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晖和沐谦溪带着献儿稍微离人群远了一些，沐谦溪看了一眼仍是丝毫没有松懈的莫清晖，率先开口讲道：

　　“献儿姑娘说我的那一半并没有错，我的体内是有尸气存在的。”

　　莫清晖大概没有想到沐谦溪会这么直接的开口承认，那个看起来柔弱的一碰就倒的男子，说起话来却是这样的果断干脆。

　　既然对方都已经这般坦诚，莫清晖也点头表示了一下，随即开口道：

　　“我与你一样。”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再一次把目光转向了献儿。如果说只是单纯的尸气，只要是修仙之人便都可以轻松分辨。但若是侵入活人体内的尸气，却不是随便就可以被察觉的。就像莫清晖和沐谦溪他们这样，虽然二人体内都有尸气，但不管是沈清和他们还是凤谦锦他们，都毫不知情。其实就是身染尸气的这两个人，在刚才没有得到对方亲口承认之前，也都是不确定对方身体状况的。

　　而能感应到这种隐蔽尸气的，那就只有僵尸同族类之间才能做得到了。对于同类的气息，他们自然比人类分辨的更清楚。不管是纯尸变的僵尸，还是体内染了尸气侥幸活下来的人类，僵尸都可以轻松嗅到。

　　献儿之前在说起两个人身上的尸气时，用的也是‘味道’这个字眼，加之献儿有自己的独立思想，也就是修仙之人说的‘心智’。所以二人不得不开始怀疑，献儿或许并不是人类而是飞僵之类。

　　想到这里，莫清晖忽而有些激动起来。他追逐墨影许多年，却连他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如果献儿真的是飞僵，或许他可以通过对献儿的研究加深一步对飞僵的了解，那么再去追踪墨影也许就能事半功倍了。

　　献儿仿佛有些明白二人为什么要和自己独处了，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目光最终到了莫清晖腰间的长剑上。没有人知道献儿是怎么想的，只是看到她伸手要去抽莫清晖的剑。莫清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反应过来，一个侧身躲过献儿，又顺势反手扣住了献儿的手腕。

　　献儿手腕受力，整个人也便跟着疼的弯了身子。她一脸无辜又略带哭意的看着莫清晖，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疼……清晖，我疼……”

　　僵尸本就是尸体尸变而成，根本不会有所谓的感觉，更别说是疼痛感了。所以莫清晖并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盯着献儿的眼睛确认她是不是在说谎。倒是一旁的沐谦溪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握住莫清晖的手腕，示意他先不要冲动。

　　“我们先把事情问清楚，别万一错怪了献儿姑娘。”

　　莫清晖倒还算是听劝，看了沐谦溪一眼便收剑回了鞘。

　　献儿哭丧着脸，给自己揉着已经有些红肿的右手，噘着嘴瞪着莫清晖表示自己的不满。

　　沐谦溪没有佩剑，却从衣袖中取出一把三寸上的匕首，看着献儿说道：

　　“姑娘可是想要这个？”

　　“嗯。”

　　献儿红着眼睛看着沐谦溪。

　　“不知姑娘意欲何为？”

　　听到沐谦溪这么问，献儿更是有些生气的瞪大了眼睛叫道：

　　“我又不是傻子，清颜姑娘说我是什么‘婳’的僵尸，你们刚才又那样看着我，我当然能看出来你们都在怀疑我啊。僵尸不是尸体变的嘛，尸体里又没有血，僵尸也就不会有咯。所以我才想抢请会的剑把自己的手划一下给你们看看，我也是会流血的嘛……”

　　献儿本来一开始说话的时候，声音还很大，仿佛是要把心里的不悦一并发泄出来似的。可是她越说声音却越小，不满的大叫慢慢就变成了委屈的啜泣。在解释完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她把红肿的右手伸到莫清晖的面前，噘着嘴说道：

　　“呶，反正也被你弄肿了，也无所谓再多被你刺一剑。”

　　说完这句话，献儿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刻急切的补充了一句：

　　“那你别刺的太深，就划一个小口子行不行？反正只要流血了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对吧。”

　　莫清晖并么有动手，而是那么直勾勾的盯着献儿红肿的右手。他到底还是错怪她了，僵尸再怎么厉害，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具会动的尸体罢了。既是尸体，又怎么会因为外力而使得手背肿胀充血呢。只有体内存在鲜血的活人，才会因为受到压迫而产生红肿。

