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洲县、县衙
四个人吃饱喝足了之后,才招呼着那几个小喽啰一起去县衙。
长洲县按人口规制算得上是上县了,知县便是从六品上的关品,虽然不用直接去京城觐见朝拜,年下为了往州里汇报也是忙的焦头烂额。所以当听说有人带着钱豹的尸体前来投案的时候,知县丁世秋的脑袋顿时觉得‘嗡’的一声。
丁世秋虽然心中不悦,但这毕竟是宗人命官司,而且还和被关在牢里的钱豹有关系。
一行人带着钱豹的尸体被传到了县衙公堂上,几个小喽啰大概是平日里做过不少坏事觉得心虚,一到堂前就慌慌张张的跪了下来。
相较之下另外四个人却还是站着,谁都没有要下跪的意思。
丁世秋皱着眉头看着站着的四个人,假装咳嗽了两下。这意思很明显,是要几个人速度跪下行礼。然而四个人却并没有理会他,依旧是那么站着。
玉舒云是活了数千年之久的应龙,自然不会去跪拜一个凡人。献儿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公堂上下,哪里有心思去管坐在大堂上的什么知县。莫清晖站在钱豹的尸体边上,瞳孔没有聚点的扩张着,显然是在出神。沈清和朝堂下迈了两步却美誉跪,只是躬身作了个揖开口道:
“我自幼拜如仙尘派,只跪天道不跪红尘,还请知县大人见谅。”
听沈清和说自己是仙尘派的,知县有些意外的瞪着眼睛道:
“你是仙尘派的仙人?”
“正是。”
得知是仙尘派的仙人来,知县适才铁青的脸色明显有了些许缓和。他附身看了一眼堂下的尸体,而后开口问道:
“这是……”
沈清和微微一笑,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开始讲述事情的起因经过。
沈清和说,钱豹并非越狱而出。
这长洲县好歹也是个上县,其牢狱坚固程度虽然不能与天牢相比,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能跑丢一个囚犯。假使有那么个万一真是让钱豹逃跑了,狱卒们也绝对不会隐瞒不上报的。毕竟犯人越狱不是小事,就像纸包不住火的道理一样,早晚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与其等到事发那天被治一个看关不严且拒不上报的罪名,还不如一早自首来的轻快。
而狱卒们之所以到今天也没来汇报是因为害怕。
其实在几天之前钱豹就已经死了。按照惯例,犯人死在狱中由仵作检查过尸体后,便可以下葬了。可巧时至年关衙门里上上下下都忙得紧,这边仵作还没来得及向上面汇报,狱卒们却发现钱豹的尸体莫名其妙的没了。
牢狱里少不了死人,本来也就是阴气重的地方。所以尸体凭空消失的事,让当差的几个人顿时都觉得后脊梁发凉。
沈清和说,钱豹的尸体是被鬼魂附上了,生生折了骨头从牢狱的木栏间挤出来的。说着,他还掀开了钱豹的衣衫,尸体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和压痕,有的地方甚至皮肉都蹭掉了,直接露出灰白的骨头来。
这一幕看的在堂的几个人差点没吐出来,尤其是抬着钱豹尸体来的那几个小喽啰,此刻脸色都吓得青白起来。
事情的起因讲的差不多了,看着众人变色的脸面沈清和抿着嘴偷偷一乐,继续说道:
“刚才在街上,我用符纸将鬼魂从他的身体里驱出,他才又重新化作一具尸体。”
丁世秋毕竟是一县的知县,不可能因为沈清和这么说就无条件的相信他。他侧目对着自己的主薄使了个眼色,主薄郝仁英立刻会意,叫人传了仵作赵铳以及钱豹尸体失踪那晚当值的狱卒过来。
身为仵作的赵铳首先来到堂下,在看到钱豹尸体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他身形明显颤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稳住了,对着丁世秋作揖问礼后便立在一边等着问话。
丁世秋也不着急,直到几个当值的狱卒都到齐了之后才开口问道:
“你们几个,可知罪?”
那几个狱卒看到堂下钱豹的尸体时,内心早已经忐忑不安起来。此刻丁世秋一声喝问,几个人立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嘴里直喊着‘大人饶命’之类的话。
丁世秋本来也就是看几个狱卒神色慌张想诈一下他们,却没想到几个狱卒的反应如此剧烈,这也让他心中多少有些相信沈清和所说的事情了。不过这一切丁世秋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看着几个狱卒厉声质问道:
“既然知罪,还不如实招来!”
几个狱卒当下一合计,决定由年长些的李茂来说清事情的始末缘由。
相比之下李茂勉强还算得上镇定,他吞了口口水讲道:
“那是廿六那天晚上酉时,正好轮到我和魏恒两个人给牢犯们送饭晚,送到钱豹那里的时候就发现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俩当时也没太在意,以为他是睡着了,叫了两声没见他回应我俩就把饭给他放在牢房门口,也没再过问。”
说道这里,李茂又咽了口口水,余光瞥了一眼钱豹的尸体继续说道:
“半个时辰之后我和魏恒去收拾碗筷,发现钱豹的饭纹丝未动,就又叫了他两声,不过他还是没有反应。本来这个钱豹的脾气就大,之前我们给他送饭有次也碰巧他在睡觉,还对我们骂骂咧咧了许久。然后我们也就没理他,收拾了碗筷就走了。直到第二天早晨……”
李茂说道这里,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魏恒,魏恒点了点头硬着头皮接着讲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们二人和来交班的弟兄按惯例巡视牢房,结果发现钱豹还和头一天晚上那样躺在地上,当下我们就觉得有些不妙了。于是我们几个打开了钱豹的房门查看,才发现他已经没气了。”
与李茂、魏恒接班的是陆用和李延年二人。当魏恒说道这里的时候,二人都一并点头称是。
丁世秋挨个打量着几个人的神色,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事先串通好了才这么说的。思量了片刻之后他才看着魏恒问道:
“然后呢?”
