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目前这种扑朔迷离的境况,雪娥又是这样的难缠,夜云寒给大家划了一道界线——无论如何,不准招惹雪娥。“就算她再如何恃宠而骄,若只有陛下一人为她撑腰,她断不肯这般与玉鼎撕破脸、分庭抗礼;即便她有心也不会这般不明智,在情势未全然明了之时就这般公然与玉鼎作对。雪昭仪绝不是这样的蠢人。”
对夜云寒这番评价,碧霞深为赞同。“我所知道的雪昭仪心机深沉,做事情绝不可能这样显山露水。从前她还是个无宠无势的小才人,她就敢对自己的对手下阴招,可见她如何胆大。加害秋蓉又不露痕迹,对着我的盘问应答如流、不卑不亢,这样的人竟然变成如今这般猖狂张扬,我确实难以相信。”
夜云寒点点头,叹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雪娥的背后定然另有人与她出谋划策,只是我们如今还不能洞悉他们的布阵,唯有以静制动,小心提防。”说着,面朝着玉鼎,紫色的眼睛好像雾霾尽散,露出熠熠金光,道:“即便我们如今还不能洞悉他们的阴谋,可有一点十分清楚。玉鼎,他们这次是冲着你来的。你千万要忍让退避,绝不能与雪娥在此时起任何冲突。你和她起冲突,只是让陛下左右为难,这,会伤了你们的父女之情的。”
玉鼎鼻端一酸,想到父亲呵护回护雪娥的情状,一颗心真是委屈至极,嘴里像被填了满满一口沙砾,说的话都是不自在的。“他要护着她,我才不怕。他以为自己得了个宝贝,成日捧在手心里,叫人看着恶心。哼!那个雪娥要是再敢到我跟前撒野,看我不拆她个烂羊头!她试试,她试试!!”
齐天与碧霞交换了一个眼色,都笑着安慰她道:“跟那样的小人计较什么呀?得势猖狂本来就是那种人的本性。咱们犯不着为那起小人生气。”玉鼎听了反倒更是火冒三丈,扯着喉咙就嚷嚷起来:“谁生气了?她也配?”
两人费了好一番口舌,这才把玉鼎的怒火给暂时平息下去,把她送上车鸾,打道回府。齐天瞧着远去的车鸾,摇头苦笑道:“我怎么觉得,往下恐怕她只会更加要去招惹那个雪娥哩?还是只有我在瞎操心?”
夜云寒没有答话,低头沉思的样子像只灰色的大鸟在抚摸翅膀。良久,他才慢慢说道:“要来的都会来,想避的都避不开。既来之,则安之吧。碧霞,你催一下舜渊,让他及早迎接老夫人回幽冥界,别在这种是非之地久留。咱们都记着,能保存一个是一个,别遇上什么变故都往里头跳,都搭进去了可就没有在井沿上头拉绳子的了。”
碧霞听他说这话总有种不祥之感,一颗心像飞在云端似的,忽上忽下。只能嗯嗯应和着,忙去准备动身的事宜。
他们这边有动作,可雪娥那边的动作也不停。第二天碧霞刚安排下车马,就见传言玉女匆匆来兜率宫传旨,说是元帝有诏,特命夜云寒到太玄宝宫为雪昭仪请平安脉。听到旨意,碧霞的心缩得包住了骨头,被咯得生疼。她一面忙着侍候夜云寒着官服戴冠宇,一面脸上挂起了凄苦的笑容。
夜云寒好似看得见她的苦样子,轻轻低声笑道:“不必这样,人家还以为,你是怕我飞了呢。”碧霞瞅了他一眼,秀美的眼角像瘦伶伶的新月,可怜兮兮地在山麓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她说:“我也能把脉息,要不——”夜云寒果断摇头,正了正衣襟,说:“你要理智。一个人落下去,绝不能一堆人也跟着落井里,那样只能等死。”说着,悄悄在宽袖底下握住碧霞的手指尖尖,重重捏了捏才松开。
