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是战死的。”曾经威名赫赫的渐南王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实在找不到一丝丝当初风光无比的样子。

　　“你不是战死的？”唐思煌更加不解：“你不是战死的，是怎么死的？”

　　“公子有听说过‘英魂祭’吗？”

　　唐思煌摇了摇头。

　　“据说将军血热，将死之刻制成祭品献于山神，便可以成英魂镇压四方，保护任何人入侵这个国家。”渐玉微微地颤抖起来，就连握着雨伞的手指都用力捏紧了，就要将伞骨捏碎：“所谓祭品，不是简简单单地划两刀。”

　　这个唐思煌倒是听说过：“在极其蛮荒的国度，所谓祭品不仅仅要是鲜活的人，还要在清醒的状态下用尖刀在其胸口、脚掌、额头等十多个地方刻上特殊的标记以示为山神的祭品。而这个清醒的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放着鲜血直到断气前最后一刻，然后被单独扔到山上等待山神的降临。”

　　那是一种很可怕的经历。四下之处没有任何人，不管怎么哭嚎都没有任何人听得见，只是这样子忍受着痛苦等待着，等待着死亡来临那一刻。

　　唐思煌忽然明白了什么。渐玉是那个渐南王，渐南王是那个祭品。被摆上神坛，划了无数刀最后丢在山上…..那个人，就是渐玉自己。

　　光是想一想那个过程，唐思煌就不寒而栗。她强忍着不适问道：“你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说出来唐思煌就发现自己这句话是多么的愚蠢。所谓皇子不过是比别人看上去风光而已。历史上惨死的皇子不计其数，其中的错综复杂又有多少人知道。人人都道帝王好，却不知道其中的痛苦。

　　比如她和唐思羽，若只是寻常人家的姐妹，又怎么会走到姐妹相残的地步。人性的丑恶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地展示在人后，若细细去探究，简直是可怕至极。

　　渐玉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道：“正是生在帝王家，才要承受这些吧。当时我是战胜归来，新上任的皇帝是我的四哥，担心我在朝中日益高涨名声才想出这个方法。谁知道我虽然死了，却没有真的死成…..”

　　“中间发生什么事情了对吗？”唐思煌几乎可以笃定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情转化了他，使得他成为这样的状态。

　　“嗯。当时要处死一个将军并不是很符合民意，到处都是反对的声音，支持我的人很多，但最后我还是被摆上了祭坛，在祭坛之上，那位献祭的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在我身上画了许多咒文…..不知道多久之后我醒了过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渐玉说完无意识地去抚摸着脸上黑色可怖的咒文，摩挲之中眼底出现了寂寞的神色。

　　“你的不知道多久，是多久？”

　　“我只知道我醒过来之后，已经没有召南国了，只有一个叫做大覃的国家，而这里的人没有人认识我，甚至连召南国的国王也没有人认识。”

　　“你这一觉，睡了五百年。”唐思煌忍不住感慨道，不由得觉得这个故事实在讽刺：“一个为国而战的英雄，最后却死在他想守护的人手里，还真是造化弄人。”

　　“谁说不是呢。”渐玉望着远处烟雨朦胧的小道，小声道：“一觉醒来，我成了个非人非鬼的怪物，人类害怕我，鬼魂也不敢接近我，于是我就这么晃荡着，不管多少年之后，之后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我都不知道。有时候我在想，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唐思煌思索片刻，才道：“也许那个献祭的巫师是为了你好，不想你就这样死去，却没有问过你的意思。”

　　“也许吧。”渐玉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忽然感觉到什么一样眯起了眼睛。

　　“怎么？”唐思煌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

　　“有东西接近了。”渐玉说完就开始摆起阵法，企图召来四处的冤魂。这些冤魂被他所受可以为他所用，也不会到处祸害人间。

　　唐思煌是看不到的，但是在渐玉的阵法里，却隐约看到了一些影子，有大人有小孩，实在透着一种诡异。

　　唐思煌见渐玉翻着白瞳，口念咒语，像是要忙一阵的样子，于是退到一边去，走过一段路便看到了烧成焦黑的屋子，那就是被雷劈中的屋子了，依稀可以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焦味。大雨过后倒是没有什么人出没，这一点也很奇怪。

　　一般来说会有许多人围过来才对，但是好像大家都不愿意靠近。可能是下雨天又偏远的缘故。

　　唐思煌正准备走远，就看到一个人蹲在废墟之上，似乎是在哭泣。

　　从背影来看，那是个胖胖的男人，他正蹲在地上，嘴巴里发出呜咽。唐思煌走近几步，在他不远的地方问道：“你怎么了？”

　　那哭泣的人抬起头来，实在是让人心生好感的脸，憨厚老实，但他痛苦的表情太过令人感同身受，他站在这房子之上，唐思煌觉得他应该是被火烧了的这户人家的家人，于是安慰道：“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

　　“人死…..不能复生…..哈哈哈哈。”那男人听到她这么说，却像是听到什么极其好笑的话语一般仰头大笑起来，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冲到了唐思煌面前。

　　唐思煌原本可以躲开的，但是她却没有，她想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于是就一动不动地等人冲到面前，看他的下一步动作。

　　对方在她面前站定，伸出手想抓住她的衣襟，最后却还是缩了回来，仿佛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孩子面前这样失礼是件很荒唐的事情，他摇了摇头，痛不欲生地摇晃着虚弱的步子擦过唐思煌的肩膀，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也许是对方面如死灰，唐思煌下意识跟着他，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果然如她所料，对方找到了一处湖泊，居然想也不想就要往里面跳！

　　以唐思煌的力气当时肯定是拦不住他的，急中生智，唐思煌连忙在地上捡了个石头，弹了出去，正中他的后膝骨。

　　对方立刻跪了下来。

　　唐思煌急切地冲了过去扶住他，“你刚刚在干嘛？你为什么要寻死？！”

　　说出口的问题没有等到答案，唐思煌先愣住了，对方在哭。

　　一个看上去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在一个陌生的孩子面前大哭，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对方确实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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