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尘派、长须掌门房间

　　莫清晖朝着剑飞出去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掌门的门前也没看见献儿的身影。虽然掌门的房间就在中庭的后面，并不算太远，但是就方清颜的功力而言，那剑的极限也便是最多飞到这里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并没有献儿和剑的影子，倒是长须掌门的房门半开着。按理说这个时间，掌门应该是在正殿里，难道是房门忘了关么。

　　莫清晖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的向那房间走去。他本来是想看看掌门在不在，如果不在就帮他关好房门，但是他没想到献儿竟在掌门的房间里。

　　那柄被击飞的剑正斜插在掌门的床板上，而献儿正独自站在掌门的床边，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出神的看着。

　　“放下！”

　　莫清晖大声呵斥着疾步走到献儿身后，正要一把把她拉出去的时候，献儿却自己回过头来，怔怔的看着他，然后把手中的东西递到他的眼前。

　　那是一封信，或者说是一封家书。

　　纸张的颜色有些微微的泛黄，边角也起了毛边，一看就是一封有些年头并且被经常翻看的书信。

　　莫清晖自然知道未经允许不能私看掌门的信，然而眼光无意中撇到的一句话，却让他无法把目光挪开。

　　长痕吾兄，见信如意。

　　自上次一别已有十八年之久，愚妹一切安好。

　　人世少与仙岛有往来，如今已过一年才听闻惠阳真人隐退，掌门之位交于兄长。妹不胜欣喜，虽欲亲身前往瀛海仙岛祝贺，奈何愚妹才生产不久，不能出门。

　　此前婚嫁未能及时告诉兄长，是愚妹思虑不周。妹于两年前嫁一渔夫为妻，日子和睦顺心，吾兄不必惦记。他日待吾儿略大，妹定当带他一同前往仙尘派探望兄长。

　　……

　　吾儿姓随吾家为莫，名曰晖儿。愚妹只愿他能平安长成，此生无憾。

　　妹芷茵亲笔。

　　莫清晖怔怔的看着这封信，书信中提及的‘长痕’‘芷茵’这两个名字并不陌生。他在十年前就从破庙黑僵那里听到过。这两个名字并不是那种平淡无奇的名字，更何况信尾提及了一个‘莫’姓，而且这两个名字同时出现也不会是简单的巧合。莫清晖几乎可以断定，信中的这二人，就是当年黑僵口中的‘莫氏鬼煞’。

　　细读起来，信中所提及的‘晖儿’和莫清晖年岁大约相符。莫姓、晖儿，这一个个字眼不断在莫清晖眼前环绕，再联想起当年黑僵对他说过的话，即便莫清晖如何在心中暗示自己不过是巧合而已，却仍旧按不下那份杂乱的思绪。

　　一直以来，莫清晖都只知道自己是个孤儿，是被长须掌门捡回来的孤儿。他敬重掌门就如同敬重自己的父亲一般，从未想过其他。

　　看着这封信，莫清晖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世来，他想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想知道这封信为什么会在长须掌门的房间里……

　　莫清晖强压着自己的思绪，告诫自己不过只是刚好重了名字而已；又或者掌门没有取名的天分，便将自己外甥的名字借用了过来。毕竟长须掌门没有理由刻意去隐瞒一个孩子的身份。

　　献儿在莫清晖来之前就已经看过了这封信，而她从莫清晖的表情可以看出，现在他也已经读完了这封信。她只是觉得这封信里隐约带着几分和莫清晖极为相似的味道，所以才把信给了他。但是她并没有想到这封信会让他如此触动，那平日里一贯冷漠的眸子里，竟然添了几分疑惑兀自出神。

　　当长须掌门从正殿归来的时候，莫清晖和献儿都还在他的房间内并未离去。他看到献儿手中举着的信时，便立刻明白莫清晖为何有着那样的神色了。

　　其实这封信就是莫清晖的生母写给自己的，而自己就是信中的‘长痕’，也就是莫清晖的亲舅舅。

　　他一直把莫清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疼爱，在他幼年时担心他接受不了母亲去世的消息，一直隐瞒不说。不觉时间飞逝，如今自己已是花甲之年，当年襁褓中的莫清晖也已经二十六岁了。虽说莫清晖早已经过了幼年，本该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何，但长须掌门出于某种缘由，一直把这是当做秘密压在的心底。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这封信终究还是让莫清晖看到了。或许这便是天意，是该让莫清晖知道过往的一切了。即便长须掌门顾虑的事未曾消失，但他更愿意相信现在的莫清晖，有能力克服一切障碍。

　　莫清晖听到了脚步声，他转过身看着归来的长须掌门，顿了片刻随即缓过神来向长须掌门行礼问好。

　　就莫清晖而言，先不管这信中内容为何，只要掌门不说他便没有理由发问。毕竟是他未经允许偷看了掌门的信件，本就是他的过错。有错在先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追问问题呢。

　　长须掌门很了解莫清晖的性子，他知道莫清晖不问不代表着不想知道。这个仙尘派的大弟子为人十分谨慎，特别是在中了尸毒之后，更是谨慎的过了头。虽然谨慎是好事，但是如莫清晖这般谨慎到被动，却未必是好事。只是长须掌门知道莫清晖不会主动问自己，必然是要等自己来主动告诉他知道。