魏恒看了一眼仵作赵铳回答道:
“我们几个粗人也看不出来这个钱豹究竟是怎么死的,所以就去请了仵作赵铳过来验尸。”
大约是见事情讲到了自己这里,赵铳从一边走到了堂中央双手作揖道:
“小人听闻此事之后,即刻跟着魏恒去了牢里。经验尸确认,钱豹的的确确已经身亡。”
“哦?”
丁世秋发出一声疑问,上下打量起赵铳来。
这个赵铳属于话不多的那一类人,但是验尸确实有一手,而且从来不说大话假话之类,所以丁世秋还是很相信赵铳的为人的。本来赵铳检验过得尸体他都会确信其人已死,但是这件事却颇为怪异。赵铳信誓旦旦的说钱豹确实已经死了,但是死人又如何跑去外面作怪呢?难道真的像沈清和说的那样,是鬼魂附体么?可是他丁世秋唐唐一县知县,总不能就这么轻易的定下这桩案子,写些怪力乱神的卷宗吧。
想到这里,丁世秋又开口问道:
“既然囚犯已死,为何你们不来上报?”
听到丁世秋这么问,李茂心下知道该来的终究躲不过,于是也索性破罐子破摔壮足了胆子道:
“按惯例,牢狱里的犯人无故身亡,是要由仵作验尸后写出验尸格目,我们再拿着格目向大人您汇报的。可就在那天中午送饭的时候,陆用他们发现……发现钱豹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陆用用力的点着头补充道:
“我和李延年一上午就没出去过,所有如果说有什么人进出牢房,我们俩肯定能发现。但是别说是人了,我们俩就是连只耗子都没发现,而钱豹的尸体就这么凭空的消失了,当时我们俩就慌了神了。没过多大会儿,仵作就派人把写好验尸格目送了过来。我俩虽然收了格目,可是钱豹的尸体却没了,所以……所以才迟迟没敢上报……”
李延年看着几个人都说了话,也有些按耐不住的开了口:
“前天,我回家听说郑大财主被钱豹杀了,当时就联想到尸体不翼而飞的事情。整件事情前后串联起来太怪异了,我就找了陆用他们商量。越说越觉得这件事情就像是在闹鬼,便更是不敢再提及了……”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讲到这里,丁世秋也已经听了个明白。沈清和指着钱豹的尸体开口道:
“你可以让你的仵作再来验一次尸,绝对和之前他验过的大相径庭。”
丁世秋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赵铳。赵铳自然明白丁世秋是什么意思,便走到钱豹的身边蹲下,细细查看起这些第一次验尸时还没有的伤口来。
赵铳先是查看着钱豹尸体上的伤口,又从衣袖里拿出一块方巾在伤口处擦拭了几下。前前后后忙活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赵铳才再度站起身子走到堂中间对丁世秋说道:
“死者所有伤口均无外翻紧缩现象,压痕处皮下无淤血,且断骨处血液没有凝结现象……”
丁世秋只是听着,并不发表任何意见,直到赵铳汇报完了之后自己总结道:
“以上皆可证明这些伤口是在死者死后出现的。”
抬着钱豹来的那七个小喽啰先是听了狱卒们的说辞,此刻又听到了赵铳的总结之词,顿时各个都吓得魂不附体,纷纷踉跄着后退以远离钱豹的尸体。
虽然狱卒们和赵铳的话都是在力证沈清和的说辞,但是丁世秋还是不能即刻就定下结论。毕竟治世靠的是律法而不是鬼神之说。就算这件事真的如沈清和所言那般,他丁世秋也不能再公堂上公然做定论。
丁世秋故作倦乏的打了个哈欠,然后招呼主薄郝仁英吩咐道:
“你派人把这个钱豹的尸体安置好,切记不准再出意外。其余的一干人等,先全部压入大牢,稍后我要再做详审。”
“是。”
郝仁英低头应允,当下就按照丁世秋说的做了。
长洲县、大牢
七个小喽啰早就吓破了胆,哪里还有胆量去反抗。狱卒们和赵铳在县衙办事,自然对律法也颇为熟悉,也就没有反抗。莫清晖还是一贯的冷漠不语;献儿仿佛是还没搞清楚这状况,听说要去牢里竟然还浮出一丝好奇的神情;献儿没意见玉舒云自然也没意见;唯独管了闲事又主动来报了案的沈清和急躁起来,一脸不满的嚷嚷道:
“我们好心好心的帮你们县驱鬼,还亲自把尸体给你们送回来,你不嘉奖我们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抓我们,太过分了啊!”
郝仁英哪里会听沈清和的抱怨,挥挥手不耐烦对着堂下一帮差役道:
“押下去押下去。”
沈清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莫清晖的一个眼神制止了。虽然他一时间搞清楚莫清晖的目的,但他至少知道那个眼神是想去监牢里看看的意思。既然莫清晖示意要去牢房,那么沈清和自然也就不再抗议,安安静静的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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