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相亲几天,怎的楼里的大爷们都知道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口黢黑的锅左右是要徐默来扛了。这时候,即便供了鬼姜出去,他们也不得信,依着这帮大爷的热情,指不定半个小时后她就在精神病医院躺着了。思量半日,路陆无奈地吞吐了半句谎言,“他……他走了……”
话音刚落,鬼姜脸色冷了许多。
“臭小子,下次别让我见着他,见一回打一回。”提凳子的大爷跟教训自家女婿似的,真真的动了肝火。
这,这……
路陆着实为徐默捏了把汗,日后恐怕不敢请他来家里做客了。
鬼姜眼眸里偷偷闪过几分幸灾乐祸的得意。众目睽睽之下,路陆没敢瞄他,错过了他脸上那出好戏。
“他没伤着你吧?”保安叔叔贴心地扶着路陆坐下。
路陆抹了抹腮边的泪珠子,颤巍巍地抖着嘴皮子道,“没,没有。摔了些东西……摔了些东西,走了。没有动我。”
听说只是摔了东西,大爷们终于失望的惴惴不安的做了鸟兽散。
鬼姜挥挥袖子,屋里又整整齐齐的了,再挥挥袖子,门也立起来了。全然不在意路陆先前失态的样子,反倒噙了些笑意在眼眸里。“下次要宣泄,你冲我来,别无辜了旁的东西。”
下次?还敢有下次吗?
路陆恨恨地瞅了他一眼,冷声道:“我回老宅吃饭。”说完转身走了。鬼姜拢了拢袖子,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你去做什么?不怕我哥哥大棍撵你出来?”路陆嘴上倔着,心里却依稀期许着他能跟着。
鬼姜默默不语,跟了路陆回老宅。
古镇沿街上了华灯,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散在街边闲聊,说话的声音都稀疏得很。暗淡的灯光,在黄昏里将古镇勾勒得安静又严肃。
路家院子里,路陆的几位叔叔都坐齐了,氛围严肃得厉害。路陆深深吸了口凉气,冷得手脚冰凉。
林小迎面过来接着路陆,关切地问道,“你哥说你病了。好些了吗?”
“好多了。头还隐隐有些痛。”路陆勉强动了动面皮笑了笑。
林小的目光越过路陆肩头,朝鬼姜的方向扫了一眼,低声问道,“他也来了?”路陆看向林小,疑惑得,惊讶得,不可名状。林小笑得更加和蔼了,“我一早就晓得了。我这里你不必思虑太多。只是你哥哥……恐怕火气有些大。你少跟他较劲,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等他气完了,事情也就过了。”
路陆点点头,没有作声。
林小固然是看不到鬼姜的,路陆从朔度山回来,她就感受到了她身旁不同寻常的灵力,这才纵容她去书库看书。此时,路陆免不了要挨顿痛骂,她又多了许多心痛。她搀着路陆进了堂屋,堆着一脸笑,冲着在座的路陆的叔父们点头,代路陆向他们讨个人情,指望路朗待会儿训人的时候他们不要参和。
路陆跟叔父们打了招呼,又跟哥哥打了招呼,才木愣愣地入了座。
雕花的八仙桌,刚好剩了路陆的下八位。路陆六个叔父,她父亲排行老大。叔父们都是续弦的后奶奶生的,她父亲是路家的嫡长子。父亲过世以后,当家的重任就落到了路朗这个嫡长孙的头上。
路家的规矩,摆正席的时候,都是客厅一张八仙桌,当家的男人们坐。女眷们在后院摆张圆桌吃饭,跟路陆一辈的堂兄弟过来,都跟女眷们一处吃饭。正式的家宴也不例外。路陆从小当男孩子养的,又在东洋念过书,算是嫡孙。她父亲在时,父亲,哥哥和叔父们在堂屋吃饭,刚好坐满一张八仙桌。父亲走后,八仙桌空了个位置。路陆出生以后,林小就抱着路陆坐了这个空位。后来,林小去后院吃饭了,路陆独自补了这个空位。
今天叔父们给她留的位置留得好,正好是路朗对面的下八位。路陆隔着八仙桌,瞄了一眼路朗板正的脸,知道东窗事发了,她去书库的事情定是瞒不过路朗了,但是不知道为何要请叔父们过来。
路陆的几位叔父比他哥哥大不了几岁,最年长的二叔仅仅长了路朗九岁。几家叔父,只有三叔三婶还住在老宅里头,帮衬她母亲打理祖传的那点不值钱的“家业”。其余几家叔父,年末祭祖的时候才能聚到老宅里来。今日,几家叔父来得整齐,莫不是要她去祖宗面前跪着认错?
