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你说了，我便娶你。”

　　就算是听到这句话凤凰也没有任何反应，不是她不想给出反应。实在是刚刚的消息太多值得推敲，信息量太大，她根本分不出精力去思考梦泽这话下面的信息。甚至没有去问，他如何能够瞒天过海，将她这个天道叛徒护在身下。

　　白沧的事情像是一根刺刺在她的心里，这根刺不拔出来，伤口的地方就在泊泊地流血，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一样。

　　她修长的脖颈覆盖着凌乱失去光泽的羽毛，虚弱地靠在冰冷的栏杆上，火红色的眼珠望着他，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白沧……让我见他…..”

　　梦泽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她的鲜血淋漓落在他眼中有种拔刀见血的力量，抽痛之中又觉得实在痛快，好像凤凰就该这样，伏倒在他的脚底，用这样卑微的态度恳求自己。

　　他勾了勾嘴角，毫不介意多往她心口扎一刀：“凤凰，我建议你还是别见他比较好，不见他，你尚有一丝幻想，再见他，我怕你连最后一口气都留不住。”

　　“让我……见他。”在地上挣扎的翅膀身躯，隐约现出凤凰那溅上血的脸，说是哀求，倒不如说是在坚持自己的要求。总要见到才信，白沧不出现，就什么都不作数。

　　她咽下一口血水，沙哑着声音道：“叫他亲口…..亲口说…..说…..”

　　“从始至终，都是假的。”

　　瘦弱纤细的手臂探过栅栏的间隙，布满鲜血尚有为退化的羽毛，她倒在地上，虚弱地抓住如今至高者的衣角，在梦泽的脚边抬起头，隐藏在羽毛后的脸仰起来盯着他，再一次重复自己的要求：“让他，来见我。”

　　梦泽蹲了下来，丝毫不建议她身上的血弄脏了自己的衣裳，他伸出纤长的手指隔着栏杆，摸了摸她的眼皮，指尖沾上干涸的血液。金黄色的眼底多了一丝心软，他压低声音劝哄道：“你这又是何必？难道你不知道，天下四界，白沧是最无欲无求的神仙吗？”

　　“非要他亲自伤了你，你才肯信我吗？”

　　“你让他…..来…..见我……”说完最后一句话，凤凰晕了过去，一点神力没办法延续仙体，一只翅膀倒在栅栏外，火红色的羽毛覆盖着她的躯体。

　　梦泽想了想，探出手摁在她眉心，将自己体内的神力缓缓输送到她身体里。看着那具奄奄一息的身体恢复了一点神采，他才缩回手。

　　凤凰的本体原本是最好看的，双翼展开流火跃动，当真是四界中最美的画面。但此刻，她看上去那么虚弱，羽翼沾满了干涸的鲜血，看上去当真是狼狈至极。但这种虚弱中又透出一种诡异的美。

　　叫人望一眼就生出践踏蹂躏的冲动。

　　梦泽生生收回了视线，才逼着自己站了起来，长长的下摆在他身后拖着，走出大门云海在脚底翻滚，如今这天下已是属于他的了。左右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跪下，他摆摆手让人都起来了。声音沉稳地吩咐道：“看好罪犯，不要叫她死了。”

　　其实他实在是多想了，他以为凤凰会因为这点情事想不开，他并不明白她不过是求死得明白。并没有轻生自贱的念头，从前不会有，如今也不会。

　　梦泽经过幽溟仙府在门口逗留片刻，想了想还是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踱了进去。院里的桃花树仍然盛放着，那本是凤凰第一次进入这里时用幻术变出来的，照理说该毁灭的，但白沧居然就这样任着它这么伫立在了自己的地盘中。

　　白沧穿着白衣，在树下的软塌上斜靠着，身上受伤的地方在梦泽细心安护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黑色的长发在肩膀散开，露出冷若冰霜的脸，尤其是那双浅色的蓝色眸子，犹如冰块一样散发着微微的寒气，仿佛这世上再大的火都融不尽这寒意。

　　桃花树下美人仙，真是一副上好的画卷。

　　梦泽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他这个好友自他认识便是如此，从来都是这样冷冰冰的样子，少有的癫狂还是因为服用了“妄情草”的缘故。白沧等他走近，也没有开口，仍是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

　　“你醒了？今天好点吗？”梦泽在他旁边坐下。

　　“嗯。”白沧摸了摸胸口的伤口，燃烧着的佛火终于停了下来，但那份炽热留在他的皮肤上，见证着之前所经历的并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自从服下解药后白沧睡了很久，对于凤凰来说他们之间是刻骨铭心的爱恋，但对于白沧来说，这不过是做了很长的一场梦，从梦中醒来后他独自清醒，看着梦中的人沉溺，自己总不会爱上梦中人。

　　现实和梦境，他总是分得清的。

　　就是因为如此，当初白沧才会自作主张去要求接近凤凰，甚至主动服下妄情草。他们无非是利用催动凤凰放出刑天，再由梦泽想办法让她杀了至尊佛和九天玄皇，就算凤凰不对白沧动情，放出刑天坐等她杀了至尊佛也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她最后愿意帮助他们杀了九天玄皇，梦泽自己都觉得意外。像他和白沧这种人，骨子里浸染在欲望中太久，除了更高位置的渴求，他们似乎不具备任何爱别人的本能。

　　梦泽是明白却觉得好笑，白沧则是完全无法理解。感情这种事情，他是无法理解的。哪怕醒来后听梦泽跟他说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也无法感同身受。哪怕听到凤凰如今伤痕累累，那颗稳稳跳在胸口底下的心脏也不曾有半分心痛。

　　他这个人好像，生来就没有感情这种东西。

　　“她要见你。”梦泽征询着白沧的意见，末了仔细地去看对方的神色，那人面色沉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一颗弃子而已，有什么好见的。

　　“不见。”白沧道。

　　“她…….”梦泽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告诉白沧凤凰怀孕的事情。但想到凤凰似乎不想告诉他，便没有说了。或者他心里也希望白沧不要知道，虽然知道白沧无论如何都不会为这些事而动摇，但他仍然为自己存了私心。

　　也正是知道白沧醒来会是这副表现，他才放心大胆地追求凤凰。白沧永远不会为了这件事而和他计较。

　　桃花瓣落在白沧的白色衣裳上，他伸出手指捻了起来，这一幕仿佛在哪里见过——是了，梦里，他也是这样，温柔地从红衣女子脸上，拈起这样一朵桃花瓣。

　　他松开手，粉色花瓣随风飞了出去。

　　那般温柔缱绻，倒一点都不似他的作风。他冷冷地站在现实中，看着回忆里的自己，那样温煦无比的模样，完全无法相信这样的表情是怎么长到自己脸上去的。

　　清醒自持，冷静无比。

　　梦泽看他毫无商量的余地，在他肩膀拍了一下，笑道：“你就是不愿意见她，也为我做一件事吧。”

　　白沧转脸去看他，对方递上来一包粉末状的草药。

　　“忘忧草，就她一个人记得未免痛苦，不如你叫她服下，免得她余生都在你痛苦中挣扎。”

　　白沧皱起眉头，仿佛在说，这种小事何必叫我。梦泽听出了他的潜台词，笑着把药包摁在她的手心里：“因为唯有你亲手给她，她才会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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