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谷。

　　郁郁葱葱的绿树翡翠般蜿蜒至天边，终年的雾气缭绕着这座森林，穿过云流，绕进一座山洞，宽广潮湿的洞府大得不像话，走了好一段时候，凤凰才收起双翼，流火在翅尾窜动片刻跟着隐去的双翼隐去了。她把咒天扶着在软塌上放了下来。

　　“咳咳，这里是……”咒天左右看了一眼，阿希在一旁给他盖上了被子。石洞非常宽敞，陈列着简单的家具，还有一个梳妆台，分明是个女孩子的闺房。

　　“我住的地方……你先别说话了，方才我虽然破除了神禁但余威还是把你伤得够呛。”凤凰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给他缓缓输送灵力。

　　咒天也就知趣的闭嘴了，静静躺在床上任由她摆布。他能感受从她指尖缓缓输送来的力量，身体被火烧焦的地方都开始痊愈，认真听其实能听到伤口愈合的声音。洞府里燃烧着烛光，借着光亮，咒天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起她来。

　　她的唇色苍白至极，大约是方才失血过多的缘故。鬓角渗出冷汗，和她秀美的侧面，都透出一种坚韧的角度来。从前咒天只觉得她是个窜天下地的野猴子，现在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休息一下吧，凤凰谷地势复杂，他还没有那么快能找到我们。”凤凰收回输送灵力的手，给他掖进被角里去。

　　她吩咐一旁的阿希：“你照顾好你家咒天大人，不要让他乱动，这条死蛇皮厚，躺两天也就好了。”

　　阿希乖巧地点点头，学着咒天的样子蜷缩在他身边，抬头用一种怜爱的眼神看着他，咒天看出他的担心，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蛇就蛇，什么死……凤凰，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救我？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咒天躺在床上疼得不能动弹，还有力气调笑。

　　“这种玩笑少开，回头我和白沧把你一层皮拔下来泡酒。”凤凰冷笑一声，觉得此人也是极妙，到了这种份上还能笑得出来的夜不多。

　　她的笑容没有持续太久，咒天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睡姿后，望着那抹红色的人影，笑道：“要我陪你救人间道的话，你骗一下那条小龙崽就算了，总不至于觉得我也会信吧？”

　　他道：“有我的力量当然有更大的把握救出人间道，毕竟他们是我创造出来的。只是……你又怎么知道我还活着？说句不好听的，外界都传十万渊薮危险无比，从来都是有去无回，你没下来之前也不知道情况不是吗？是什么原因，让你连性命都可以堵上下来找我呢？”

　　“你什么意思？”凤凰转过头来，血红的瞳孔对着他。

　　“没什么，就是觉得来找我这件事，毕竟太危险。你这样执着的原因，实在让我好奇，到底我身上有什么，是你死都要得到的。”咒天静静与她对视，目光中都是捉摸不透的情绪。

　　烛光摇曳中，一切光影都不甚明切，凤凰站在白色的帘帐下，微微垂下睫毛，神情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就连影子都巧妙地隐藏在阴影里，仿佛一团迷雾一般。

　　空气缓缓地在狭小的石室流动，几乎有那么一瞬间，咒天觉得凤凰不打算把回答他了。最后凤凰居然笑了，真的是很淡很淡的笑，淡得几乎看不清：“你想太多了。“

　　不等咒天问出下一句，凤凰便拉开帘子走出去了。

　　咒天望着她消失在山洞阴影里的红色身影，收回了一直挂在唇边淡淡的笑容。他抚上胸口烧伤未愈的伤口，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眼前都是凤凰不说话的时候冷漠至极的脸。

　　他笃定她瞒着什么，但这件事，不是他想知道就可以知道的。

　　而且他有预感，这件事足以改变他接下来的生命轨迹。

　　如同一颗砂砾造成的山崩地裂。

　　凤凰并未走出太远，刚出了洞口她就扶着光滑的石壁跌倒了。过多的凤凰血削弱了过多的力量，方才一路飞过来完全靠着她那点神力，现在她已经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但她不会在咒天面前倒下。

　　凤凰挨着石壁咬了咬牙，又缓缓站了起来，身体内部更深处的剧痛涌了上来，让她疼得不能自已。

　　“啊……”凤凰几乎是下意识喊了出来，她缓缓伸出手——一直用神力封印的半截手臂现出隐隐的金光，接着幻术消失后那截手臂自下而上变黑，已然是烧黑的样子，几乎是无法恢复的焦黑程度，看着简直可怕。

　　那神禁不光伤了咒天，也在她施阵法的时候，反弹回了自己身上。

　　凤凰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在沉默中等待着剧痛过去，死死咬住牙齿不让痛苦的呻吟发出来，她望着那烧伤的手臂，断断续续道：“原来如此……”

　　三千佛法，大千世界，居然容不下一只小小的神兽。

　　被汗湿的发黏在她额前，她看上去是有些狼狈的，但她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嘲笑自己的处境。

　　冲出洞口，脚底是万丈深渊。

　　这原本就是故意藏身而建造的洞府，她其实是很少来的。这里有她设立的结界，加上地势隐蔽，就算使用神力搜索，也很难找到这里来。

　　但她实在太虚弱了，一下子居然忘记了这件事，刚冲出洞口就差一点从崖边摔下去，风扑面而来将她的头发胡乱拍打在脸上，眼前的一切都是虚晃的，深渊之下白云盘旋如同巨龙。凤凰往前踩了一步，原本是要张开翅膀的，结果居然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她整个人摇摇晃晃，就这样从断崖边一头栽了下去！

　　下降的速度极快，期间被崖边的树枝刮伤了身上的皮肤，她疼得忍不住叫出声来，眼见就要摔成肉饼了，凤凰连忙护着焦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飞快地捏了个仙诀，琉璃长剑在她脚底现出形状逐渐变大，直到足以承受她整个重量。

　　凤凰咬着牙，用最后的力气驾驭着长剑着陆，飞到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旁，余力实在不够她安全落地，她就这样连人带剑摔倒在了泥土里！

　　这一摔几乎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摔出来，四肢的散架一样疼着，被佛印烫着的地方开始燃烧起金色的火焰，势要将她吞噬的气势。

　　粗壮的树干在眼前逐渐模糊起来，她知道自己改爬起来，但她实在没有力气了。眼皮越来越沉重，凤凰闭上了眼睛，但她的神智很清醒。

　　她知道她现在该起来。梧桐树可以修复凤凰的神力，只要靠在树下就可吸收梧桐树的灵力……

　　但是，她的身体太过沉重了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撑起这幅破损的驱壳。为了抵挡这种浑浑噩噩的痛苦，她几乎要咬碎两排银牙。

　　人的身体在极端痛苦会下意识地想起值得依赖的对象，比如小时候照顾自己的父母，或者兄弟姐妹什么的。这一刻她很可悲地发现，关于父母她并没有什么愉快的回忆。

　　手腕间红色的镯子随着身子的发抖磕在一旁的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凤凰艰难地撑开眼皮——玲珑红骰骨。

　　她还记得白沧用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假装不在意地交给她这个珍贵的东西。然后看似不在乎地解释：“只是个小玩意。”

　　这是来自白沧身上的一部分。

　　——如果，被那个人看到她这样子肯定要气死了吧。

　　凤凰的呼吸越来越虚弱，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次应该是撑不过去了。

　　前所未有的软弱袭击了她，如果这个时候白沧在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回到龙宫，只做一对世间羡慕的佳偶。

　　“哥哥，带我走……”

　　她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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