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为师有把握。”

　　陌尘的手拈起寒冰针，冰凉从指间处传来。

　　他的手很稳，可他的心却是已经凌乱。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看见”凉儿那专注火热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该斥责凉儿的无礼，该教导凉儿不该以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师父。

　　可是，他自己又有何资格来斥责教导呢？

　　掩去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叮嘱道：“为师下针后，记得切不可晕厥，要保持灵力始终运转，直到结束方可停下，知道了吗？”

　　“徒儿知道了。”

　　听到凉儿乖顺的回答，陌尘忽然心中升起了一股焦躁。

　　为什么不拒绝，如果拒绝的话……

　　他会停下吗？

　　心中的问题没有答案，手下却是已经动作飞快地将寒冰针扎入了凉儿的穴道内。

　　徒弟被冻僵，灵力运转困难，陌尘想也未想，将手放于凉儿的心口处，用自身灵气助她运转体内灵力。

　　“师，师父，不要……”

　　陌尘知道，凉儿并非是要他停针，而是要他停下灵气的输送。

　　他怎么可能停下！

　　一手飞快地下针，一手却是不停地用灵气带动凉儿体内的灵力运转。

　　然而即使有他的协助，凉儿的身体越来越冷，灵力的运转也越来越迟滞。

　　看到凉儿渐渐闭起的双眼，陌尘惊惶不已。

　　“凉儿，你不可以死，你若是死了，白泽羽也会死……”

　　还有为师，你死了，为师也会活不下去的！

　　哪怕在徒弟的生死一刻，心中叫嚣的话仍是说不出口。

　　陌尘无比痛恨着自己此刻的冷静。

　　听到他的话，凉儿总算是渐渐恢复了生机。

　　最后凉儿总算是挺了过去，陌尘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地。

　　可随着心情放松下来，心中却是渐渐升起了难言的苦涩。

　　让凉儿活下来的执念并不是他。

　　可是，只要凉儿活着就好……

　　陌尘小心翼翼地为那昏过去的人儿治伤，蒙着眼，却依旧“看”的如此清晰。

　　那一道道冻裂的伤口，皆是由他一手造成。

　　他能治疗凉儿身上的伤，却治不了自己心底肆虐着的痛意。

　　手不注意触到温软细腻的肌肤，陌尘心一阵颤抖，几乎就要拿不住被子。

　　原来，即使是这样自欺欺人，都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渴望。

　　扯去眼上覆着的白布，扬手，布条消散在空气中。

　　看到凉儿泛白的手指和身下被撕裂的鲛丝，陌尘心中的痛楚难以言表。

　　“凉儿……”

　　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可是，无人能给他答案。

　　刚出殿，就见到了凉儿的好友，还有白泽羽。

　　见到那人，心中控制不住地涌出了愤怒，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无力感。

　　“尊者，凉凉她还好吗？”

　　陌尘的目光掠过珞卿颜，不着痕迹地看向一旁的白泽羽。

　　看到白泽羽眉宇之间的沉郁之色，他心中竟是感觉一阵畅快。

　　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努力平复心绪，待到开口已是如往常一般平静。

　　“凉儿无事，只是玄冰针刚入体，你们进去时不要吵醒她。”

　　“玄冰针？”

　　看凉儿这位好友疑惑的表情，陌尘不禁想，若是她知道了，会不会替凉儿不值？

　　白泽羽的怒意在陌尘的意料之中，他淡定地转身，却听到身后传来暗哑的声音：“尊者为何要如此做，你明知……”

　　陌尘眼眸骤然冷凝，脚步却未停。

　　“本尊与徒弟如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为凉儿诊脉时，见凉儿那欲言又止的神色，陌尘大抵能猜到凉儿的心思。

　　可是，他只能装作不知。

　　因为那个问题他根本无法回答。

　　真话无法说出口，亦没有办法昧着心意说假话。

　　虽然如此，可他还是有能替凉儿做的事。

　　一番搜索之后，陌尘终于找到了赤焰草的所在。

　　守着赤焰草的吞云兽果然凶狠，饶是修为如他，杀死它也颇费了一番功夫。

　　顾不得清理身上的脏污，他直直走向不远处的赤焰草。

　　刚要摘下，忽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

　　那是……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赤焰草，陌尘却是脚步一转，到了一旁隐去了身形。

　　“咦，是谁杀了吞云兽，居然还没有摘走赤焰草？”

　　白泽羽奇怪地盯着那如小山般耸立的尸体，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人，迟疑了会，最终还是上前摘了赤焰草。

　　“服用了这赤焰草，仙儿定然会好受多了。”

　　白泽羽欣喜地将赤焰草收进怀里，化作本体飞远。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陌尘紧紧攥紧了手。

　　带着满身疲惫，陌尘回了浮生殿。

　　然而整个殿内却没有凉儿的气息。

　　难道……

　　心中瞬间涌出巨大的惊慌，放开所有神识，终于在往生池边找到了凉儿。

　　轻轻吁了口气，身形一动，便来到了往生池边。

　　凉儿穿着一件素白衣裙，身上笼着淡淡月华。

　　微风拂过，带起那纤薄的裙角，仿佛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

　　陌尘忽然有股冲动，想将那人困在自己身边，再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然而脚步却始终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毕竟，没人不喜欢自己出生的地方……”

　　凉儿淡淡的嗓音响起，伴着风吹过树叶时沙沙的响动，透着一股隐隐的寂寥。

　　“家乡啊……”

　　凉儿，你是想回家了吗？

　　不要走，你不是说过，不会再让师父一个人了吗？

　　“师父。”

　　听到那身呼唤，陌尘心中暗叹。

　　没想到凉儿如此惊觉，只是一时的气息不稳便被察觉了。

　　既是被发现了，陌尘便干脆上前。

　　手不由自主地探向那只小手，直到微微温热的触感传来，心中的不安才稍稍褪去。

　　“师父，我……”

　　“你身子虽然已经大好，但此地略寒凉，还是不宜久待。”

　　害怕从她口中听到要离开的话，便强行打断。

　　陌尘看见凉儿眼中变得黯淡了下来，后退了半步，神情举止恭敬而疏离：“劳师父挂心了，徒儿有一事，还望师父应允。”

　　看着空落落的手，陌尘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衣袖中的手攥紧，面上却是强装淡然地开口：“你说罢。”

　　“徒儿想求师父为徒儿主婚。”

　　那平静的声音令陌尘的脑袋嗡的一下。

　　“主婚？”

　　“请师父为我与白泽羽主婚。”

　　不，为师不同意！

　　你不可以与白泽羽成亲！

　　心中咆哮着，可是，还是说不出口。

　　闭上眼，努力平复心绪，尽量用与平日一般无二的语调开口。

　　“三月后的今日是个吉日，到时为师会亲自发帖邀众位仙友前来观礼。”

　　“徒儿，多谢师父。”

　　待到回过神来，眼前早已没了凉儿的身影。

　　摊开手，低头看着那鲜血淋漓的掌心，忽然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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