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仙岛、仙尘派

　　玉舒云一句‘只怕和那冥树脱不了干系’，让莫清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说起来，这些人的这一众因缘都始于那颗冥树，始于那棵树中无根由出现的献儿。

　　方清颜本就对献儿没什么好感，现在又眼睁睁的看着莫清晖几欲为献儿毁了这二十余载的修为、还俗去过二人世界，她怎能不恨。索性趁着玉舒云提及冥树的这个当口，一把抽出佩剑直至献儿喝到：

　　“妖女，事到如今你还想害死多少无辜百姓？”

　　若换做平时，玉舒云定然早就冲到献儿身边将她护住。但此刻他却没有丝毫动作，只是若有似乎的朝献儿和方清颜那边瞥了一眼。而代替玉舒云护住献儿的，则是那个曾经最有修仙资质的仙尘派首席大弟子——莫清晖。

　　莫清晖伸出左臂将献儿拦在自己身后，右手按在自己的佩剑上静静的看着方清颜，声音不怒自威。

　　“你要做什么。”

　　看到莫清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明显的偏袒献儿，自然更是平添几分怒火，也顾不得自己的做法是否会惹得莫清晖的不悦，仍旧用剑尖指着献儿问罪。

　　“你敢说冥树一事与你没有半分瓜葛？”

　　这一句话，将大殿之内除玉舒云、莫清晖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献儿的身上。

　　当初莫清晖下山追杀墨影了无音讯，方清颜、沈清和奉命前去寻找，便有了后来莫清晖挥剑砍倒冥树‘救’出献儿，玉佛乡李荣宝‘病变’，僵尸频频出现等等事宜。莫清晖命方清颜、沈清和二人返回仙尘派，将此刻告知了长须掌门，而长须掌门则即刻将此刻告知了其他两派掌门商议过对策，这才又有了后来凤锦儿一行人前往玉佛乡，众人疑心献儿的后续……

　　这一系列事虽然长须掌门都心知肚明，但仙尘派的弟子们并不知情。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大师兄下山去追飞僵墨影许久未归，方清颜同沈清和下山寻找，其间方沈二人回来过一次汇报些许情况，再后来便是五人组一同返回仙尘派，献儿还被长须掌门破例受为了弟子，唤作清澄。

　　既然长须掌门能将献儿收在门下，定然是看中了献儿某些过人的资质。退一步讲，就算献儿没有什么特殊的过人之处，总也不该是方清颜口中所说的‘妖女’。不然长须掌门身为一派至尊，何故要收一个妖女来霍乱自己的门派。

　　也正是因为如此，殿内的一种弟子们才将目光投到了献儿的身上。

　　方清颜似乎是铁了心的要在此处将献儿的来历与大家说个分明，让献儿落在众人的猜忌与口实之下。就在她张口刚要言语的时候，穿着仙尘派新入门弟子长袍的墨影突然小跑着从角落里窜了出来，故作惊慌的拉着方清颜执剑的手臂道：

　　“师父您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清澄师叔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是妖女呢，你一定是误会了啊。”

　　墨影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不易察觉的在方清颜手臂下点了一点。方清颜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才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大殿，墨影也即刻小跑着跟着出去。

　　方清颜走了，大殿内的气氛顿时也缓和了不少，大部分人的眼光也都由献儿的身上挪开，即便心中暂时还有疑虑，也不再多家揣测。

　　而长须掌门更是适时的微微咳嗽两声，彻底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到自己和玉舒云的身上。

　　长须掌门看着玉舒云，示意他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讲下去。

　　玉舒云单手抵在唇前，虚弱的咳了几下，这才微微舒展气息用较为平缓的语调开口道：

　　“一个多月前，我们一行四人曾在苏州遭遇飞僵姽婳……”

　　这句话的话音还未落定，大殿内顿时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的骚动。莫清晖和献儿自是不愿意张扬的人，而沈清和回来之后整个人也都浑浑噩噩的，所以除了长须掌门知道莫清晖他们受伤晚归的原因之外，其下一众弟子都是不知情的。此刻玉舒云忽然提及飞僵姽婳，难免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长须掌门又干咳了一声，示意弟子们安静。玉舒云见周围又归于平静之后，这才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姽婳被我和莫仙人联手所伤之后，便逃去了。而我二人也身受重伤，没有继续追捕的能力，便由她去了。僵尸乃尸体异化而成，本就与活物不同没有生气，比起活物来说，受伤更加难以治愈。但日前她却突然出现在玉佛乡，不仅伤势痊愈且功力更是大有精进。我与她之斗不如，也便只救了这一个孩子逃至这里。”

