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常年生活在猛兽出没的深山老林之中,蝉衣自然不可能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文弱。在重黎还是一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婴儿时期,空长着一个傻大个儿的甘遂还不会认路,师父不在家的时候,上山找食材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她的身上。长期翻山越岭、躲避猛兽的经验,让她的身手比常人好很多,再加上天生灵敏的第六感,她从小到大受伤的次数只手可数,而且一般都是一些小的皮外伤,没两天就能自己痊愈的那种。这次深可见骨的刀伤,让她在狼背上没坚持住半柱香的功夫就晕了过去。
“小……小师妹!!”甘遂感到自己背上一轻,立即停下了飞驰的脚步,但因为他们此时正在一个下坡路上,等他停下来,蝉衣却并没有停,而是继续顺势往山下滚去。
“唉哟——”
一声惨叫从小路下面的拐弯处传来,一白一灰两个身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地撞到了一起。
本来已经昏睡过去的蝉衣硬生生地被撞醒了,然而还不等她看清眼前是什么情况,眼前的那道灰影便被飞扑过来的巨狼一头顶飞了。
“停!下!!”蝉衣忍着强烈的眩晕感,叫住了还要追击的甘遂,在重黎的搀扶下,缓缓地站了起来。
“说好的黄道吉日呢?老大,你怎么能又骗我?”被甘遂顶飞的灰影挂在了一棵光秃秃的枫树上,悲痛地哀嚎起来。
“自己蠢,能怪谁?”一位身着深黑色及膝风衣的女子悄无声息地飞身上了枫树,一边嫌弃着,一边飞快地检查了一下灰衣人的四肢,见其毫发无损,这才悄悄地展开了颦着的双眉,转身望向半山坡上的蝉衣等人。
大概是蝉衣现在满身是血的样子实在太过凄惨,那女子没看多久,便转过视线,提起了还在哀嚎的同伴,飞身下了枫树,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
……
不知道是不是被蝉衣刚才的那一撞给吓到了,原本是巨狼形态的甘遂这会儿又变会了傻大个儿的模样,在蝉衣他们发愣的空隙里,他已经飞快地就近找了几棵常见的止血药草递到了小师妹面前。
“止……止血!!”他还在为自己刚刚不小心将小师妹摔下了山而愧疚着,眼睛都不敢看人,埋着脑袋,声音有点闷闷的。
“不用,已经不流血了,先下山。”蝉衣脑袋还晕着,没有发现甘遂的异常,她甚至都没来得及问问甘遂突然变狼又变人的原因,就率先转身向山下走去了。
“……哦。”甘遂快速地扫了一眼蝉衣的肩膀,见伤口处确实已经没有流血了,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但他并没有扔掉手上的药草,而是将它小心地放到了腰上的布袋里,然后抱起了一旁的橘猫,追上了前面两人的脚步。
“轰——”
刚走到山脚,一声闷雷响起,三人脚步一顿,齐刷刷地仰头看了看墨色浓重的天空。
“我……我去找……找大叶子。”甘遂说着,将橘猫交给重黎,就立即跑开了。
山雨顺风而来,无法预测,三人以前上山找药材和食材的时候也经常会遇到,偏偏三人都是不长记性,不爱带伞的主,所以他们就地取材,制作雨衣和帽子的手艺都还不错。
甘遂找树叶的速度很快,蝉衣因为受伤不便,就没有动手,。因为不确定山上那群灰影人还会不会追上来,所以几人都没敢多停留,等甘遂找回树叶,重黎边走边给蝉衣编了好了一件雨衣。另一旁,甘遂就抱着一大堆的树叶、树藤踉踉跄跄地跟着,不时递上重黎需要的东西。
蝉衣披好雨衣,将橘猫塞进怀里,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肩上的伤口,只见刚刚还狰狞得吓人的伤口,此时已经只看得见一道蜿蜒的红线了。虽然还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在,但好像只是自己的心理在作怪。
这种情况蝉衣不是第一次看到,在重黎很小的时候,她有一次抱着重黎在溪边玩耍,不小心滑了一跤,膝盖撞到了一块锋利的石头上,血顷刻间就染红了身下的溪水……重黎吓得哇哇大哭,她着急哄重黎,等重黎好不容易哄好了,她低头一看,膝盖上除了一条红印子,什么都没有。要不是自己的衣裙确实破了,小腿上还有残留的血迹,她都差点以为刚刚血染溪水的场景是自己的幻觉了。
梦里会预感到即将发生的危险、快速愈合的伤口、脚踝上时响时不响,能吸引鸟类的小铃铛……她身边发生的奇怪事情实在太多,所以刚刚看到一起长大的甘遂眨眼间变成巨狼,她的心里也没有太多惊讶,反而有一种“原来奇怪的事情不是我身上才有”的释然感。只是这一切还是不足以让她忘掉刚刚重黎动手杀人时的哪种震惊,虽然紧接着她自己也动手杀了一个……
蝉衣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因为之前摔了一跤,手掌上沾了许多黑色的泥土,但她很清楚,在那些泥土之下,还掩盖着一层新鲜的血迹——那是刚刚被自己所杀的那个人留下的。她学医至今,除了那些受了伤,自己找上门的小动物,还没有正式动手救过人,今天却出手伤了一条性命……想到这些,她的心情就格外的沉重,手也微微地颤抖起来。
“喵~”橘猫从她的雨衣里艰难地探出脑袋,轻轻地叫了一声。
