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老太爷身着朝服,从殿门外一步一步掷地有声地走来,封老太爷已经辞官了,文武百官不论官职大小都不需要向他行礼,但是仅凭封老太爷的威望,就没有人敢对他不敬,金銮殿上所有大臣都屈身致意,毕恭毕敬,面容肃穆。
苍寂桐如此倨傲的人,更是站起身来,点头致礼。封老太爷曾是他的授业恩师,苍寂桐对他的尊敬至始至终没有变过。
皇上看见苍寂桐如此谦逊的样子,目光深沉了很多,苍寂桐骨子里是傲,但不是目无尊长的傲慢,从他对封老太爷的尊重就可以看出来。与此相比,他对皇上的不满就很明显了,皇上临朝,他可以安然地坐着,而封老太爷已无官职,他却真心诚意地致意,如此一来,皇上心中的怒气更甚。
瑾兮不动声色地收回停留在皇上身上的目光,稍稍退后几步,面对封老太爷行礼。
“老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封老太爷长身一拜,他是两朝重臣,年岁又大,不用行跪拜之礼。
“封老何须多礼。”皇上伸手虚空一扶。
“谢皇上。”封老太爷站定,虽然年老,但是脊背挺得很直,瑾兮一向尊敬这样铮铮铁骨的人。
“封老急忙而来,不知所谓何事啊?”
“回皇上,老臣今日是为了忠义侯而来。”
皇上一愣,满朝文武皆是一愣,“忠义侯不是殉国了吗?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沈老将军身子一僵,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人提起过那个人了,有些事久远得让他觉得恍惚。
“父亲?”沈疏狂见父亲脸色很差,出声询问,“您没事吧?”
沈老将军回过神来,平复了一下呼吸,“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是忠义侯吧,父亲与忠义侯曾并肩作战过,对于忠义侯的死,父亲也是惋惜痛心的吧?”
“嗯,一晃已经十六年了,我以为没有什么人还记得他了。”
“怎么会呢?忠义侯威名赫赫,立下战功无数,是多少人心中的英雄啊,怎么会忘记呢?”沈疏狂很敬仰忠义侯,他一直认为将军就应该是那样的。
“正是十六年前壮烈殉国的忠义侯,季霖霄将军。”封老太爷提及忠义侯时,话语中还是闪过一丝悲惋之情。
瑾兮低头笑了,幸好她算计得分毫不差。
皇上下意识地看了瑾兮一眼,封老太爷在这个当口上朝十有八九是为了瑾兮,本来皇上就在奇怪苍寂桐一反常态地不帮瑾兮说话,现在看来,是请了封老太爷出面了,只是这瑾兮与忠义侯有何关联,“封老请说。”
“承蒙上天垂怜,让老臣能够找到忠义侯的遗孤。”
“遗孤?”
“正是皇上面前的瑾兮,瑾姑娘。”
“什么?她是……”皇上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皇上知道封老太爷会护着瑾兮,但是绝对想不到是如此。
“怎么可能?那个孩子不是已经……”
“这十六年了都没有消息,如今怎么就找到了?”
“瑾兮是忠义侯女?”
“怪不得一直寻不见那个孩子的尸首,原来还活着啊,真是万幸啊。”
不仅是皇上,连这些官员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封老太爷。
沈老将军盯着瑾兮,目光晦暗。
两位南陵使臣暗道不好。
“封老,此事重大,不可妄断啊。”皇上回过神来。
“老臣有确切的证据。”封老太爷道,“忠义侯的女儿身上有一块胎记,为红莲胎记。”
瑾兮配合地愣住,“怎么会……”
“封老如何得知?”
“回皇上,老臣的儿媳与季夫人情同姐妹,对于红莲胎记是知情的。”
“两位夫人情同姐妹自然不假,可是朕从未听说忠义侯女身上有红莲胎记一事啊。”
“季夫人不希望自家女儿身上的胎记被人议论,这才没有传扬出去,只有亲近贴己的人知道。”
“瑾兮。”皇上深深地看着瑾兮,“你身上可有红莲胎记?”
“回皇上,有。”瑾兮点头,脸上还挂着惊讶的神情。
“来人,让宫女验一验。”
宫女领着瑾兮退下。
皇上看着封老太爷,问,“封老如何得知瑾兮就是忠义侯女?”