这,委实狠了些……
林小端了压轴的鱼汤上桌。路朗中气十足的声音道了声,“吃饭。”叔父们各自满了酒,动了筷子开席。路陆咬了咬筷子头,偷偷瞄了瞄身后,不见鬼姜的踪影,魂魄差点飘出来晃了晃。转念一想,他不在也好,进书库的事情已经够她在祖宗面前跪上一夜了,路朗再知道鬼姜的事情,她怕是要在祖宗面前跪上一个月哦……
席上,该喝酒的喝酒,该叙旧的叙旧,没人提及书库的事情,路朗也没提。路陆越发紧张了,在叔父们酒气的熏陶下,她闷闷地吃完了一顿夜饭。等叔父们喝得半醉了,她便放了筷子,准备溜之大吉。
“路陆。”路朗沉沉的声音唬得路陆一个哆嗦又坐了回去。前后思索一番席间的种种沉寂和哥哥那叱咤风云的一声路陆,默默哀叹一句:哎,果然是鸿门宴。
“吃好了?”路朗问得平和。
“嗯。”路陆危襟正坐,“各位叔叔慢用。”如临大敌还不忘了礼数周全,委实是个人才。对这桩事,许多年后,她也在心里默默地将自己赞赏了一番。明面上,方圆不过三尺余的八仙桌,哥哥和叔父们布了黑压压的一片阵,等着她去祖宗面前跪上个把月,她得应付。私下里,她又藏着小儿女的心思,思量着鬼姜那头,是要拜师父,还是拉下姑娘家的矜持认了这段思慕。席间开口,还能端出二十多年的教养来,撑起路家嫡孙的气度,真心为难。
林小和路陆她三婶进来撤了桌上碗盘,八仙桌被拖到角落里。路朗和几位叔父就着堂屋边上的几张茶桌坐了。路陆殷勤地捧了茶碗来,给哥哥叔叔们泡了新茶。
路朗接过妹妹手里的茶碗,悠悠地道,“去神龛底下跪着。”
路陆肩膀一抖,瑟瑟地缩到神龛底下跪着了。这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没什么好害羞的。从前惹了祸,路朗都是让她到神龛底下跪好了,才得细细训话。十几年不曾在神龛底下跪过了,今夜这一跪跪得甚是庄严。被哥哥和叔父们齐齐看着,还有什么比这更庄严的?
只听得路朗的声音在身旁说,“陆陆。”他顿了顿,没有路陆之前想的大发雷霆。“前二十五年,有我和叔父们护着你,你可以不问世事。可是你在朔度山开鬼门,破了神识,入了玄门,我和叔父们再护不着你了……”
路陆侧脸仰望着身旁的哥哥,他端的那盏茶始终没动。兄妹两的目光在空中撞了撞,撞得路陆心海波澜跌宕。这这这,这……“护不着你了”是怎么个意思?“哥……哥哥……”路陆一颗心猛地跌落云头,在半空中坠坠的落不了地。
路朗端茶的手抖了抖,捏起碗盖做了个拨茶叶子的样子,茶却不见得要喝,“你原本……你如今入了玄门,凡是都得照玄门的规矩来做。需得有个师父指点才好,顺便……”
他波澜不惊的几句话,每句话捡一半说,剩下一半如同树上吃不着的葡萄,吊得路陆心慌。
预料的惊涛骇浪并没来,筹谋了大半天的战术统统做了废纸,此时路陆被阳春三月的暖风熏得一阵头晕,“哥哥,你不生我气吗?”她稀里糊涂地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听得旁边一声低低的笑,笑声有些苍老,继而那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溺爱的道,“你这丫头,说的什么傻话。我们路家世代阴官,你本该早早的就入了玄门。如今虽然晚了些,却总算入了门了。你哥哥,跟我们这些做叔父的高兴都来不及,怎的要生气呢?”说这话的是路陆她三叔。
她三叔的名字,叫路政什么来着……她三叔的名字,路陆从小到大都没搞清楚过。以前搞革命的时候,路家的老宅子差点被平了。她三叔东奔西走,终于将宅子每人分一间分给了伙计们,路家十几口人挤在牛棚里,才将宅子保了下来。分得宅子的人,要革她三叔的命。她三叔改了名,远走他乡,又保住了自己的命。路家原本是开染坊的,革了命染坊就不再开了。总统上任后,她三叔回来了,带了几个手艺人回来,在老宅里做刺绣生意。他这一绣,绣出了个艺术家的身份来,再改一会名,又保住了路家的祖业。
闹了场革命,叔伯们都搬出宅子去了。路陆出生的时候,宅子里就剩下他们一家子跟她三叔一家子了。路陆是路家唯一的女儿,叔叔们都宠着她。路陆的母亲要打理祖传的生意,常年需要外出选布。她三叔守着绣工做艺术,常年待在宅子里。路朗、林小忙的时候,就把路陆送回老宅。路陆回老宅,总在她三叔家里混吃混喝。她三叔对她格外宠溺,他说路朗板正得很,好好一个姑娘家被他教得半点不知柔弱为何物,索性把她宠上了天,好教她柔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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