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样的信，碧霞回去见着女妖，倒有些不好意思。她的不好意思是因为自己听了这样的信，感到心安。而女妖却在这里巴巴盼望着齐天能够脱开囹圄，重获自由。

　　老宅里除了碧霞、鸦女、老祖母，并无旁人，女妖便心安理得地留了下来。说来也怪，那女妖偏爱那个后院的小屋，硬是要住在那里头。碧霞觉着这样也好，便由得她去。只是嘱咐她，白日里街坊走动颇多，没事别出来露面，只在夜里来前面寻她和鸦女。女妖也实在，真个做到了昼伏夜出，像只避猫的小老鼠。

　　傍晚时分，碧霞从外头行医回来，每每都能见到鸦女与女妖一同埋头灶上，忙着做晚饭，烧热水。做好了，还一道吃。女妖自报家门，说自己也有名字的，叫小霞。碧霞她们觉得有趣，便小霞、小霞地唤她。到了席间团团坐着吃饭时，看着就像是一家子。

　　老祖母眼浑耳聋，醒着也像睡着，并不知道这里还多了一个什么。小霞看着碧霞一勺一勺慢慢喂老祖母吃东西，却是喂进去的少，漏出来的多，便拧巴了眉毛，说：“我曾外婆最后那年也是这般模样。”

　　碧霞笑了，问：“你还记得你曾外婆？”“我曾外婆是赫赫有名的白骨夫人，她算魔界里的一号人物哩！是咱们家活得最长的。我外婆、妈妈都死了，她还在。就是她带大我的。她说过，要不是齐天给她延了寿限，她也活不了那么长。”“齐天怎么对你曾外婆那么好呀？咦？那齐天不是活得更长？”

　　小霞蹲在板凳上，一脸神往。“我也不太懂。只记得外婆说过，从她小时候起，齐天就在白骨洞里了。不过，初初那会儿，齐天病恹恹的，多亏了曾外婆悉心照拂哩。”“病恹恹？”碧霞想不出齐天那种样子。

　　“是病恹恹！外婆还说过，那时齐天眼睛是瞎的，什么都看不见。后来到我妈出生以后，他却好了。可还是弱弱的。连走都不能。”

　　碧霞听得有些好笑，眼瞎也能自己好吗？但反正无事，随她说去吧，她只管听着。鸦女却好奇，硬要问个仔细：“眼睛瞎了那么久，怎么就好了？是不是你曾外婆有什么灵丹妙药？也给我们老夫人治治就好了。从前，我们老夫人眼睛可亮着呢。”

　　轻轻擦掉祖母唇边的污渍，碧霞心里一个刺痛。大限将至，如何能治？

　　小霞摇摇头，说：“我也不懂怎么回事。其实，我都没有见过以前的齐天。我见到他，也是他从天上掉下来那时才第一次真正见到的。他神气极了，一点儿不像被贬落凡间的落魄神仙，明明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嘛！我也想不出他从前住在我们白骨洞里头那时，怎么会病恹恹的，还眼瞎。哦，还有呢，我听曾外婆说过，他最早那会儿眼睛也不是现在这样的。”

　　鸦女更好奇了，问：“眼睛还能有几个样子？你曾外婆糊涂了吧？”

　　“才不会呢！我曾外婆一点儿也不糊涂！她明明说过，齐天从前眼瞎的时候，眼睛一只是金色的，一只是紫色的。后来不瞎了，眼睛就都是金色的了。”

　　碧霞脑袋里轰地响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抓住小霞的手，追问道：“什么？你再说一次？”小霞怔了怔，被她苍白的脸色吓到了，讷讷说道：“我曾外婆说，齐天从前是瞎子，眼睛一只是金色的，一只是紫色的。”

　　鸦女并不知道后来阔海眼睛也瞎了，好奇地问碧霞：“大小姐，你怎么了？脸色不好哇！”碧霞默了默，借口自己累了，要歇息一下，躲回自己屋里，思来想去，还是不解其中委曲。齐天若是阔海，怎么见着自己却真如不相识一般？他又是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那时送他走的老青牛呢？种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在脑袋里旋转，绕得她眼前发黑。

　　犹豫了又犹豫，想到明天就是夜云寒所说的开炉炼化之日，碧霞咬咬牙，决定还是去撞一撞机会，看能不能见上齐天一面。她这心里乱麻一团，总是要解开才好。

　　说实在的，如今在天宫里头，最难见的就是齐天了。碧霞是半点主意也没有，不知自己如何才能见着他，说说话。顶好旁边还没有什么人。这可真是难煞人也。

　　她正愁眉不展，在南天门数地砖，却碰上了青帝的銮舆。

　　青帝回宫并没有大摆排场，只静悄悄一乘銮舆就从扶桑境回来了。从里头往外瞧见碧霞在南天门转悠，还以为她是在等他，便招手叫她过去。“怎么，是不是天师有什么话，特要你来此守候？”

　　碧霞急中生智，说：“不是我爹的意思，是我见他忧心忡忡，又三缄其口，所以就到这里来问问陛下，可有把握？”

　　青帝心中所虑正是这最头疼的大事，见她这般问，便下了銮舆，挥退侍从，悄悄问道：“你是不是觉着些什么异样？但说无妨。”“我这些日子走街串巷，在天街里遇到了一些小妖怪，虽然不成气候，也被我们顺手收拾干净了，可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这些小妖怪聚集不散就是等着齐天出来。我这心里头老是不踏实，生怕有什么是我们没摸清楚的。”

　　凝重颔首，青帝也是愁眉紧锁。“朕与天师也是反复推敲过许多次，就是生怕咱们漏算了什么？这事，天师如何说？”碧霞皱了眉头，说：“我还没敢同父亲说这事，就怕我太过多虑，把鸡毛小事当成大事看了。说错了不要紧，可耽误了正经大事，就不好了。我在这里一直琢磨着，要是有个与大局不太相干，又与齐天有些相识的人去打探打探齐天，说不准能够套出些什么来。即便没有，也能求个心安。”

　　青帝一琢磨，抚掌叹道：“妙！就是这样！也不必另找，眼前就是你最合适了。那时候你陪着月环娘娘深陷虎穴，尚且能妥善周旋，来去自如，今日这事定难不倒你。此时你若去，权当还个人情送他一程，保不齐就能探清楚底细了。”说着，也不准她再推辞，青帝命明光亲自送她去天牢，并嘱咐一切按她的吩咐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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