“蝉衣姐姐,对不起……”重黎脚步一顿,看向面色惨白的蝉衣,突然说了一句。
蝉衣闻言,浑身一僵,她很想像平常重黎顽皮,犯了什么小错误那样,给他讲清道理之后,再笑着跟他说一句“下不为例”。但此时她的掌心里还沾着一个人的鲜血,她有什么资格去跟重黎讲道理?去接受他口中的“对不起”?所以到最后,她在重黎期待又隐着怯意的眼神下慢慢地加快了步伐,就像是自己刚刚没有听到对方的那句话一样。
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的关系,蝉衣一个没留意,既带着两人一猫走到了一条从没走过的小路上,等她反应过来,雨势已经大得他们没办法在继续赶路了。好在这时,他们刚好在路边发现了一个小山洞,山洞不大,但用来避雨却是够的。
甘遂见蝉衣瞄了一眼山洞,然后停了下来,连忙弓着身体,抢先去里面查看了一番。
“干的!”少时,甘遂一脸兴奋地从山洞里面跑了出来,大声道了一句。
蝉衣不动声色地侧首看了看重黎苍白的嘴唇,然后对甘遂点了点头:“那先进去休息一下吧。”
等三人一猫进了洞,甘遂很快就察觉到了蝉衣和重黎之间的不对劲,刚刚还挂在脸上的傻笑立即收敛了,悄悄地坐在洞口,低着头,和地上的橘猫面面相觑起来。
重黎坐在蝉衣的左手边,低着头,手里攒着一截没有用完的花藤,无意识地折来折去,似乎在思考着是什么?
蝉衣低着头,看着已经被雨水洗刷干净的双手,心里思绪万千。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先安慰一下重黎,毕竟事出紧急,他可能是惊慌之下才伤了别人;一会儿又想到那个被自己一刀毙命的灰影人静静地躺在地上,眼睛里满是惊恐……
她自小生活在小南山里,日子悠闲自在,从未经历过刚才的那些。但不知为何,在那人将长刀架在她脖子上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心里没有一丝惧意,好像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已经被另一个人占据了,夺刀、杀人、逃跑,一切都做得那么顺其自然。直到她被摔下狼背,撞到那个倒霉的路人身上,她的意识才悄然回归身体,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亲手夺走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这样一双轻易夺走他人性命的手,还能再医病救人吗?
“咕——”一阵不可忽略的声响打破了山洞里的寂静。
甘遂抱着肚子,小心地往外挪了挪身体,脸上满是尴尬:“饿……饿了……”
“我,我去找吃的!!”重黎一下子跳了起来,在旁边二人反应过来之前,一头冲进了外面的雨幕里。
“!!!”甘遂、大黄齐齐地转过头,盯住了脸色怪异的蝉衣。
“我,去看看。”蝉衣在一人一猫满是期待的眼神中慢慢地站起身来,然后拿起了堆放在一旁的两件雨衣,走了出去。
雨势已经比他们进洞之前小了一些,但能见度仍是不高,等到蝉衣出了山洞,重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雨幕里。
蝉衣无奈地转身看了一眼甘遂,将手上的雨衣递到了他的面前,沉声叮嘱道:“早去早回,不要跑太远。”
“好!”甘遂立即起身应了一声,接过雨衣,侧身走出了山洞。
甘遂虽然外表粗犷,但其实很细心,极擅长追踪,平时想要改善伙食吃点肉,追捕山鸡、野兔等小动物的任务交给他,从来没有失误过。现在换成了一起长大的重黎,他追踪起来自然也不是难事。
等到甘遂离开,蝉衣这才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她没有再回洞里面,而是在甘遂坐过的洞口位置,靠着岩壁仰面坐了下来。
山洞的岩壁上,一只蜘蛛正在慢吞吞地向被网住的猎物爬去——那是一只粉色的小蝴蝶,与经常嬉戏在竹楼后面的那群小蝴蝶有点像。眼看着蜘蛛就要爬到还在奋力挣扎的小蝴蝶跟前了,蝉衣突然心生不忍,快速地起身救下了小蝴蝶。然而,她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小拇指上沾到了一截蛛丝,而那只被突然夺走到口食物的蜘蛛正摇摇晃晃地攀在上面。
那蜘蛛不过指盖大小,颜色也是常见的灰色,确实不打眼,等蝉衣反应过来,它已经爬到了自己的手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报了自己食物被夺之仇。
“嘶——”那蜘蛛虽然看着不大,但咬起人来力度却不轻,蝉衣的痛觉又比常人要灵敏一些,所以当即就下意识地用力甩了一下手掌,将蜘蛛甩了出去。
看着仓皇而逃的蜘蛛,蝉衣的神情微怔,这么一个小东西在性命攸关之际,都会不顾一切地向自己这个庞然大物发动进攻,更何况是当时刀已经架在脖子上的重黎和自己?虽然伤人性命终归不是好事,但明知情况危及而无动于衷,轻易地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于他人之手,岂不是愚蠢?想到这里,她的心情豁然开朗,施施然地坐了下来,神色平静地清理起小蝴蝶身上的蛛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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