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

　　孙灏接到王禹偁的飞鸽传书后，立刻带着下人在苏州城里四处寻找。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然真的让孙灏看到了刚从绣坊出来的四个人。

　　王禹偁在信中提及到，玉舒云喜着白衣、半面遮面。孙灏寻着这两点一眼就认准了玉舒云并小跑着追了上去。

　　“先生请留步。”

　　一行人同时转过身来，看着满头大汗的孙灏。

　　虽然苏州比密州和瀛海仙岛都要暖和一些，但是这新春却也不是该满头大汗的时节，看来孙灏确实跑了不少路，才累出了一身汗。

　　孙灏走到几人近前还没来得及说话，献儿却忽然像是厌恶般的皱起了眉头。这一举动让孙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愣在那里不知是该说话好还是不该。

　　莫清晖也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微微蹙紧眉头盯着孙灏上下打量起来。

　　看着献儿和莫清晖异样的神色，沈清和有些不明就里的盯着二人，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究竟。

　　两行人之间气氛有些尴尬，玉舒云把对面几人挨个打量了一番后才清浅一笑，看着对孙灏开口道：

　　“想必大人便是苏州知州孙灏吧。”

　　孙灏还未自报家门就被玉舒云认出了身份，顿时对他的钦佩又多了几分，立刻弓手客气道：

　　“先生真是好眼力，正是孙某人。”

　　听闻眼前的人是孙灏，莫清晖跟着就想起来前几日王禹偁曾说过的话。因为之前话时王禹偁说给玉舒云听的，所以莫清晖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大略知道孙奴娇得了个怪病。不过此刻联系起孙灏身上隐约带有的怪异气味，莫清晖心中立刻隐隐生出些怀疑、警觉起来。他立刻拎着剑双手抱拳，朝着孙瀚主动开口道：

　　“孙大人，请前方带路。”

　　孙灏正在和玉舒云寒暄着，被莫清晖这么没由头的插了一句，显然有些愣神。不过他毕竟是堂堂一州知州、朝廷二品大员，立刻也就反应了过来。

　　很明显，莫清晖的意思是要前往孙府。虽然开口的并不是玉舒云本人，但这四个人毕竟是一起的，只要其中有一个答应要去，还怕其他人不跟着同往么。

　　想到这里，孙灏立刻笑着点头，一抬手让开身后的街道请道：

　　“几位请跟我来，这边走。”

　　莫清晖和献儿都能闻到的气味，自然是尸气。

　　这股尸气的来源是孙奴娇，而孙灏身上只是在平日与女儿的接触中轻微沾染了一些味道，所以一向不甚细心的沈清和并没有注意到。其实最开始就连莫清晖也没有留心到异样，他只是看到献儿的反应有些奇怪，而后才察觉到孙灏身上若有似无的尸气的。

　　王禹偁曾经对他们说过，孙奴娇的病情是‘非生血不能下咽’。在没察觉孙灏身上的味道之前，莫清晖只以为这是单纯的怪病所致。此刻再想起来，倒是孙奴娇身为僵尸的嫌疑更大一些了。

　　若只是一般的僵尸，其无意识的行为模样一眼就可以被认出，根本不可能冒充成人类。而孙奴娇身为孙灏的女儿，却在‘发病’的这半年里都没有被察觉到异常。如果莫清晖没猜错，冒充孙奴娇的一定是只道行及其高深、能借他人容貌的僵尸。而这样的僵尸在莫清晖的认知里只有一只，那就是飞僵姽婳。

　　姽婳，和墨影一样同为飞僵，是僵尸中最厉害的一类。虽然姽婳在功力和智谋上上略逊墨影一筹，却修得了易容换貌的本领，常借用她人容貌行走与人间为非作歹。仙尘、仙罚两派历代掌门都以铲除墨影、姽婳为己任，虽然也有几代掌门追到了这两只飞僵的下落并与之交过手，但却始终没有人真正大功告成过。

　　而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人类终归寿终正寝，而这两只飞僵的年岁和功力却与日俱增，也便变得更加难以追踪，更遑论斩杀了。