　　说到底，这一切不过是因为碰触到了莫清晖心底连自己都不敢轻易碰触的伤疤，所以他才会这般失了理智，竟凭几句话便开始怀疑献儿。

　　看到莫清晖没有行动，献儿还以为他依旧不肯相信自己。于是她一把夺过沐谦溪手中的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背划了下去。

　　或许是太急于在莫清晖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献儿下手便失了轻重。霎时一道三指宽的伤口出现在手背上，鲜血立刻涌了出来，疼的献儿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看到这一幕，莫清晖和沐谦溪都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献儿真的会划伤自己来证明清白，更没有想到一心要为自己辩解的献儿，下手竟会如此之重。

　　莫清晖立刻从衣袖上扯下一块布，压在献儿的手背上，说不出是心疼还是内疚的开口道：

　　“是我错怪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背太疼，献儿似乎没有听清楚莫清晖的话。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盯着莫清晖，满眼的委屈。

　　这时沐谦溪从怀里掏出一方绢帕，一边帮献儿包扎伤口，一边愧疚的开口道：

　　“对不起献儿姑娘，是我们错怪你了。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察觉到我们体内尸气的人，你还是第一个。所以才会误以为你是僵尸，多有得罪还请献儿姑娘不要责怪。”

　　听着沐谦溪的解释，献儿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将事情的起末连贯起来。想通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献儿才瞪大了眼睛来回扫着面前的两个人叫嚷道：

　　“你们自己有尸气还要怪我？我不原谅你们，不原谅！”

　　就在这个时候，摆脱了其余几个人纠缠的玉舒云走了过来，伸手便把献儿搂在了怀里急切的问道：

　　“你有没有受伤？”

　　“有！”

　　献儿气鼓鼓的把刚刚包扎好的手伸到玉舒云面前，然后还用余光狠狠的白了莫清晖一眼。

　　沐谦溪看着玉舒云挂满脸的心疼模样，立刻走近了一步解释道：

　　“这是一场误会，现在已经……”

　　“滚！”

　　还不等沐谦溪说完，玉舒云立刻低声吼了一个‘滚’字。

　　这声音并不大却不怒自威，足够震慑住周围所有人的气息。莫清晖和沐谦溪也自知理亏，先后对着献儿作了揖，便退着离开了二人。

　　其实他们本不是不讲道理、随便冤枉别人的人。只是他们自己的身体状况太过特殊，有些时候不得不加倍谨慎才行。

　　先是献儿只一眼便看出了沐谦溪体内有尸气，再加上她出现于古树之中，身份不明。如果说这些还只是让他二人感觉到诧异，那么真正让二人感到疑心的原因便是凤谦锦的话了。

　　凤谦锦是青珏掌门的闭门弟子，自幼跟随青珏掌门贴身修行，她对周围细微气息的感知能力是常人的三倍。在玉舒云带着献儿出门散步的时候，凤谦锦是这样对众人说的：

　　“那二人中有一人气息非比寻常，绝非人类。”

　　玉舒云是玉佛乡的大夫，而献儿则是从棺材中莫名其妙出现的。所以凤谦锦这句话说完之后，所有人首先怀疑的目标便是献儿。加上方清颜本就讨厌她，当下就急着性子施展轻功朝乡东疾奔而去。这才有了后来她刺伤玉舒云的那一幕。

　　最终一行人才意识到，真正非比寻常的是玉舒云。至于献儿为何能察觉到尸气，或许可以用天赋异禀来解释。毕竟有些人生下来就带有异能或者极高的天赋，而献儿不过是这其中之一罢了。

　　其实活人体内若染上尸气、尸毒，都是必死无疑的。李荣宝是属于命好的那种，尸气侵染的少，体内尸毒还未来得及堆积。又加上莫清晖和玉舒云等人的及时救治，才保住了性命。而莫清晖和沐谦溪这样，虽然看起来还好端端的活着，却仿佛随时都置身在在九死一生的鬼门线上。他们需要舍弃自己所有的感情，忍受着体内不时发作的剧痛。这些都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失去控制，被体内的尸气占了上风。到那个时候，他们将会成为不亚于黑僵的僵尸；到那个时候，他们第一个杀的人，可能就是平日里最亲近的人……

　　因为这样，他们不得不时刻都活在自己的压力中，尽量少与他人接触，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不敢贸然沉睡，不敢丝毫松懈，时刻都在紧绷着每一根神经。这也是为什么当献儿在乱葬岗说出那句话时，他们二人会如此紧张以至于失去了判断的能力，最终间接伤害了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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