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寂言思来想去还是命沈疏狂率一万精兵去南陵边境接应瑞王和忠义侯女回国。苍寂言相信有沈疏狂坐镇,南陵不敢轻举妄动。
沈疏狂带领那一万精兵硬是破开了南陵最后一道关卡——山海关。
“沈疏狂。”瑾兮离得很远,可是一眼就认出了沈疏狂的盔甲,很早以前沈疏狂的盔甲是银白色的,可是瑾兮总抱怨他的盔甲在太阳光下反射出的白光太刺眼,所以沈疏狂又让人特地打造了另一副盔甲,玄铁炼造,深黑色的。以前瑾兮只觉得黑色把沈疏狂衬托得越加成稳了,此时此刻却觉得,那副玄铁盔甲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若是没有辛野的事情,一切都刚好。
场面上的局势顷刻反转,苍寂桐立即下令让黑夜带着黑旗军撤退,他不想皇上或是沈疏狂知道黑旗军的存在。
“苍奡出兵,看来皇上真的很看重你的药人身份。”
“三家灭晔,偶得长生方。”瑾兮把南陵地宫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苍寂桐,“南陵皇帝已经得到了长生药,如今皇上这般心急如焚,是想抓我炼药。”
“世间哪有长生方。”苍寂桐毫不客气地嘲讽,“若有长生方,当有长生不死之人。”
“王爷不信?可是南陵皇帝真的恢复了年轻。”
“药人这般逆天的存在都不能抵抗死亡,凭什么一个普通人喝了药人血就得到了永生?再者,本王要长生有何用?因为死亡才知道生的伟大,有时候永生也是一种酷刑。”
“王爷竟能看得如此通透?”还是因为这世间根本没有苍寂桐所留恋的人或物?
沈疏狂率一千精兵而来,“末将沈疏狂恭迎瑞王和忠义侯女回国。”
“有劳沈将军了。”苍寂桐端的是瑞王的官位,稍显疏离,他与沈疏狂交往不深,如今他们之间又隔着一个瑾兮。
瑾兮藏在苍寂桐身后,局促不安,她也想像往常一般同沈疏狂打招呼,没大没小、没心没肺、张牙舞爪的,可是瑾兮张着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那件事如鲠在喉。
沈疏狂多看了瑾兮几眼,虽然察觉到瑾兮的古怪,但是见瑾兮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这边走。”
苍寂桐纵马先行,苍奡守城的官员亲自开城迎接,“王爷和侯女一路劳顿,不如就在鄙人府里休息一晚?”
“依你所言。”
“好好好,王爷这边请。”守城官眉飞色舞,自以为巴住了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下官早就设好了晚宴,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侯女最爱吃的几道菜。”
“有心了。”看来守城官是做足了准备,知道讨好他不如讨好瑾兮,似乎所有人都渐渐发现瑾兮在他的心里占了一个很重的位置。
“将军这边请。”守城官还特意去请沈疏狂一同回府,要知道,这几年是沈家保护着苍奡边境的安宁,守城官自然不会怠慢沈疏狂,“请。”
沈疏狂驾马前行,稍稍落后于苍寂桐,瑾兮愈发地不安宁,她知道沈疏狂在看她,目光灼灼。
……
入夜,瑾兮草草用过晚膳后,就提了酒坛子在守城官的府邸里游荡,他家的花园很不错,景致很美,瑾兮走过九曲十折的游廊,站在木桥上,倚着栏杆,皎洁的月色落在她身上,女子眉眼低垂,眼里只有酒香。
“为何总是躲着我?”
男人的绣着金丝的黑色长靴映入眼帘,瑾兮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她抬起眼,目光凝重,“沈疏狂,我有话要和你说。”
这样正经严肃的瑾兮,沈疏狂还是第一次见,直觉告诉他,不要去听瑾兮接下来的话,因为他隐隐觉得一旦瑾兮开口,他们之间不复过往。可是沈疏狂没有离开,定定地站在瑾兮面前,脚底似乎生了根。
瑾兮的思绪很乱,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用什么样的语调,用什么样的神态,“随皇上下江南的时候,我随瑞王去了一趟苏州,因为瑞王抓到了一个人——辛野。”
“父亲的旧部?”沈疏狂对辛野有些印象,早年父亲特别重视辛野,所以逢年过节总能见到辛野来家中做客,“可是,他不是在十六年前与北牧的大战中牺牲了吗?”
“他没有死在战场上,但这十六年来,一直在被追杀。”瑾兮狠狠地灌了一口酒,“被沈老将军追杀。”
沈疏狂的身子一僵,好像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温度,月凉如水,许是这般。
“王爷找到他时,他已经有些疯了……他的家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
“你想说,是我父亲——”沈疏狂的喉咙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辛野说,当年沈老将军压下了调兵令,延迟行军,到现场时……”瑾兮叹了一声,“季家军已经壮烈殉国了!”
“不可能!我父亲对忠义侯有知遇之恩,有提携之情,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可能——”声音戛然而止,沈疏狂像是被过往的记忆噎住了一般,他很小的时候曾见过父亲喝闷酒,忠义侯的名声越大,父亲就越郁闷,喝闷酒的次数也越多。有一次过年,辛野陪着父亲喝酒,一直喝到深夜,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他躲在窗子后面偷看,辛野正在劝说父亲,可是父亲全然不听,一直骂骂咧咧的,其间沈疏狂听到了好几次忠义侯的名字,父亲直呼其名,满是敌意和憎恨。
“就是因为有知遇之恩,但忠义侯一下子凌驾于沈老将军之上,苍奡举国上下只知战神忠义侯,不知沈老将军。”瑾兮把酒坛子递给沈疏狂,却不敢直视沈疏狂的眼睛,瑾兮还没有想好要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沈疏狂的凝视。
沈疏狂没有去接瑾兮递过来的酒坛子,瑾兮觉得手酸,也就重新把酒坛子抱在怀里了。
“你信了?”