美丽的马车一路把他送到太玄宝宫正门前。熳夫人率领着不少仙娥已然等在门口。看到他走出马车,熳夫人迎上前来,一直把他领到鸾思殿内。元帝一身家常便服正陪着雪娥闲坐,见他进来便招手命他近前,指着雪娥,道:“前些时一向都好好的,不知怎的,昨日赴宴回来便茶饭不思,情致倦怠,你正好在宫里,便让你过来瞧瞧,朕也安心。”
雪娥慵懒地挪了挪娇躯,黯淡发黄的脸儿像蒙上了一层沙尘,笑容愈发勉强无力。“陛下就是太过操心,才这般兴师动众。陛下这样疼爱臣妾和孩儿,臣妾这心里头就越是惶恐,倒宁愿陛下少疼惜些,臣妾和孩儿才能安生。”
站在一旁的熳夫人忙笑着插嘴:“这可真是孩子气了。怎么反倒要陛下少疼惜些呢?”雪娥换了个姿势,轻轻靠在繁花拱绣的大迎枕上,嘴角上勾起一绺凄苦的微笑,说:“你不懂。唉,我这里的难处也难对你说。”熳夫人被她这么不咸不淡地奚落了一句,脸上僵了僵,顺势说道:“难同我说不打紧,只要好同陛下开口就行了。”
夜云寒借机说道:“熳夫人的话倒是个理。孕妇最要紧是心情舒畅,意平气和,这比什么补药圣品都强。雪昭仪凡事放得开撂得下,只管做个无忧无虑的母亲,陛下也就安心啦。”
元帝听得频频点头,连声夸赞,又说:“云寒这话极是,你但凡放宽些心胸,便不会这般闷闷不乐了。万事都有朕呢。”雪娥摸着自己的手指,像秃鹰寻找食物般盯住夜云寒,说:“灵武天王果然见地非凡,若能有天王常在宫中教导臣妾调理身子,想必孩子定能壮健安康。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知道元帝略有沉吟,夜云寒先躬身道:“陛下,待臣为雪昭仪看过脉息再议吧。”元帝捻了捻胡须,点头应允。便有仙娥趋前服侍,给夜云寒在雪娥的下首放了个小绣墩,请他落座。
隔着丝帕,夜云寒分明摸到了惊雷般的不祥之兆:脉息细弱,往来不利,应指处涩滞不圆滑,这是滑胎先兆。他念头电转,趁着互换两手诊脉的时机,把前后利害都盘算了一番。正在沉吟间,却听到雪娥语带讥讽问道:“怎么,难道我这胎有什么不好吗?天王把脉把了这许久,怎地都不说话?”
夜云寒轻轻收回手,毅然起身,拱手朗声道:“贺喜陛下,雪昭仪此胎定是皇子。”元帝闻言欠身欲起,却觉得膝盖软了软,竟然有些颤抖,唇边的胡须都颤动起来。“真的吗?你说的可是真的?”呆呆扶着桌子站了一会儿,定了定有些晕眩的神识,大喜过望地摸着雪娥的手,却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雪娥也有些怔忡,脸上似笑又似苦恼。倒是熳夫人已经喜极而泣,哭着连连给元帝、雪娥道喜:“天大的好事呀!陛下,您安心了吧?”元帝用手掌搓了搓脸颊,发觉自己眼里竟然分明也有了些水汽,忙趁势掩饰过去,又忙降旨:“从今日起,灵武天王暂回天界,待雪昭仪分娩后才返回幽冥界,幽冥界诸事一概交由舜渊教主决断。”
夜云寒长身作揖,恭顺接旨。他那双笼罩着重重雾霭的紫眸像一对纯洁的紫水晶,安静地平视着前方,温柔地对上雪娥阴沉的双眼,仿佛毫不察觉自己面前已是万丈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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