒喝命随从再去特地做些雪昭仪能吃的爱吃的东西来。
熳夫人轻轻用绢子印了印嘴角,淡淡笑道:“陛下真是欢喜坏了。”玉鼎怔怔看着撒娇不已的雪娥,心里着实不舒服,眉峰轻轻锁起了一道结,借口出去散淡散淡,避开了。
这化乐宫的花木修整得都十分精致,况有那许多新成熟的碧桃紫李累累挂在枝头上,像浮动着五色的烟雾一片,煞是可爱。玉鼎呆呆立在那树下,看得出神却提不起胃口,嘴巴里头好像失去了滋味。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唬得扭头一看,原来是笑嘻嘻立在身后的碧霞,还有齐天、夜云寒。
齐天二话不说,伸手先摘下一枚碧桃,在衣袖上擦了擦毛,说:“看着不错,我来尝尝看。”一口咬下去,果汁溅了他一下巴,滴滴答答往下溜。“不错,不错,滋味挺鲜美的。你们都尝尝。”玉鼎从碧霞手里接过一枚碧桃,刚送到嘴边又顿住,怏怏道:“这才多久,她就从一名小才人爬到了昭仪的位置,那可是九嫔之首,只比夫人低一级。”
夜云寒不吃碧桃,偏爱吃那紫李,咬得一阵脆响,嘴里却不含糊:“奇货可居嘛,理所应当!陛下现在也是赌个大小,若是赌对了,那就是个儿子,若不对也不打紧,至少也添个公主。封个昭仪是应该的。”
玉鼎还是闷闷不乐,把碧桃随手往地下一掷:“可我看不上她那个飞扬跋扈的样子,还不知道生出个什么呢,就已经这样了,若生出个男孩,还不得骑到天宫顶上去?”众人还没笑呢,却见那桃子滴溜溜一路滚到前面,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挡住了去路,俯身捡了起来。那人头上的金凤颤巍巍地动着,似乎要展翅高飞。
大家不由一凛,这雪娥怎么寻到这里来了?大家看着她慢慢直起身来,把那枚碧桃用绢子擦了又擦,仔仔细细地托在手掌里端详。她扬起脸来,嘻嘻笑道:“这桃子可真讨人喜欢,公主若不爱,便赏了我吧。”言辞谦卑与元帝跟前判若两人。
玉鼎瞅着她笑得温善如花的一张脸蛋,心里实在角气,但还是忍耐着不发作,淡淡回道:“一枚桃子不值什么,谈不上赏不赏的。只是这桃子落在地上脏了,雪昭仪要吃也容易,再摘树上的就罢了。”雪娥眨了眨星子似辉光流连的眼睛,面上却笼上了一层凄然的紫烟。她楚楚哀声道:“怎么,公主,您连一枚不要的桃子都不肯赏我吗?”
她这陡然变换,令玉鼎吃了一惊,一时反应不过来。碧霞忙摘下一枚肥美的碧桃,送到雪娥面前,柔声道:“雪昭仪,不是的。公主是——”不等碧霞说完,雪娥已经翻然作色,把手中的桃子往碧霞脸上砸去,怒道:“我有什么不是?明明是你们瞧不起我这种出身卑贱之人,见不得我受宠,见不得我不再被你们踩在脚底下。”
那桃子撞到碧霞脸颊上,又弹落到地上,叭嚓裂开了口,露出里头血红的桃核来。这声小小的脆响不止是砸在碧霞的脸上,更是砸在玉鼎的脸上。玉鼎面色一沉,喝道:“无理取闹!”雪娥却不惧,冷笑回道:“我一个小女子要理干嘛,我有孩子就好,有没有理都不该我的事。”这话抢白得玉鼎浑身发抖,却被这孩子两个字噎得无话可说。
夜云寒拱手作揖,彬彬有礼说道:“雪昭仪所言甚是,恕我等愚昧,恐扫了雪昭仪的雅兴,我等告退!”说着便领着众人走开,不料雪娥却曼声叫道:“且慢!听说灵武天王从前是天宫一等一的圣手,还请天王给雪娥把把脉,道个平安。”夜云寒也不着恼,回过身来,微笑躬身答应:“能给陛下的龙裔把个平安脉,实在是云寒的无上荣光。只是,这把脉有讲究,把平安脉就更有讲究了。还请雪昭仪回到寝宫里,再慢慢商议,此事不可急切行之。”
雪娥站着慢慢想了一会儿,才悠悠说道:“这倒是真的。还是天王会讲究,那我届时再请天王到我宫里来,细细同我讲究一番,我也好学着点,爱护爱护自己。如今,我可不比从前了,得讲究些。”
话音刚落,熳夫人带了好些仙娥,急得满头大汗地匆忙奔来,脸上又是着急又是笑,忙忙说道:“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跑这么远,出来也不打声招呼,还不让人跟着,你是要急坏陛下还是急坏我呀?”雪娥笑着道:“瞧你,就是瞎着急,我不是同公主在一处嘛,有她照料我,你还不放心,陛下还不放心?若连公主殿下都不能放心同处,那普天下还有谁能信得过哩。说来说去,陛下到底操心什么呀,虽不同母也同父呢,公主还能不照料照料我吗?”
她这话说得熳夫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看着玉鼎讪讪笑了笑,却不敢贸然接话,只催着雪娥快些回正殿内。待这群女人去尽后,夜云寒冷声幽幽道:“大家都明白了吧?就要杀到眼前了。”
碧霞和玉鼎对视了一眼,都为夜云寒那意有所指的话红了红脸,微微别开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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