　　长须掌门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示意献儿先行出去。

　　献儿虽然总喜欢跟在莫清晖的身边，但是她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是她不应该参与的。于是她把手中的信归还给长须掌门，安静的退出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长须掌门并不拐弯抹角的直言道：

　　“清晖啊，你……该叫我一声舅父才是……”

　　莫清晖才极力压制住的纷乱思绪，又因长须掌门的这一句话激起千层波澜。他想知道一些事情，也想提出一些问题，但是张开嘴的瞬间却发现并没有话要讲。确切的说，是他现在根本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又想知道些什么。隐忍生活的这十年，让他并不会因为想知道就提出问题。以至于现在他想发问，都不知该如何问起了。

　　看到莫清晖没有反应，长须掌门示意他与自己一同坐在桌边，然后慢慢讲述起几十年前的旧事：

　　故事从长须掌门，也就是莫长痕五岁那年开始。那一年，是他的妹妹莫芷茵出生的那年。

　　兄妹二人自幼感情就很好，一同习武切磋。后来二人渐渐长大，也习得一身好本领，便开始四处行走斩尸除恶，在江湖中也是不乏名气，还得了个绰号——莫氏鬼煞。

　　僵尸按等级分，低等级的常人都对付得了。但若是黑僵之类甚至飞僵，若不是修仙懂法术之人，却是根本无可奈何之的。莫氏兄妹未虽然武功不俗，却都未修炼过法术。时运总是有好有怀，偏不巧的二人在一次旅途中遇见了黑僵。

　　好在武功功底够硬，加之命不该绝，兄妹二字与黑僵拼死抵抗至重伤，遇见了仙尘派下山的弟子。众弟子虽然合力围攻，却没能取了那黑僵性命，最后仍是让那黑僵重伤跑掉了。众弟子心知并非那黑僵的对手，追过去也不过鱼死网破，而且眼下还有两名受伤的凡人。合计之后，众人便带着二人回了瀛海仙岛。

　　伤势好转之后，莫长痕便拜入了仙尘派门下。而莫芷茵则因为心中有了阴影，不愿再过这般打斗的日子，归隐了海边一小渔乡，过起了普通人的日子。

　　日子转眼过去了十七年，当时的掌门惠阳真人宣告退位，并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了天赋极高的莫长痕，也便是如今的长须掌门。

　　时间慢慢又过去了一年，渔乡里的莫芷茵托人送信到瀛海岛，说自己两年前嫁了人，而今也有了身孕，只是自己岁数也大了，总有这许多琐碎担心。除了这些以外，信中还说她已经想好了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这一封普通的家书，长须真人反复看了许多遍，无事时偶尔也幻想有那么一个小娃儿叫自己舅父。

　　然而天不见怜，曾经伤过兄妹二人又被仙缘派弟子打伤的黑僵回来了，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了莫芷茵。长须掌门只记得那一夜，仙尘派山门火光通红，莫芷茵浑身是血的被弟子们抬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男婴。

　　“兄长……替我，照顾……晖儿……”

　　这是莫芷茵唯一的一句话，也是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长须掌门不知道自己妹妹所嫁之人的姓氏，于是便管晖儿叫莫清晖，随了自家的姓。他想着等莫清晖长大了，再慢慢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然而其间发生了变故，便一直耽搁着。事到如今，却是让莫清晖自己发现了书信。

　　在长须掌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莫清晖显得格外的冷静，就连刚才还有些疑惑的眼神，也恢复了以往的冷漠沉静。

　　“清晖啊……为师的顾忌并非是不相信你，说起来这件事瞒着你，也是为师的不对。”

　　莫清晖嘴角淡然一笑，虽是笑容却并无笑意。他站起身来对着长须掌门微微鞠躬道：

　　“清晖明白师父的顾忌，然清晖修仙斩尸之心一如当初，必不会因何事动摇，请师父放心。”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长须掌门深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看着莫清晖。他所顾虑的事并没有发生，到底还是他自己多虑了，也算是自己轻视了莫清晖的定力，才无端将这件事掩盖这么久。

　　“那么，弟子先告辞了。”

　　莫清晖再次施了一礼，得到长须掌门的默许后，转身退出了房间。长须掌门只欣慰自己曾经的顾虑不过是多虑，却不曾注意一贯自呼自己姓名的莫清晖，这一次用了‘弟子’来称呼自己。

　　献儿一直坐在门外的回廊下等莫清晖出来，在听到门被推开的时候她立刻站了起来。然而莫清晖却在关上门的同时施展轻功飞身离去，顷刻间便消失了踪影。

　　虽然献儿只是在莫清晖关门的那一瞬间看到他的侧脸，虽然那张脸仿佛还是一如往昔的漠然，但是她总觉得那漠然下掩盖着什么不寻常的迹象。只是还不等她细看，莫清晖就已经飞身离去了。

　　献儿心中隐隐的觉得不安，却又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于是便提起裙摆跑着向莫清晖离开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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