“我不得不信,当年,沈老将军为了斩草除根,让辛野来杀年仅六岁的我,但是辛野不仅犹豫了,而且还救我逃出生天,这也是为什么沈老将军宣称辛野战死然后在暗中追杀他的原因之一。”
“瑾兮,这几年也许有误会……”沈疏狂不信自己的父亲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可是,沉香阁查到了一样的线索,我可以不信瑞王抓到的人,但是我信自己的人。”瑾兮道,“我们见辛野的那天晚上,沈老将军的人就杀过来了,目标不是辛野,是我和瑞王,所以我才弄断了手腕。”
“压下调兵令不是仅凭父亲一人之力就可以做到的。”
“我知道,当今皇上在那件事里面扮演了一个极其重要而狠辣的角色。”可是同时,瑾兮也在想,先皇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秘密将调兵令发回皇城的呢?秘密发送调兵令可以解释为先皇怕战事危急的消息搅乱朝局、民心,但也给了当今皇上一个压下调令的机会。可是,如果当时战场上苍奡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国即将不保,先皇哪里还有心情担心朝局的动态呢,而皇上又怎么会容许沈老将军压兵不发呢?也许,一切都已经计划好了……瑾兮不敢再往下猜测,指甲在酒坛子上用力地划过,吱嘎作响,难听至极。
“你……恨吗?”沈疏狂看着瑾兮凝重的神情,惶惶不安地问,连沈疏狂自己都没有底气,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父亲就是帮凶,是他父亲间接导致了忠义侯的死,导致了季家军的全军覆没。
“你知道的,我为什么要来皇城。”
沈疏狂很清楚,至少这一刻他很清楚,瑾兮是来皇城复仇的。
这个答案足够让沈疏狂明白瑾兮的心思了,瑾兮是恨的,这个女人睚眦必报,眼里容不得沙子。
“那我呢?”沈疏狂问。
“我不恨你,也没有怨气。可是,我们之间毕竟隔着一条鸿沟,在四年的时光面前,我觉得难堪。”瑾兮又灌了一大口烈酒,执意将酒坛子塞到沈疏狂怀里,“我若报复你父亲,你做不到无动于衷,而我这人,睚眦必报。”
沈疏狂没有再推辞,他提着酒坛子,狠狠地灌酒,这酒很烈,直接烧伤了沈疏狂的喉咙,可是沈疏狂全然不在乎,好似只有这般才能减轻一些他心里的痛。
“瑾兮,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我需要求证。”
瑾兮抬着头看天上的月亮,她不说话,因为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决定的,她给不了沈疏狂时间。
沈疏狂也明白这理,自嘲地笑了,这酒突然变得苦涩了些。
沈疏狂走后就剩瑾兮一人独立寒风中了,酒都被沈疏狂喝光了,瑾兮脚边只有一个空空荡荡的酒坛子。
苍寂桐走过游廊,站定在瑾兮身边,将他的斗篷披在瑾兮身上,“夜寒风重。”
自苍寂桐替她脱过湿衣服后,瑾兮就刻意避免与苍寂桐独处的机会,现在苍寂桐这般与她亲近,反而让瑾兮手足无措。
“多谢王爷。”瑾兮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稍微退开了一步。
瑾兮的小动作,苍寂桐看在眼里却不说破,如果保持距离能让瑾兮自在一些的话,他不介意。
“还在为沈家的事情苦恼?”
瑾兮不承认也不否认,有些事只是她的猜测,没有必要说出来。
“王爷,夜寒风重,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瑾兮又把“夜寒风重”这四个字还给了苍寂桐,“瑾兮告退。”
苍寂桐看着瑾兮转身离开,夜风撩起她的长发,空气里还带着女子沐浴后留下的香味。
“瑾兮。”苍寂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只是瑾兮毫不留情地离开,像是在逃离,苍寂桐莫名感到恐惧。
瑾兮停下脚步,依旧背对着苍寂桐。苍寂桐沉默着,瑾兮就安静地等他开口。
“本王娶你。”其实,苍寂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娶瑾兮,也许真的是因为他遇见了一个特别的人,也许真的是因为那天晚上他对她动了情欲,如果瑞王妃的位子不能一直空置着,如果非得选一个女子做他的王妃,那么,就瑾兮吧,只有这个女子,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把瑞王妃的位子给她。
这一刻,风都静止了,瑾兮耳边一直萦绕着苍寂桐的声音,他竟然要娶她,瑾兮觉得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轰然炸响。
“其实王爷不必觉得冒犯了我,我是药人,不能受冷,如果不是王爷帮我……我肯定会被冻死的,王爷救我一命,瑾兮深感于心,没有任何的怨恨,只是我还不知道怎样面对王爷,只是觉得独处会让彼此尴尬,王爷给我一些时间就好。”
“你既然想让本王说第二遍的话,那好,本王再说一遍。瑾兮,本王娶你。”
“我福薄缘浅,王爷莫要折煞我了……”
“可,本王并不打算说第三遍。”
瑾兮没有再说话,苍寂桐这样骄傲的人,是不会允许她一次次地拒绝他的,她没道理去惹怒他,更何况,他就算真要娶她,也不是为了爱情,只不过是因为她适合,她够聪明,有手段,有城府,也有自知之明,她就算占了王妃的位子,他也不过是相敬如宾。瑾兮想,也或许,苍寂桐娶她,不过是句戏言,不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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