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不久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和凤凰一起摔进十万渊薮，他是断然不会相信的。然而看着四周光秃秃宛如火山过境的环境，又看了看旁边某只凤凰，他不由得沉思为什么他会落得如此下场。说起来一开始拒绝凤凰来龙宫也就没事了，他到底是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拒绝她？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走了。去那边看看。”凤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抖掉了红衣上的黑土，往远处走去。白沧只好起来跟着她，从身后可以看到她的双翼正在缓缓滴血。

　　这里是十万渊薮，他们在深渊中摔落了许久，半空中凤凰展开翅膀抱住他缓缓降落，中间许多碎石打穿她的双翼，导致了细细碎碎的伤口，但是这个过程凤凰饶是一点都没有喊疼，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等一下。”白沧伸出手来摁住她肩头，掌心缓缓散发出柔和的白光，覆盖住她身上的伤痕，不一会儿就缓缓地愈合了。白沧头有点晕，他身上的神力在对付三头蛇兽的时候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这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

　　“好了，不用了。我的忍耐力很强的，何况这点伤口和涅槃比起来，这是一点都算不得什么。”凤凰打开他的手。这倒是没有说假，凤凰五百年涅槃一次，每次浴火重生都是在清醒的状态下看着自己骨肉脱皮，在火焰中生出新骨来，可想而知她的忍耐力有多强。

　　“你一开始就想来。”白沧也不勉强，收回了手掌，浅色的眸子充满压迫力地盯着她。

　　“对。”凤凰毫不掩饰：“我找你是因为我想通过你来到龙宫，只是没有想到你那么好说话罢了。”

　　白沧唇角弯了一下，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

　　凤凰知道他有点生气，边走边收回两侧的双翼，双手枕在脑后道：“其实，我是想来找咒天。”

　　“我知道。”十万渊薮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唯一著名的就是被关押在此的咒天，那个三万年前伐天的恶魔，被佛祖压在深海之处的恶魔。只是为什么？身为上古神兽，为什么要找咒天？

　　“我有几个问题，必须要问他。”荒芜之地，到处都是火焰燃烧过后的黑石，真是个种什么都不会活的鬼地方。凤凰踢了踢地上的石头。

　　从白沧的角度看去，她的侧面真是好看极了，下颌线秀美异常，额间一点火焰花钿，就和她血红瞳孔一样灼目。

　　白沧道：“你为何对人如此执着？”

　　凤凰却像是没有听到他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可知三万年前，佛祖真身路过凤凰谷布法的事？”

　　“略有耳闻。”白沧收回停在她脸上的视线。

　　“至尊佛显出的法相是一白衣行者，眉心明慧痣，凤凰谷中万兽匍匐，皆倒在他的脚下，这场讲法进行了整整三个日夜，到最后不少神兽立地顿悟，飞升上九重天，也有修成大智慧者。总之，很壮观。那段时间我经历了点不愉快的事，正是需要解惑的时候。”凤凰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眉间微微蹙起，转眼又笑起来，那笑容里带了一点疲倦。

　　白沧意识到她当时经历的事情确实让她难受，想问还是忍住了。

　　她道：“所以我问佛如何去除杂念，如何摆脱困惑。佛语，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白沧静静看着她。

　　“所谓一叶一如来。至尊佛与天齐寿，不惹尘埃，又如何知道尘世间的苦恼。我枯坐菩提树下三万年，悟道不得，最终还是决定西上不落天，以求皈依。”说道这里凤凰顿了一下，眉眼就皆是过往尘光寂落，从她眼底掠过，又沉下去了：“后来我发现，至尊佛求道法自然，求有缘人，那无缘人又如何？难道唯有悟道之人才得以安享极乐吗？那谁来渡无缘人？”

　　她说这些倒不像是在和白沧对话，反而像是在喃喃自语，眉眼间都是求而不得的疑惑。

　　半晌，白沧才开口道：“你去人间道，见到了什么？”

　　“我……”凤凰刚要开口，眼前一亮。

　　黑色的地平线上，出现一片粉红色的桃林。在这到处都是巨兽骸骨的荒芜之地，忽然出现桃林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这里怎么会有桃林？”凤凰也发现了不对劲，她拉起白沧的手，一脚踩进了桃林边，一层薄薄的光墙挡在外面，凤凰退了几步，半圆形的结界笼罩了下来，但却没有拦住他们。

　　“这片桃林有主人。”白沧道，说着把凤凰拉到了身后，手腕间的佛珠变成一把长剑立在胸前，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凤凰低下头瞥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不觉心跳快了起来。

　　桃花林内并无任何巨兽的气息，比起外面的不毛之地，这里倒是个难能可贵的栖息之所。外边没有一丝的阳光，到处都是阴沉沉的，这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到处都亮着光，仿佛白日一般到处都亮堂堂的，乍一下接受这样的光源眼睛有点不适，两人都眯起了眼睛，待到适应后才缓缓睁开。

　　桃花树开了一大篇，纷纷落下的粉红色花雨随着海底的波纹荡漾，几片落在凤凰红色衣服的肩头，又缓缓滑落了下去。凤凰托起那片花瓣，倒是一片春色好风光。

　　白沧蓦然抓紧了她的手腕，她沿着他的视线缓缓望去。

　　桃花树下，站着被掳走的小男孩。他仍穿着粗布麻衣，脸上呆滞地望着他们，却可以从他弯起的嘴角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他伸出手朝凤凰跑过来，白沧当机立断伸出长剑指向他，被凤凰眼疾手快拦住了。

　　她摇摇头，接着蹲下身子，把那个跑过来的小孩子抱了起来，摸了摸他身上检查有没有受伤，接着松了口气：“你怎么回事？那个魔兽没有伤害你吗？”

　　“凰大人……”他小声道。

　　凤凰愣住了。他居然会说话了？还未从这层震惊中恢复过来，远处传来一个悠然的声音：“他是我的人，谁敢伤他？”

　　这声音着实怪异，听起来既有男人的低沉，又有女人的清亮，介于男女不辨的感觉。虽然只是随口而出的话语，却像是无形中带了一股沉沉的杀机，压了下来。

　　白沧和凤凰不约而同望向发音处。

　　方才站着男孩子的地方，正站着一位黑衣广袖的男子，他过长的头发散在肩头，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五官亦是雌雄莫辩，乍一看实在惊为天人，但仔细看又从他的眉眼中透出一种隐隐的戾气来。

　　凤凰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把那个男孩子放在地上，果然他立刻跑回了那黑衣男子身边，扒着他的腿不放，不时转过头来冲凤凰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白沧也明白了。

　　凤凰道：“咒天大人，这是你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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