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衣接过那个散发着淡淡木樨香味的瓷盒,疑惑地仰起头问道:“这是什么?”
“咦,你哪来的发油?”风长渊还未来得及解释,一旁的素蛟高兴地抢过了白瓷盒,大声问道。
“借的。”风长渊不欲多说,伸手示意素蛟将东西还回来。
“哎,别这么小气嘛,先借我用用呗。”素蛟一脸讨好的笑意,牢牢地握着瓷盒,有这个东西,还怕理不顺自己弟弟的头发吗?
“你觉得小虺这个时候想见你?”风长渊凉凉地提醒道。
“……”素蛟哑口无言,这还用问吗?自己那宝贝弟弟明显是不想见自己的。
蝉衣站起身来,深吸了口气:“那,我试试吧。”
“大恩不言谢!!”素蛟好像怕蝉衣会反悔似的,立即将瓷盒双手奉上。
蝉衣接过瓷盒,转身暗暗鼓励了自己一番,然后提步走进了里室。
“你进来干什么?”大概是素蛟之前说自己是风长渊朋友的这句话起了效果,正在跟自己生闷气的素虺虽然面色不喜,但语气却还算克制。
“给你送样东西。”蝉衣小心地给对方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瓷盒。
“这是什么?”明显,比起常年辗转风月场所的大哥,素虺也没见识过这种女子闺房常见的物件。
“这是发油,可以帮你梳理头发。”蝉衣解释道,她自己虽然没有用过这种东西,但是曾在医书上看过有关发油制作的药方,对于它的作用还是很清楚的。
“真的有用?”素虺眼神很是怀疑。
“嗯,有用的。”蝉衣保证道。
“那我试试吧。”素虺终于伸出了手。
蝉衣看了看他面前那把已经摔成两截的象牙梳,默默想了一下,小心地提议道:“要不……我来给你梳吧?”
“嗯,行吧。”素虺点点头,转过身去。
没了梳子,蝉衣只能用手指代替梳子先将素虺的头发分成几股,然后在自己掌心抹上发油,再慢慢涂抹到素虺的头发上,一点一点地将他打了结的头发理顺。
用手指代替梳子,很好掌握力度,素虺刚开始神色还有些紧张,慢慢地就彻底放松下来了。此时正透过面前的铜镜,不露声色地打量着正在给自己梳头的蝉衣。
“你和风二哥哥怎么认识的?”素虺一边玩着一缕已经理顺的头发,一边小声问了一句。
蝉衣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去,这才发觉素虺不知何时变成了女子形态,面颊微粉,神色中带着些许女儿家的娇羞,一双碧色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正透过铜镜定定地看着自己。
蝉衣想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又继续起来,语气平缓:“我师父失踪了,有人告诉我,店长会寻人,所以我们就认识了。”
“那当然,风二哥哥是最厉害的!!”素虺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眼睛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了似的,大声道:“风二哥哥他从小就很厉害,我小时候有一次不小心被一个大妖怪抓住了,风二哥哥不到一天时间就找到了那妖怪到洞穴,一人单挑了洞穴里大大小小几十个妖怪,毫发无损地将我带回去了。”
“这么厉害呀,我还从没听人说过。”蝉衣顺着素虺的话,含笑应了一声。她确实从未听白堕等人提过此时,不过之前留宿孟姑娘家时,孟晓不小心伤了自己,惹得甘遂突然变身为狼,差点就铸成大祸。当时不知从哪儿赶来的风长渊指尖一动,周围的时间似乎瞬间被冻结了一般,这才让孟晓有了活命的机会,此时想来,那种法术应该是很了不起的。
素虺见蝉衣脸上没有不耐,于是兴致更浓,微微侧过身子,仰头问道:“那你见过他的释音琴吗?”