　　玉舒云到此也都只是简单叙述了这几日来发生的变故，并没有直接点名此事和冥树有何关系，下面那一众弟子自然听的糊涂。

　　不过弟子们虽然糊涂，长须掌门却并不糊涂。他捋着自己的胡子喃喃自语道：

　　“难道这些日子，那姽婳并未远去，一直徘徊在冥树的附近？”

　　听到长须掌门的话，献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她的表情变化很微弱，并没有人注意到。

　　接着长须掌门自言自语般的疑问，玉舒云微微点了点头，又若有似乎的扫了一眼身旁的众弟子们。长须掌门知道，玉舒云这是对接下来所说的话有所顾虑的表现。

　　此时让众弟子知道事情也的确有些为时过早，长须掌门略略沉吟了片刻，便抵着众人吩咐道：

　　“你们且先行离去，待我与玉先生分析分析这个中的原委，再行其他。”

　　一众弟子领了命，齐刷刷的作揖次第离开大殿。就在莫清晖拉着献儿也要跟着人群离开的时候，长须掌门忽然又补充了一句：

　　“清澄，你且留下。”

　　献儿似乎早就知道长须掌门会让自己留下似的，并没有显现出丝毫惊讶和异议，径直站定在原地，冲莫清晖微微一笑道：

　　“你先去看看小铃铛吧，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莫清晖清楚此刻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多说，也就回以献儿一个淡淡的笑意点头应允。

　　长须掌门又额外安排了弟子照顾受惊的宋靖飞，这才看着殿内仅剩的玉舒云和献儿两人，指着身后的内室开口道：

　　“我们且去里面谈。”

　　玉舒云和献儿跟着长须掌门走到内室，内室的装饰还是那样极尽简洁，除了开门的那面墙以外，剩下的三面墙上分别挂着一面半人高的镜子。长须掌门的那根拂尘还是搁在地面的中间的那个蒲团上，一切都一如从前。

　　献儿轻车熟路的走到房子中间，用手挪了挪那根拂尘，很自然的坐在那个蒲团之上，静静的看着长须掌门。

　　此时的献儿神色淡然，气息平稳，反倒让玉舒云微微有些愕然，片刻恍惚了那么一下。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倚着一面墙做片刻喘息，看起来比之前在大殿里更显得虚弱。

　　长须掌门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张椅子，送到玉舒云的面前让他坐下，这才终于看向献儿开口道：

　　“你可知道那冥树的事情？”

　　献儿盘着腿坐在蒲团上，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来回扫量了玉舒云和长须掌门一眼，这才眨了下眼睛开口道：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听到献儿这么说，玉舒云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本能的看向献儿。不过就在他把头转到一半的时候，又忽然顿住了。就像献儿不知道该如何跟玉舒云打招呼一样，此刻的玉舒云也不知道要如何跟献儿开口交谈。两个相识了数年前的故人此刻却忽然彼此尴尬着，脸一句形同陌路都不如。

　　也不知道长须掌门是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怪异关系，还是根本无心过问，只是自顾自的开口继续问询献儿。

　　“那你又是如何进到那冥树之中的？可是何人所为？”

　　献儿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接着便眯着眼睛陷入了自己的沉默之中。她刚才冥树中醒来的时候，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关于她是谁，为什么会在冥树之中，她没有任何的记忆。后来是玉舒云一直陪在她身边，告诉她名字，又努力的试图帮她找回过往的记忆。

　　或许是得意与玉舒云的努力，又或许是献儿本身就没有将那些东西彻底遗忘干净，总之现在的她已经把过往的一切都回忆起来了。关于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冥树中的答案，她已经非常清楚了。

