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睁开了眼睛,感到身体无力发沉,她抬头看到顶上的黑色木板,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汗水浸湿了身体又被烘干,不知多少次,头发还是黏糊糊的。
有股好闻的香味飘进了鼻尖,比花茶的香味浓重,肖恩眨了眨眼睛,手按在床上,一鼓作气坐了起来。
被子从身上跌落,她发现自己身上被换上了干净的衬衫,长到膝盖下,是成人的款式。
床头的小桌上有竖琴和手鼓以及镜子,肖恩身子往前要拿过镜子却把镜子打翻在了地上,她急忙弯下腰,却碰到碎片,手指上渗出鲜血。
“你醒啦?”说话的声音让肖恩仓皇看去,发现是一个岁近中年的女性。
她趴在椅子上,此刻坐直了身体,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起身姿态优雅,长相也标致。
“身体怎么样了?”她伸手要碰肖恩的额头,肖恩立刻抓住竖琴站了起来,指尖的血滴在白色的床单上。
“我不是坏人。”女人惊讶地看着肖恩手上的血,膝盖跪在了地上:“是皮科队长让我来照顾您的。”
皮科?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肖恩晃了晃沉重的脑袋问道:“这是哪里?”
“塔上,”女人说,“肖什塔纳南方雪山的双塔上。”
肖恩几乎倒吸一口冷气,她想起来了。
萨默塞斯不见了,她跟着士兵爬上雪山,在灯光明亮的礼堂里见了一个皮肤白道透明的王子。
而那面无法联系上萨默塞斯的重要镜子就因为她刚才的不慎行动摔成了......
肖恩的手按在床单上,低头看到床下的碎片,恨不得一脚踩上去。
她犯了什么低级错误?
“你身上发热,皮科大人找了医生给你看,已经喂了你药了。”女人见肖恩没有更多反应,起身走到壁炉旁拿起保温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手也得快些包扎才行。”
“......谢谢。”肖恩把怀竖琴放在身上,接过她手里的茶杯。
在空气中飘散的原来是茶的香味,很好闻。
“我现在去找医生来,”女人说,“再给你拿些吃的,睡了整整一天,一定很饿了。”
整整一天?茶杯在嘴边停住了,肖恩说道:“等等。”
女人转过身。
肖恩:“你叫什么?”
“弗朗索瓦。”她说:“我叫弗朗索瓦,”又补充道,“曾经是苏德拉大人的宠物。”
“......”肖恩的手指贴在温热的茶杯上,血不断渗出滴在床单上。
她的头有些痛,宠物这个词让她很不舒服,让她更不舒服的是说自己是别人的宠物的弗朗索瓦。
宠物本是指人豢养在身旁的动物,人类以照顾换来陪伴。
肖恩养过一只白梗,体型较小但充满活力,在阳光下快速奔跑时的身影很是可爱。
在她出生前,这只梗犬就陪在徳玛雪利尔夫人身旁。后来它死了,躺在自己的窝里,奄奄一息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只能舔着肖恩的手指。
詹金斯牧师说它的寿命已经到了极限,无法用术救活。
那时肖恩四岁,侍者们说它快要睡着了,詹金斯牧师说它快死了。
肖恩:“死是什么意思?”
詹金斯牧师:“是它不能再奔跑,不能和你一起去散步,不能在你身旁打转。”
肖恩:“我再也见不到它了吗?”
詹金斯木事:“是的,但它会一直活在你心里。”
肖恩:“有一天我会死,你会死,母亲也会死吗?”
詹金斯牧师:“是的。”
肖恩:“我们死了以后就再也吃不了饭,再也不能骑马,再也和彼此说话了吗?”
詹金斯牧师:“是的。”
白色的梗犬闭上了眼睛,安静地躺在柔软的小窝中,安静地就像睡着了似的。就连死的时候它也那样可爱,绵羊般的蓬松毛发没有失去一丝光泽,可它再也不会动了。
牧师让她和仆人们一起把梗犬埋葬,于是肖恩选了它最喜欢的能看到朝阳的山坡上,用铲子放下一抔土在它的木棺上,接着看着仆人们把土坑填满。
作为拥有它的主人,肖恩却根本无法为它做什么。
她很高兴它曾经在身旁,它的存在已经成了习惯,以至于有一段时间肖恩会突然唤它,转念想起它已经死了。
肖恩不喜欢这种感觉,可徳玛雪利尔夫人叱责她的脆弱,让她不要表现出来。
于是肖恩在徳玛雪利尔夫人刻意提起梗犬时总是笑着说起从前它在的时候是多么可爱,时间久了好像真的也不怎么难过了。
可肖恩清楚地记得自己站在它的墓前心里冰凉的感觉,她只对牧师说过她的想法,牧师当时说了什么?
“没有生命是永恒的,知晓死亡是成长中的重要一步,你又长大了一些,这很好。”
如果詹金斯牧师知道她亲手杀死了十几只狼,又亲眼看到了人被杀死时的场景会怎么说呢?
他会说“你又成长了很多,这很好”吗?
肖恩靠在床上,阿托珀勒的医生在给她包扎,一根手指上缠了一圈浸在草药里的绷带。
“没有能治疗伤口的术士吗?”她举起和火腿差不多粗的手指,看向医生。
阿托珀勒的医生上了一定年纪,脸部皮肤像刻了条条纹路的树皮,但身上的肌肉半分没少,裹在绷得紧巴巴的风衣。
“苏德拉大人出远门了。”医生说:“不用担心,这点儿小伤明天就会完全愈合。”
詹金斯牧师让她抹的药水能让伤口半天内恢复。
肖恩:“苏德拉的宠物是什么?”
女孩的问题出其不意,像在问医生,又像在问站在旁边的弗朗索瓦。
“这个......”医生站起身,“就让弗朗索瓦小姐解释给你听吧,我还要去照顾其他人。”
明明乍看之下像是在乡野里寻找雇佣工作的打手,医生此刻也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离开了房间。
房间顶部很高,古朴的木色墙壁,有楼梯通往上方的书架,窗户里能看到雪山冰封的悬崖,屋子里便显得尤为温暖。
弗朗索瓦端上餐盘,餐盘里有一碗蔬菜汤,碟子里是切好的腌制鱼肉和纹理清晰的牛肉,小碗面条里有土豆。
她把餐盘放在肖恩身前,拿起勺子舀起一口汤吹了吹:“您边吃边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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