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天道。

　　天地与至尊佛并存，后有灵气孕育神兽。神兽若没有大智慧，不开悟，则只是在山野中避雨食果的禽兽，除了多出一些怪力，与别的禽兽并无分别。而上到九重天可成为仙官、神官。再有开悟者，可上至不落天与至尊佛同尊。

　　至尊佛便是天道。

　　世上的万物大多都循天道生，循天道死。再长寿的神兽，到了一定岁数都会死亡，死亡后陨落尘归尘，土归土。若能安养魂魄，得天道自然，则有重回世间的一天。或者早早皈依天道，悟得正法，上至不落天同享长寿。谁都害怕死亡消失，所以天道也就成了他们最终的选择。比如说龙族，就是最早皈依佛道的家族，可万事都有例外，比如说，凤凰。

　　凤凰虽循天道生，却不是循天道死。

　　凤凰一族浴火便可重生，五百年一次涅槃，循此往复几乎与天同寿，自然也不必遵循天道。

　　这件事并非第一天知道，但听到凤凰真切地说出“我不皈依天道。”白沧还是很震惊的，但震惊过后更多的是平静，他缓了口气，没有把插入她发间的手指抽出来，只道：“你既不愿意皈依天道，就不皈依吧。”

　　凤凰垂下眼睛，小声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白沧道：“你不愿意说，自然有你的道理。”

　　树上的粉色花瓣缓缓落在凤凰的脸上，白沧伸手捻去，笑道：“凰儿有话不妨直说，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自然是要福祸与共的。”

　　“你也知道咒天，从小是生在凤凰谷的。”

　　“嗯。”白沧望向她，月色将她的脸庞照得朦胧，生出一种绰约的美感。她的眉头微微拧起，似乎有无限愁思。

　　“三万年前他不知从哪里寻得百仙草，创造了人。当时还没有人间道，那些人便安置在凤凰谷，与神兽为伍。虽然我们与他们并无太多交集，但总归会见到，后来因缘巧合，我也有了几位朋友。”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凤凰眉间疙瘩拧得更深。

　　白沧从未见过除了阿希之外的人，但阿希为人纯良，不设防备，倒是很能让人生出好感。

　　凤凰也是想到这里：“阿希你是见过的，他们差不多吧，都是这样的性格，非常的善良单纯，有了自己的神智后……”

　　她思索着词措，道：“我很喜欢他们。可惜后来……”

　　“咒天杀上九重天，失败后所有的人类被视为党羽被投入人间道，接受生生世世的佛谴。”白沧几乎可以想象中间的不愉快，继而明白了什么。

　　他道：“所以你去人间道，是为了找回那几个朋友。”

　　“不错。”凤凰没有反驳，想起当日的情形，狠狠地闭上眼睛，不敢再想。

　　就算她不说，白沧也想象得到人间道的惨状。佛祖曰罪有七罚，血海、油锅、刀山……样样都是惨绝人寰。凤凰神兽，万万年来都是凌绝于尘土之上，从来不沾世俗，想来这样的惨状应该是第一次看到，可想而知当时她内心的震动。

　　白沧也不必去问，她自然是没有找到那几位朋友了，苦海无涯，她在人间道待太久只会伤及神格。看到这般惨状，倒不如不要找到，找到只怕也非人形了。

　　“于人间道回来后，我在菩提树下参悟佛道，念经求佛，祈求开悟。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凤凰低头间眼底沉寂，仿佛又是那三万年前盘坐在菩提树下念佛的红衣行者，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在树下枯坐成一尊石像。

　　白沧什么也没说，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脸。

　　“三万年悟不得道，后来听说还有一种方法可以直接皈依，九重天连接不落天的琉璃栈道，有十里刺莲，舍去神力本相徒步参拜而上，行三拜九叩之礼，若能到至尊佛面前，便有机会直接皈依。”凤凰想起那日侵入骨髓的刺莲之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所以你才会去问佛。”

　　“我只不过，求而不得。咒天为何踏碎九重天，你知道吗？”凤凰血色的瞳孔与他对视，后者眼底一片茫然。

　　“关于这件事的原因，版本很多，流传最广的，是咒天欲取九重天而代之。”

　　凤凰嗤笑：“咒天比你我出生更早，几乎与至尊佛同尊，就是做个游散的神官也逍遥得很，要取而代之这莫须有的九重天做什么？”

　　“你是说，另有隐情？”

　　“他们不想你知道，你自然就不会知道。当时九重天掳走不少人不知要做什么，咒天当时也不过是求要人而已，可是他上去不久，我就听到咒天伐天之恶。”凤凰嘴唇颤抖着，不安地抱住了双臂，白沧把她从膝盖上拉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白沧有点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凤凰也不为难他，毕竟他自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以天道为尊，唤作寻常人只怕要立刻骂她一顿，白沧已经很克制了。

　　她道：“只是我当时正好到了涅槃期，所以也就没有多余的力气追究这件事。等我涅槃归来，人间道已落成，我所有熟悉的人都消失不见了……那种感觉，很荒谬。”

　　白沧嗯了一声表示理解。既然能被凤凰称作是朋友，那必然是交心了。当时出来之后听到那些事，会感觉荒谬是最正常的。

　　“他们平时最乖顺，从来与世无争，就是咒天真的屠光九重天，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但我……我当时并未谴责天道。”

　　白沧抱紧了怀里的人。自然不会责怪，凤凰一族虽然不需要皈依天道，但佛法普及，天道自然几乎是神兽本能的选择，若没有刺激断然是不会一开始就去反驳的。

　　“我去人间道，寻了一圈，回来之后内心挣扎许久，一方面，我相信佛法自然断然不会有错，另一方面，我的内心又觉得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咒天所为何苦会连累到人？”凤凰静静说着，就算三万年光阴过去，她的眼底还是藏着深深的疑惑。

　　“我现在明白了，你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白沧想起当时和梦泽上仙聊起凤凰在至尊佛前大逆不道的事情。

　　“佛不渡我，我不渡佛。”凤凰重复了一遍，眼底一层冰晶，她并不后悔口出狂言，就算日后什么天谴打在她身上，她都奉陪到底。

　　“咒天创造人身，外形与至尊佛无异，九重天都说这是亵渎佛祖，所以早早天界就要摧毁人类的想法。”白沧补充道。

　　“这算是什么道理？难道长得像的都要赶尽杀绝吗？”凤凰愤愤不平。

　　白沧缓缓松开她，似乎明白了她到底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在一片平静中，多了一种压抑的气氛，白沧在生气，凤凰看出来了。

　　浅蓝色的眸子里难得多了一丝称为愤怒的情绪，白沧眼底一点笑意都没有，他直直望着凤凰，缓缓道：“你想放出咒天。”

　　这甚至算不上质问，这是肯定。

　　凤凰没有否认，她的沉默刺激了白沧，他攥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她就疼得皱起眉头，她尖叫道：“哥哥！”

　　“你要放出咒天，放走人间道的众人，对不对？！！”白沧放声问道，声音之大，四周海域都震荡起来。

　　凤凰撇开头，被白沧狠狠地扳过来，逼着与他对视，白沧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敢。”

　　凤凰皱起眉头。

　　“天道于混沌时就在，至尊佛比我们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岁，你要忤逆天道、背叛佛祖，无异于以卵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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