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随尘转,背觉合尘,就是喜欢的色声香味蒙蔽了我们,见不到真心。
骊歌也一样,她幽幽地说:“师父,我们明日回法门寺好吗?等找到秘籍就去昆山,这里的事我已交代给室里了。”
“不好。”雪慎答。
“我知道你总说不好,但心里是觉得好的。”骊歌虚空一指,灭了烛火。寒冷的月光泻进来,室中一片清凉,燃烧的只有骊歌,她抱住雪慎呢喃。
“我再说一遍,出去!”雪慎全身如冰。
“我不要……”骊歌纤细的手臂圈住他,她不肯松开,只要他在身边,她就心安。
“喝酒的过失有三十六种,你知不知道?”雪慎冷道。
“可,可我不是因为喝了酒,我是本来就很喜欢……”她小小的身子攀附着他,一壶桂花酿惹得她双颊绯红,娇艳欲滴。
酒令人醉,人更令人醉。她忽地踮起脚,轻轻在他脸颊一啄:“师父,在骊歌心里……”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雪慎心中一凛,翻手便是一耳光。
他不允许她讲,不允许她有放逸的念头。
失控,是件很糟糕的事,所谓慈悲生祸害,方便出下流。
一念慈悲,也许就是万劫不复!
可是,骊歌没有想到。一向慈悲的雪慎,温和的雪慎,清净的雪慎,无诤的雪慎,迎接她所有热情的,只有冰凉的声音和翻手那一耳光。
他在她身前,依旧没有温度。
她在他眼中,并无特别不同。
“你……”桂花佳酿的劲头上来了,裹挟着失望、委屈、伤心各种情绪。她来见他,还特地回去敷了面,熏了香,换上了最华贵的衣衫。可是,他熟视无睹,他并不需要。
骊歌捧着脸,内心激荡:“好,雪慎,你既然这么讨厌我,我就如你的愿。”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在这一刻,她不当他是师父。
她掀开门板,负气跃出。
脱却锦衣华服,换上金甲铁衣,拔出凝霜剑,骊歌借着酒气,舞上几圈,室内冰霜,簌簌飘落。
欲火燃烧起来,哪有这么容易熄却,骊歌冰火煎熬,长啸一声,便往湖边奔去。
公主权势滔天,府中内湖甚大,一步一景,山石嶙峋,在这岸望不到对岸。
雪慎下手并不重,但骊歌心中气苦,不得宣泄,此刻却是沿湖越走越快。
月色依依下,见雪源和伊湄立在一处滩头。
住在公主府中,伊湄一改道童装扮,着了女装,裙裾垂地,衣带飘飘。雪源也是白衣长袍,风姿翩然。两人立在一起,如一对璧人,甚为旖旎。
骊歌却步不前,只呆呆望着。听得伊湄悄声问:“哥哥,雪慎师父要押雪通回法门寺,你真的要同去么?”
雪源道:“要去。我想回去一趟。不是说好了还同去昆山吗?”
伊湄道:“是倒是。但我可不想你进法门寺。到了扶风我们玩去,等雪慎师父处理好法门寺事宜我们便一起去昆山。”
雪源笑道:“你是担心我说话不算数?”
伊湄娇声:“哪里。我是怕寺中无人主持,把你留下了。”
雪源道:“放心,我已换了俗装,便不会再换回去,倒腾过来又倒腾过去那不是雪源。我既答应了你就不会相负,而且,空山入道,红尘修行,火中出莲,也是一条道路。谁说不能不负如来又不负卿呢?”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那是大菩萨的境界,在家不染,唯心净土,像维摩诘居士。
修行就必须舍弃情爱吗?是的。但那是心上的无染,不是事相上的远离。
两个人在一起就是男女情爱吗?也不一定。或许是一种对境,修菩提心。
你不是他们,又如何懂得?!
雪源所说的伊湄也并不完全懂,但她心安。
一个人最大的慈悲,就是从不去扰乱别人的心,令对方欢喜心安。
府中内湖为人工开凿,波平如镜,像米心湖。伊湄不禁又唱道那首《宿芦花》,雪源依她,轻声相和。两人心意相通令人生羡。
骊歌见了更加苦楚,想起雪慎连和一首曲子都不愿答应她,不禁呆坐良久,思绪翻飞。她越想越偏激,顿觉眼前种种,再无可恋,酒气上头,竟一跃身扎进了湖中。
秋夜露寒,湖水浸骨。骊歌咕噜下沉,片刻失去知觉。
内湖宽广,湖水亦深,骊歌尚未沉至湖底,只觉头上一紧,被人拎住拖回岸边。
骊歌嘤咛咳嗽,吐了口中污泥,见旁边却是雪慎。
原来她逃出房间,雪慎立了半晌,想起这小孩子喝了酒,性子又烈,终不放心,仍是追了出来。
两人都湿了身子,在夜风中瑟瑟。骊歌赌气咬着唇,还是雪慎先开了口:“穿一身盔甲跳湖,你这次是安了心的。”
骊歌道:“当然。你当我小孩子闹着玩么?”
“可不是小孩子。人于浮世,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跳湖好受吗?现在我在你旁边你又欢喜吗?或者说我依你一次合首曲子你就永远满足吗?人在苦海之中,就是这样头出头没,没有人能代替你。”雪慎的声音平静慈悲,他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替她担心,他为她的痛苦不值。
骊歌的泪簌簌落下来。
冰冷的盔甲紧贴前胸后背,骊歌冻得嘴唇发紫。
“还逞什么强,快卸下来。”雪慎依旧去握她的手,习惯性地为她注入真气驱寒。
这一握之下,才想起自己已非当日,他的手比骊歌还要凉。
骊歌惊觉:“师父,你不会水,刚刚救我是不是强运了真气?”她不敢大意,忙敛神运气,双掌抵在雪慎背心。
真气涣散于奇经八脉,他的情况比骊歌想象的更加糟糕。她咬着嘴唇,一点一点为他汇集。
“好了,小孩,我没事。”雪慎说。
“不要说话,不要动念。”轮到她吩咐他。
要迅速去昆山了。
“师父,骊歌耽搁了你这么久,我们明天就动身。”骊歌啜泣。
“放心,我没大碍。”雪慎宽言。
“怎么没有?再这样你就永远运不了功了。”骊歌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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