　　莫清晖自幼被僵尸所伤，对僵尸的痛恨之感比他们更为强烈。先前他自行离开仙尘派，就是为了追踪墨影的下落，决心便是同归于尽也要带让墨影从人间消失。可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在半路追丢了，接着便发生了密州一系列的事，结识了献儿与玉舒云。

　　莫清晖的面子上虽然没有任何表现，但他内心却因为追丢墨影这件事耿耿于怀。而此时此刻他再度探得姽婳的片刻行踪，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正是因为这样，莫清晖才没有顾及其他人的想法，直接开口提出要孙灏带路，到孙府一探究竟。

　　苏州、孙府后院

　　孙灏是济州人氏，却因为身居要职不得擅离驻地，连春节时期都不能回老家探望。

　　早在一个月前，孙灏的家人收拾了礼物，一并回了济州老家过年探亲，只剩下身为知州的孙灏，和有病在身的孙奴娇父女二人留在了苏州。再加上这段时间里，孙灏遣了一些本地的家丁回家过年，所以此刻偌大的孙府看起来破显得有些冷清，和外面热闹的年节气味更显落差。

　　玉舒云虽然闻不到孙灏身上的气味，但他很快就从献儿和莫清晖的神情里看懂了一切。来到孙府的后院之后，玉舒云转身对孙灏道：

　　“孙大人，令千金的病情我已经略有耳闻，稍后我四人进入小姐闺房之后，无论听到什么声音，还希望大人能稍安勿躁、切勿进去打扰诊治。”

　　听到玉舒云这么说，孙灏忽然犹豫了。

　　孙灏虽然知道有些江湖郎中给人看病会有自己的讲究，也听说过有些郎中因为怕被别人学去了手法不让围看的，但是玉舒云所说的‘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却让孙灏隐隐感到不安，不禁混乱猜测起几个人是不是要对自己的女儿图谋不轨。

　　见孙灏迟迟不肯答应，莫清晖看了一眼沈清和道：

　　“你留下。”

　　“啊？”

　　沈清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莫清晖的意思，愣头愣脑的‘啊’了一声。

　　其实其他人都很清楚，莫清晖是要把沈清和留在孙灏身边当‘人质’，以借此打消孙灏的些许顾虑。

　　看到孙灏还是有些犹豫不决，献儿索性直接把沈清和拉倒孙灏的身边开口道：

　　“你又找不到比我们更好的大夫，给了你人质你还不放心，你怎么那么婆婆妈妈的啊，你到底还想不想给你女儿看病了？”

　　听到献儿这般‘出言不逊’，几个家丁立刻就要围过来。孙灏摆了摆手，他们才又退了回去。

　　其实孙灏也知道献儿说的没错，眼下确实不是该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其实她自己左右也都是为了孙奴娇着想，才会有这诸多顾虑。孙灏知道王禹偁的为人还是可信的，应该不至于随便找些江湖术士来糊弄自己。

　　思量再三，孙灏这才点了点头说道：

　　“好吧，你们三人便去吧，若医的好奴娇，孙某人定当重重感谢。”

　　此刻沈清和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当成了人质押在这里，如果等下孙奴娇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自己就要被这群家丁冲上来乱棍打死了。

　　“玉先生……你可一定要治好那姑娘啊……”

　　沈清和带着哭腔的冲着三个人喊道，不过三人谁也没理会他，径直朝着孙奴娇的闺房走了去。

　　三个人进到屋内的时候，孙奴娇正慵懒的坐在床边。看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是早就知道会有生人来访。

　　孙奴娇的闺房内并没有点火盆用以取暖，而她自己也只穿了一件夏日里才会穿的薄纱外衫，似乎并不觉得这初春寒凉。

　　献儿看着孙奴娇，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清晖用余光看了一眼献儿的表情，而后又转向床榻边的孙奴娇。

　　孙奴娇倒也不介意三个人就这么盯着自己看，她自己也撩起一缕发丝，饶有兴致的挨个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

