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石头咯得骨头十分不舒服，这一觉白沧睡得极沉.其实活到他们这种岁数，是不太需要睡眠的，更多时候睡眠只是另外一种神修的方式.当凤凰带着封印术的温热手指抵着他太阳穴的那一刻，他的意识都十分清醒，甚至他是有能力躲开的.但是凤凰似乎料到他会反抗，在他来不及动作之前先结束了动作.

　　“你……”那个时候白沧其实已经睁开了眼睛.她捏着仙诀的手指甚至都还来不及收回去，就这么要收不收地卡在半路，合着她尴尬的笑容与他在黑夜中对视.其实在晚上来看，凤凰的神力是非常美的，绚丽的红色火焰坠下星星点点的绚丽星彩.

　　但那时白沧没有心情欣赏这份美丽，万万都想不到，她会趁着他睡着对他使用封印术.更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被这种低级的仙术制服.凤凰卡在一半的手指充满期待地伸过来，在他近乎愤怒的脸上，距离鼻尖几寸的地方停住，最后轻轻刮了一下.

　　“哥哥，如果我活着回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不知怎么回事，她笑着眼底的寂寞却很深，像是从远方呼啸而来的寒冰，经年不融.

　　她是上古神兽，长身不死，死而复生，几乎世间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困囿她的快乐.但她此刻的难过却如此深刻，以至于旁人只看一眼就足以惊讶.白沧的疑惑还未消释，头部逐渐发沉，封印术开始起作用了，他很快就会进入无意识的世界里.

　　“答应我，你……”

　　后面的话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什么也都听不清.在最后一刻他甚至试图伸出手抓住她烈红的衣角，但只是徒劳.记忆最后停留在额头一个温热的吻.

　　再次睁开眼白沧站在透明的琉璃栈道上，尽头的十里刺莲在佛光普照的金色阳光里反射着淬毒的光芒.一抹红色的影子匍匐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口里低低念着佛经，虔诚而庄重，那人黑亮的长发逶迤铺了一地，如同黑色的瀑布凝固在折射着彩虹光芒的栈道上，如同红衣上开出的一团黑色地狱莲.

　　左右仙鹤盘绕，祥云缭绕.这里是不落天，琉璃栈道，也是曾经凤凰三拜九叩，试图皈依的云梯.白沧伸出手，瞬间变长的尖利指甲在自己手背处狠狠地划了一下，并没有出血.

　　无意识界.被封印了意识后会进入一个无意识界，在这里可以看到自己曾经经历过，或者看见过的画面.换而言之，就是作为局外人再一次看着过去的事发生，在他自己的无意识界里，并没有人能够看到他

　　白沧很确定，他并没有见过凤凰皈依这一幕，唯一一次是从梦泽上仙处听说过.难道是他太过担忧凤凰，所以在下意识里看到这一幕了吗?来不及他细细想，匍匐在地的人抬起头来，若这不是在无意识界里，白沧差点就从阶梯旁狠狠摔下去!

　　那正在三拜九叩的人不是凤凰，而是一个男人.

　　许是他一身红衣太过鲜艳，加上他方才一直低着头，等他抬起那淌着血的头，白沧才发现这张脸确实和凤凰长得神似，深邃的五官，微微挑起的眉，但比起凤凰俏皮灵动，这人更多的是一种深敛的俊美，沉默而带有威胁性的.

　　白沧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地磕头，对他视若无睹向更高处去了，尽头是至尊佛俯瞰天地微笑的金身，鼎足于天地间.他很混乱，这是谁?和凤凰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在他的无意识界里，会有这个人?

　　不待他细细去想，四面八方涌来许多声音.白沧细细辨着声音望去，连接不落天和九重天的琉璃栈道，云层底下聚集着一帮神仙，正远远观看着那红衣男子的举动，正是他们在议论着，不时摇头晃脑神情多是惋惜.

　　“真是可怜啊!凤凰自玉胎同生，雄为凤雌为凰，朝朝暮暮相对，后修成仙侣，本是四界之内难得的佳话，谁知道……”

　　“谁料得到，凰初次有孕偏偏碰上五百年一次的涅槃，竟然叫腹中雌鸟吸走了她所有的精火……生而弑母，违天下之人伦，这只新诞的凤凰，真是不祥之物!”

　　“要我说，上古神禽本就该孕育天地而生，污秽凡物的肉体又怎么能承载得起这等至纯之物!”

　　“这位仙友这么说就不对了，凤凰怎么会是污秽凡物，好歹也是天地灵气而生的神物……”

　　“再怎么孕育天地而生，也不过是两只鸟儿罢了!”

　　底下已经纷纷扰扰吵成了一片，白沧却无意再听下去了，他的视线逐渐转回来，那红衣男子已经登上了十里刺莲，赤白的脚刚踩上去便冒出阵阵黑烟，白沧站在身后都可以看到那人身体里作为原身的凤凰展翅欲飞的痛苦挣扎.

　　他已经知道这人是谁了.

　　凤凰的父亲，真正的远古神禽:凤大人.

　　看到他惨痛的样子，白沧忍不住想那日凤凰也是这样光着脚走过这些刺莲的吗?也是这样疼痛难忍吗?只是这样代入半分，心脏便绞痛不已，白沧闭眸沉思.

　　是了，这的确是他的无意识界.白沧的视线在众仙中循环了一圈，一个蓝衣小仙童左臂挽着花篮，头上长着两只小小的龙角，冷漠的表情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孩子脸上实在违和，他明明什么都听不懂，还非要故作老成的在一群老仙中点头附和，好像他什么都听懂了似的.

　　不错，那是在他千岁之余，因为仙力出众而被节选上九重天，做九天玄皇的遣花童子.实在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难怪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没想到他小时候居然见过凤凰的父亲，真是……

　　“啊----”一阵惨叫打断了白沧的神思.

　　十里刺莲上，透明的尖锐玻璃花上布满了鲜红色的血液，倒在血泊里的凤大人抬起与凤凰极其相似的那张脸，左侧脸颊布满了斑驳的羽翼，那双血红色的瞳孔扩大开去，鲜红色几乎布满了整个眼白，看上去极其可怕.

　　黑色的浓烟在他撑在地上的手掌上滋滋作响，乌鸦群飞一般蔓延在他周身.他疼得快要现出原形了.

　　白沧下意识飞身掠上去，底下身子就要去扶他，刚伸出手他就停住了，差点忘了，这里是无意识界.

　　他只能作为旁观者观看历史，并不能改变过去一丝一毫.甚至，他也不能跟着凤大人再上前去，因为接下来不落天上发生的一切，就不是他“看到”的内容了.

　　白沧苦笑一生，谁料还未收回来的手被人猛然抓住，连带着他整个人往前倾了过去!

　　 喜欢恰逢君时满堂春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恰逢君时满堂春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