“没见过。”蝉衣略显遗憾地摇摇头。
“释音琴很漂亮的,是风二哥哥的法器,不过我也只见过一次。”素虺解释了一下,神色也有些失望。
蝉衣见状,不觉嘴角一弯,安抚道:“既然是法器,那就是保命用的,自然不好轻易示人。就像我们医者也不会经常让别人去翻看我们的银针一样,想来店长也应该是如此吧。”
“啊!有道理!”素虺矛塞顿开的点点头。
“好了,头发已经理顺了,你要扎起来吗?”这时,蝉衣已经不知不觉将素虺的头发打理好了。乌黑浓密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木樨香,光泽耀人,映得镜中人的面容又俏丽了几分。
素虺转身看了看蝉衣单调的马尾发式,眼神略嫌弃,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吧。”
蝉衣一哂:“那我先出去将东西还给人家吧?”风长渊之前说过,东西是借的,自然应该是要还回去的。
“好,去吧去吧,谢谢啦。”素虺漫不经心地挥挥手,不知何时已经变出了一把全新的象牙梳,已经迫不及待地对着镜子梳理起头发来。
蝉衣刚一走到外面,便见到素蛟笑容满面地捧着一杯茶走了过来。
“辛苦辛苦,来,喝杯茶,休息一下。”素蛟说着,一手接过蝉衣手上的发油,一手将茶杯塞到了他的手上。
“呃,你干什么?不是要还回去吗?”蝉衣见素蛟将发油塞进了自己袖口里,顿生不解。
“放心,已经付过钱了,这个先留着,说不定小三以后还用得上呢。”素蛟拍拍袖口,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
“他就是一弟控,你不用管他。”风长渊好笑地摇摇头,对蝉衣道了一句。
“素蛟,你是不是又动了我的衣服?”一声爆喝从里室传来。
素蛟含笑对着两人拱拱手,一路小跑着进去了。
“什么衣服?别急别急,我来看看。”
蝉衣此前虽从未听过弟控一词,但见此情形,似乎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
“走吧,船应该快到了。”风长渊放下手上的茶杯,对蝉衣小声道。
“不等等素虺……姑娘吗?她应该很想跟你说说话的。”蝉衣略有些迟疑。
风长渊一听此话,原本缓慢的动作顿时加快:“不了,船不等人。”话音未落,他已经急不可待地走出了房间。
蝉衣低头笑了一声,放下手上的茶杯,移步跟了上去。
风长渊一出飞天阁就变回了素虺的模样,他虽然用钱买通了鬼市的守门人,但按时进入鬼市的客人都是有记录的,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走在外面,去挑战鬼市千百年前就定好的规矩。
乘船的渡口在一楼,伴随着一阵阵鸣金声,鬼市里的人流都在慢慢地向一楼涌去,蝉衣二人跟在人流的末端,缓步向前。
风长渊一边走着,一边低着头,逗弄着袖口里的小黑蛇。
蝉衣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压制住心中的疑惑,小声问了一句:“素虺他们是海蛇一族,自然可以操纵这些小黑蛇,可是你之前是怎么让它们听你话的?难道你也是海蛇族的吗?”
风长渊的身体僵了一瞬,然后才摇头否认了蝉衣的猜测:“我不是海蛇族。”但关于他为何可以操纵海蛇的问题,他却故意选择性忽略掉了。
蝉衣不是一个喜欢追问别人隐私的人,再加上听到他的语气似乎有几分低落,便没有再追问。
走到一楼奈何堂前时,风长渊袖中的小黑蛇突然从他的袖子里爬里出来,嘴里含着一颗红色的珠子,缓缓地避开行人,爬进了奈何堂的大门。
蝉衣见状正要询问,却被旁边一个急着去隔壁买船票的客人挤得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旁边的风长渊。等她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前面已经传来了船翁的吆喝声,她抬头往上一看,最上面的飞天阁已经变成了雾状,好似海市蜃楼一般,正在逐渐消散——鬼市的收市时间到了。
鬼市的扁叶舟不大,一条小舟上连船翁堪堪也就能乘下三五人,两人赶到的时候,客人们几乎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两人便连着船翁三人乘了一条船。
扁叶舟形似竹叶,两头尖尖,船身极薄,行驶如风。船客坐在中间,左右两边微微弓起,可以避免让周围的河水漫上船来,湿了船客的鞋袜。
随着鬼市全部化为白雾散去,周围一下安静下来,甚至连行船的水声也无,除了挂在船尾的点点将熄未熄的烛光,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了。
河面很空旷,连回声也没有,无数的船灯接连不断,好似夏夜漫天飞舞的流萤一般,无声又快速地向前移动着。
随着河道渐渐便窄,身边可见的船灯也慢慢变少了许多,有淡淡的花香随着微风拂面而过,伸手不见五指的河道上终于有了淡淡的微光。
“那些客人去哪儿了?”蝉衣回头看着身后渐渐消失的烛光疑惑地问了一句,这个问题她很早以前就想问师父,可师父每次来鬼市,都是大醉而归。她一边要防着师父一不小心滚到水里,一边还得叮嘱甘遂看住重黎不许玩水,就算觉得眼前场景稀奇,也没空去问了。
“人有人道,鬼有归途,殊途同行本就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姑娘又何须在意缘尽之后的归程呢?”一直默不作声的船翁突然含笑出声。
“殊途同行?”蝉衣不解地看向船翁:“既然有缘同行,为何不可成为朋友?”
船翁又答:“这世间能够殊途同归的人本就在少数,如果真的有缘,即使短暂离别,也总有重逢之期,不强求,随缘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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