　　孙奴娇只看了一眼献儿便略过了，转头看向一袭白衣的玉舒云。她朝玉舒云挑唇一笑，媚眼如丝的送了个秋波，只是没得到任何回应。

　　见玉舒云对自己的示好无动于衷，孙奴娇又转向了面若冰霜的莫清晖。

　　或许是莫清晖的模样比较对姽婳的胃口，她这次没有抛媚眼之类的试探，而是直接懒洋洋的从床边站起身，扭着腰肢走到莫清晖的身边。

　　孙奴娇抬起右手搭在莫清晖的肩头附身靠近，调笑着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道：

　　“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啊？”

　　孙奴娇的容貌虽算不得倾城倾国，身段倒也称得上聘婷多姿。只是她生就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容色，却故要做出一副妖冶的模样，反倒显得不伦不类、惹人厌嫌。

　　莫清晖微微一侧肩，不动声色的与孙奴娇拉开几步距离，紧接着便抽出剑反手朝孙奴娇的侧腰刺了过去。

　　这么近的距离，加上这般迅雷不及的出剑速度，别说是一个大家闺秀，就算是破有经验的习武之人也是极难躲过的。然而孙奴娇却轻轻松松的避过了这一击，一个踮脚后退了五六步距离，重新坐回床榻之上不温不火的看着莫清晖笑道：

　　“公子这是要给小女子舞剑助兴么？”

　　莫清晖根本不理会孙奴娇的搭讪，跟着一踮脚再次朝她刺去。坐在床榻边上的孙奴娇并没有要躲的意思，只是调笑着看着莫清晖，似乎在等着他朝自己而来。

　　这一剑结结实实的刺在孙奴娇的腰间，却在刺破了她的衣衫后就停住了。

　　剑抵在孙奴娇的腰间没有继续深刺，并非是出于莫清晖的主观意愿。只是因为那孙奴娇的皮肤像是玄铁所铸似的，任凭他莫清晖如何暗自发力，也无法再继续刺入分毫。

　　看着莫清晖这一剑不过这般，孙奴娇忽然咯咯的笑起来。她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莫清晖的剑身，微微一个用力剑身即刻应声而断，倒是把倾力在剑上的莫清晖诓了一个踉跄。趁着莫清晖还没稳住身形，孙奴娇顺势拉了一把他的手，将他整个人都拉倒在床榻之上。接着孙奴娇也跟着侧卧在他身边，用指尖轻佻的划过他的下巴笑道：

　　“哎呀，公子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却不想怎的这般心急？”

　　“孽障！”

　　莫清晖一边怒斥着，一边暗吟咒语。只见他的指尖忽然泛出金光，朝着孙奴娇的脖颈处像匕首似的刺去。

　　因为之前的两次攻击莫清晖都没有占到丝毫便宜，所以孙奴娇就有些掉以轻心了。等她看到金光暗呼不妙再进行躲避的时候，莫清晖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她的皮肤。

　　孙奴娇以快似闪电的速度从床上逃开，但她的脖颈处德皮肤还是被莫清晖的指尖擦到了一些。被擦伤的皮肤处并没有流血，只是那一片的皮微微外翻，露出的筋肉呈现出一片黑红的颜色，看起来颗颗粒粒的颇为恶心。

　　孙奴娇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嬉笑的神色忽而变成了阴暗模样，死盯着莫清晖恨恨的开口道：

　　“仙尘派？”

　　莫清晖捡起自己被折断的剑尖，与剑柄接连起来后以咒语固定，顿时又恢复成一把完好无损的利剑模样。

　　他这才转过身冷冷的盯着孙奴娇，眸子里满是厌恶的开口道：

　　“姽婳，你还要冒充孙奴娇多久？”

　　看到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姽婳眨了一下眼睛似笑非笑的开口道：

　　“呵，这个姓孙的学聪明了啊，居然不请大夫改请什么狗屁仙人了。可是就算你来了又能怎样呢？你是有能耐让死了半年的孙奴娇还阳呢，还是有能耐杀了我替她报仇呢？”

　　说到这里，姽婳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半挑着嘴角挤出一声冷哼：

　　“不过……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吧，这两件事你都做不到的。”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第二件事！”

　　莫清晖冷呵了一声，便挥着剑朝姽婳刺去。这次他是吟了咒才出剑的，剑尖的金光正是刚才伤过姽婳的那种法术。

　　而之前因为轻敌吃过一次亏姽婳此刻也使出了几分力量，与莫清晖缠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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