　　此刻长须掌门这么问询，自然而然就把她当初进入冥树之前的无奈记忆勾了出来。那一段不怎么好的记忆，或许才是迫使献儿‘失忆’的根本愿意。

　　见献儿忽然沉默着兀自出神，长须掌门大约也猜到了她是在回忆自己的过去。既然长须掌门能猜到，那玉舒云自然是更不在话下。他用余光看着献儿迷离的目光，将自己的思绪也一并跟着献儿拉回过去。

　　片刻之后，献儿才恍惚的回过神来，眼底隐隐带着些凄凉和嘲讽忽而一笑。这一笑，把玉舒云远去的思绪也拉了回来，他微微皱了下眉头，竟然猜不透此刻的献儿在想些什么。长须掌门也是面带些许疑惑，上下打量着逐渐恢复平常神色的献儿。

　　献儿大约是坐的不舒服，把盘着的腿松开，换了个姿势坐着，这才再一次开口道：

　　“嗯，姽婳的伤之所以能恢复的这么快，大概是风少泽帮了她吧。”

　　献儿此刻说所的，正是玉舒云之前所怀疑的。

　　长须掌门虽然见多识广，归根结底也还是个修仙的人类，同献儿、玉舒云的轻描淡写不同，长须掌门此刻便显得略带惊惶。他抬起右手端在半空中，张了张嘴却只是有些结巴的发出了几个相同的音调：

　　“这……这、这……”

　　过了好一会儿，长须掌门才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来回打量着献儿和玉舒云小心翼翼的问道：

　　“难道……他，醒了？”

　　玉舒云沉默不语，献儿却仿佛没事人似的点了点头。

　　只见长须掌门重重叹了一口气，踉跄了两步颓然的靠在一面墙上，苍老之态尽显。

　　仙尘派、前庭

　　再说方清颜因为墨影的阻拦，一气之下从大殿里跑了出来，径直来到前庭发泄似的舞起了手中的剑。

　　墨影不慌不忙的跟了过来，倚在一棵树下饶有兴致的盯着方清颜舞剑，就像是富家子弟在茶楼里看戏子舞剑表演那边自在。

　　方清颜就这么大约舞了半盏茶的功夫，忽然一个急转剑尖直指墨影而去。墨影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头泰然自若的抵住了方清颜的剑尖，然后用那双仿佛能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看着她笑道：

　　“你这算是弑夫呢，还是弑主呢？”

　　方清颜听闻此话更加恼怒，奈何再怎么用力，剑身也无法再前进分毫。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方清颜似乎终于朝这份巨大的实力差距妥协，愤愤的将手中的剑摔在地上当做发泄。

　　墨影依旧是衣服不急不缓的模样，慢慢俯下身子，用一根小指勾着剑柄处的穗子将之挑起来，慢悠悠的地道方清颜的眼前笑道：

　　“女孩子家家这么大火气干什么，小心长胡子哦。”

　　方清颜一把夺回自己的剑，没好气的瞪着墨影叫道：

　　“你刚才为何阻拦我？我若说出她是从冥树中被救出的，就算师父还有理由来暂时维护她，只怕也压不住众弟子的悠悠之口吧？我定要让她身败名裂，被众人所猜忌、唾弃！”

　　“啧啧啧……”

　　墨影一年咋舌一边摇头，俨然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表情看着方清颜。

　　方清颜及时受过这等屈辱，虽然明知道自己不敌墨影，却也再度挥剑朝他刺了过去。墨影依旧不躲，任由方清颜一剑刺在自己肩头。

　　之前苏州莫清晖挥剑刺向姽婳的时候，已经体会到姽婳皮肤坚如钢铁，寻常利器刺而不入，与江湖上那门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异曲同工之效。此刻方清颜挥剑刺向墨影，也无二致的被这坚硬的皮肤惊到，一时间不知该继续刺下去，还是就此把剑收回来。

　　见方清颜有些愣神，墨影这才不屑的用一根手指将剑从自己身边弹开，看着方清颜似笑还带着三分阴冷道：

　　“此刻说出来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缓几日再说的话，效果可能会更好。”

　　见方清颜不解，墨影朝她凑近了几分，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便悠闲的溜达走了。

　　方清颜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似的楞在原地，耳畔是墨影刚才说过的言语。山风吹过她的发丝，带着她嘴角扬起一丝浅笑。那笑容里自带着五分要置献儿于死地的预谋，又平添了三分类似于墨影的邪魅，最后两分却有些说不分明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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