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作为一个只知道发生了恶疫,却不知细节究竟的人,眼见自家王爷和沈统领各自面无人色,也知道只怕是坏了事,口中只呐呐的道:“老奴亲眼盯着当值的太医给两位殿下请了脉,说是一切安好,老奴才走的啊……”
此时怪罪福生已是没有意义,何况他半途折返去寻人,本也不知情,能发现西市混乱,第一时间回府带了近卫前去护卫,又一路护送回宫,还不忘召太医,已经不可谓不妥帖了。
但如今众人面对的,却是这等骇人的恶疫。
这是天降灾祸,不是福生之过。
福生一句说完,见听的人神色并无好转,也只得不知所措的收了声——他并不清楚,这一场恶疫,那些已经分成两处圈禁起来的人之中,纵然是诊脉的时候毫无征兆,但依旧会陆续发病。
是以,贺泽之贺景之两个,若是当真没有染病,那算侥幸,可若是天不从人意的话……
贺若兰此时已经觉得舌头根都开始泛苦了。
——眼下这个时辰,宫中应该已是开始宫宴了,从天子到百官,齐聚一堂……
贺若兰闭了闭眼,镇定了一下心神,转头就回了营帐。
贺承之襁褓时期因了一场重病,腿上便落了几分不便,平日里缓慢步行尚是看不出不妥,但若快步疾行或是久站确实不行,更不用说习骑射了,适才眼见着贺若兰沈天成疾步赶出,他便干脆留在帐内,此刻已是让内室将氅衣披风都穿戴齐整了方才举步,到和急匆匆入内的贺若兰险些撞在一处。
“王叔。”贺承之一眼看到贺若兰的面色,内心就知道他前去查验的结果只怕不妙,当下也不废话,只一点头道:“我这就赶回宫中。”
话音刚落,却又一顿:“王叔可要与我同行?”
……这等紧急情报,他是只能乘车,不能快马赶回的……
“不必。”贺若兰只急匆匆回到案前,笔走龙蛇的将那一封密折一挥而就,执了朱漆火印封好,一边递给贺承之一边道:“西山大营在此,我不便擅离,况且……”他苦笑道:“由此往返京城和宫中的人数越少越好。”
沈天成一个兵马司统领,没资格号令西山大营,也就是他手持圣上手谕,这才调动了过来,此刻除非圣上亲至,或改派他人,否则他就是现阶段唯一能够发号施令的人,无论如何,他都需留在此坐镇。
贺承之接过了那一封已经封好了火漆的密折,也不交给身边的内侍,只自己贴身收好,这才告别:“事态紧急,侄儿就不耽搁了,回去后我再禀明父皇加派人手和药材一并送来。”
贺若兰随着他一并出了营帐,犹豫了下方才低声道:“有件私事,你回宫之后,勿忘派人与你婶子打个招呼,我只怕短时之内不会回府了……也休要照实说,妇道人家,免得惊惧。”
……他今日出府本来只是心中烦躁出来散散,谁知就会遇到此事,被急招回宫后紧急委派来此,哪里还有再回府交代的空子。
“本来这等私事,也不必劳烦你的,只是……”贺若兰瞥一眼自从看见那黑熊眼珠之后就只肯呆立在远处,连营帐都不肯进,更不肯与他近身的福生,苦笑道:“黑熊发狂之后福生既然去过近旁,他便也不便离开此地了。”
……除非过上十天半拉月的他都没有发病迹象,否则……
“王叔……”贺承之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有你,若是回宫之后发现迹象不对,你也需谨记保全自身!”贺若兰叮嘱完私事之后已是重新振作了精神:“你是我那皇嫂唯一的嫡子,不准冒冒失失的以身犯险,可记住了?”
“我……”
“若真是迹象不对的话,你就是迄今为止京内唯一对此事态心中有数之人,知道这一场疫病何等险恶,可以在朝中与此处疫区相互联系,往来提调人手物资,划分禁行区域等等,有的是大事等你去办,你没有冲动行事的资格,可明白?”贺若兰声色陡然严肃了起来,双目炯炯的盯住贺承之。
“明白。”贺承之深吸口气。
……王叔说的对,他见识过了这一处疫区十室九空尽数圈禁,也见识过了四名太医入内仅归其三,更何况他还略通医术,他尽量保持自身的调度能力和冷静自持才是最有利的。
纵然心思沉重,但是疫情如火情,都是不由人耽搁的,贺承之登车之后只喝令勿管甚颠簸与否,只持着怀王贺若兰的手令通过已经设立在路上的数道关卡,一路疾驰进了京。
等他入宫之时,圆月已经高悬,整座禁宫之中,由于是节日,较之平日更加琼花玉树灯火辉煌。
宫宴,已是进行了一个多时辰。
怀揣着密折的贺承之心急之下也顾不得自己行走快了步伐就会略有几分跛,只向着那此刻正是天子与百官齐聚一堂把酒饮宴的太华殿疾行而去。
一路上自是宫人太监纷纷行礼避让,还远远遇到皇后宫中女官,想是特地奉了皇后之令等候,见了他便欲上前,贺承之则干脆只当看不见,将不管是行礼问安还是欲拦他回事的所有人都晾在一旁,到让那些平素看惯了他温文尔雅待人有礼的宫女太监们都愣了神。
靠近太华殿外,贺承之却并未听闻那本来应该喧嚣入耳的歌舞丝竹之音,心中已是一沉。
正要入内,迎面却正巧遇到自内而外步出的二皇子贺泽之,两人都是一愣。
“兄长今日怎的宫宴都来迟这许久?”贺泽之有几分纳闷,他这兄长一贯守时,怎么这个时候才露面?
“这容后再说,父皇现在何处?”贺承之话音未落又皱眉道:“宫宴这个时辰就散了?”
贺泽之因着宫宴的缘故,想是有在席中略饮几杯,此时清秀俊逸的面容上略微泛着一层微红,倒更显他面容昳丽,唇红齿白,见贺承之面带急色,也端正了几分,说道:“适才四弟大约是一时放纵多饮了几杯,略有不适,先行回了漱玉宫瑾妃处了,父皇心中挂怀也随着前去探视……我也正欲往漱玉宫去看看四弟如何了。”
贺承之猛然停步,面上一瞬间血色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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