“回皇上,昨日瑾兮作了一首红莲诗,传到封家时,儿媳正好在赏莲,恰好是红莲,丫鬟们说瑾兮后肩上的红莲更美,儿媳才发现了这件事。”封老太爷又解释道,“前些日子瑾兮含冤入狱,梓卿将她从监狱中带回封家,可怜那孩子满身是血,衣衫破烂,儿媳专门让丫鬟伺候瑾兮沐浴上药,丫鬟就瞧见了那块胎记,直到昨晚才提起来。”
“昨夜之事为何不昨夜上奏?”
“事出紧急,又事关重大,老臣不好鲁莽,连夜求证后才敢上报皇上。”封老太爷说话有条有理,毫无破绽,“当时夜深了,梓卿身体不好,早就睡下了,老臣心疼这孩子,也就没有打扰他,毕竟事情还未证实,老臣也不好妄下结论。”
“红莲胎记在什么位置?”
“回皇上,在右后肩。”封老太爷很肯定。
正好给瑾兮检查的宫女回来了,行礼,“皇上,瑾姑娘身上的的确确有一块红莲胎记,长在右后肩。”
此话一出,尘埃落定。
“瑾兮,十六年前忠义侯女下落不明之时已有六岁,六岁的孩童早就有了认知能力,你若真是忠义侯的女儿,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皇上打量着瑾兮,“你是何居心?”
“回皇上,草民不记得儿时的事情了。草民有记忆起就生活在大漠里,收养草民的是位大夫,当年他捡到草民的时候,草民身上全是血,裹着破烂的盔甲,他说草民的脑子里有血块,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也许等血块消失就能想起来了。后来草民拜他为师,习医,也跟着他行医救人。”
“失忆了?”皇上不相信瑾兮的说辞,“你来到皇城,朕不见你寻过自己的亲人啊,失忆的人不是更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吗?”
“草民不敢妄动,草民担心当年自己浑身是血许是被仇家追杀,若是贸然暴露自己的身份,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草民难辨敌友,若是仇家找上门来,草民无从反击,只怕白白丧命。”瑾兮说得情真意切,“当年虽然裹着盔甲流落大漠,但是草民不敢妄想自己是忠义侯的女儿。”
瑾兮所说的确在情理之中,皇上也难以挑刺,只能先放过瑾兮。
“封老,忠义侯女一事不是儿戏,事情已经过去十六年了,仅凭封夫人一己之词,朕很难确定瑾兮就是忠义侯的遗孤啊。”
“皇上,老臣还有证据。”封老太爷知道皇上不会轻易承认瑾兮的身份,他既然肯来为瑾兮验明正身,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皇上皱眉,“封老请讲。”
“忠义侯女五岁生辰宴,先皇到场,酒后先皇曾赠与一块龙凤玉佩,当场一分为二,半块给了季家,半块给了封家,希望两家结为儿女亲家。这话虽然是酒后戏言,先皇酒醒后也未下旨,似乎是忘记了这件事,可是季家和封家不敢忘,一直将龙凤玉佩好生保管着。”封老太爷看向封梓卿,“封家的半块,梓卿一直佩戴在身上。”
“回皇上,玉佩在此。”封梓卿将长年挂在腰间的玉佩取下,双手呈上。
“这事有谁可做见证?”皇上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先皇当年最喜欢的一块玉佩。
“回皇上,瑞王可以。那时酒席已经散了,宾客都回去了,先皇兴致高昂,聊起当年往事,夜很深了,当时只有瑞王陪在先皇身侧。”
“本王可以作证,父皇醉了,心血来潮定下的婚事。”苍寂桐点头,“不过,重要的不是有没有人证,重要的是瑾兮手中是否有先皇之物。”
“瑾兮。”皇上打量着瑾兮,“你可有另外半块玉佩?”
瑾兮不可置信地看着封梓卿手上的玉佩,将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取下来,握在手中,突然就落下泪来。
“先皇御赐的龙凤玉佩是龙血玉打造的,世间仅此一块,若是瑾兮手中的半块玉佩能与梓卿手上的半块合起来,那瑾兮就是毋庸置疑的忠义侯女。”封老太爷道,“烦请皇上检验。”
“不用了,父皇之物,朕记得。”皇上知道瑾兮是忠义侯女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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