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儿大步奔跑着，一直追到山门却仍不见莫清晖的踪影。守山门的弟子告诉献儿，他们并未见大师兄从这里经过，然而直觉却告诉献儿，莫清晖一定还在前面自己没追到的地方。

　　“没有师父的命令，不可以随便下山。”

　　两名守山门的弟子见献儿执意要出去，立刻伸手阻拦。献儿自然不会因为这样一句话就停下脚步，她焦急的跺着脚，用力试图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二人。

　　“小师妹！你若执意如此，便是触犯了门规的！”

　　“是啊小师叔，你还是回去吧。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可以告诉师公，师公他老人家很通情达理的，你若真有要紧的事，他一定会同意你下山的。”

　　然而此时的献儿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就算她听得进去，此刻让她跑回去请求长须掌门的同意，然后再折返回来找莫清晖，定然是不可能的。

　　见献儿不肯听自己的劝告，两个守山门的弟子开示厉色警告起她来：

　　“小师妹你最好还是听劝乖乖的回去，不然本派门规有律，私闯山门下山者，轻者闭门罚跪三天，重则逐出师门……”

　　话还未及说完，献儿就趁二人不注意，推开他们的胳膊冲了出去。

　　瀛海仙岛、海滨

　　献儿就这样一路奔跑着，直到看见大海的同时，也看见了半个身子都已经浸在海水中的莫清晖。

　　“清晖……”

　　她怯生生的走到莫清晖身边，轻轻叫他的名字。然而背对着献儿的莫清晖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般，一丝反应都没有。

　　虽然平时莫清晖也不怎么回应献儿的话语，但是那种感觉却完全不同。平时的莫清晖不说话，整个人都是宁静的，如没有波澜的湖水一般。而此刻的莫清晖没有言语，但却分明散发出一种狂躁的气息，就像是大海这般——虽然表面平静，内种却又无数暗流激荡。

　　“清晖？”

　　献儿伸手想去拉莫清晖的胳膊，却在碰到他的一瞬间打了个激灵。莫清晖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滚烫，就像是要烧开的水一般，让人不敢触摸。

　　或许是感觉到了献儿的碰触，莫清晖缓缓过回头来。

　　献儿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那个站在她面前的人虽然是莫清晖，却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莫清晖。那张原本俊美冷漠的脸庞，不知为何变的有些狰狞可怕——脸上的血管因为充血而臌胀、隔着脸皮凸出来，隔着脸皮就可以看到血液在其中汩汩的流动，顶着血管时高时低的流动着。他的眼睛也因为充血变得血红，就像是要滴出血来一般。

　　产生变化的不仅仅是脸颊，莫清晖的脖子、双手处的血管，但凡是裸露在外可见之处，也都如这般充血凸起着。

　　献儿虽然害怕这样的莫清晖，但是却并没有逃离。她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莫清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于是她鼓起勇气试图再去牵他的手，却被莫清晖愤怒的一掌甩飞。

　　献儿重重的摔在地上，好在海边沙子很厚，这一下虽然疼痛却并未伤及要害。就在她忍痛要站起来的时候，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莫清晖低着头发出如怪兽一般的低吼，然后他的皮肤开始一寸一寸的裂开，裂开之后露出的血肉却不是红色而是黑色的。除此之外，他的头发和指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虽然瀛海仙岛虽然是海中岛，其实离陆土并不是很远。偶尔会有海对岸渔乡的乡民过来，做些倒卖些粮食蔬菜之类的营生。毕竟就算是修仙之人，也脱离不了吃喝活命之事。

　　对于这些人而言，瀛海仙岛上的都是些法术高强的人物，也许还有那么几个半仙甚至仙人，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这仙岛上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然而万事没有绝对，就在今天，仙尘派的大师兄莫清晖变成了那副可怕的模样，正要向着这些乡民走去。

　　献儿看出了莫清晖的意图，顾不得身上的痛楚，立刻爬起来冲到他身边，忍者灼烫的感觉，死死的抱住了他。而此刻的莫清晖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丝毫不留余力的出手，把抱住自己的献儿再一次甩飞。

　　这一次献儿被甩落到海里，不懂水性的她呛了几口海水，挣扎着爬上岸来又冲向莫清晖。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的抱住莫清晖，任凭他如何用力，就是不肯放手。

　　莫清晖因没能甩开献儿变得十分恼怒，他狂躁的怒吼了一声。这一次的吼叫声十分响亮，连空气都跟着震动了起来。也正是因为这一声巨吼，远处的乡民警觉的看了过来。当他们发现海边有一只‘怪物’的时候，顿时慌乱了阵脚惊呼起来。

　　献儿一边死死的抱着莫清晖以阻止他冲向乡民，一边冲着乡民声嘶力竭的喊道：

　　“快走啊！”

　　听到献儿的叫声，这些乡民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慌慌张张的爬上自家的渔船，拼尽全力划离瀛海岛。

　　看到乡民们都逃离而去，莫清晖又是一声愤怒的巨吼，然后便把注意力转回到献儿身上。

　　那双鲜红的眸子死死的盯着献儿，就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然后莫清晖忽然瞪大了眼睛，如死敌般的看着献儿低吼了起来。他伸手扣住献儿的肩膀，长长的指甲深深扎入她的皮肉中，鲜血立刻溢了出来染红了他的手。

　　献儿吃痛，忍不住叫出了声。而莫清晖却似乎觉得还不够，他抬起手，长长的指甲对着献儿身上又是狠狠的一刺，像是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似的。

　　献儿满脸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亦或是海水。她只是那样死死的抱着莫清晖不肯撒手，口中倔强的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就这样僵持了不知道有多久，莫清晖似乎安静了些许，而献儿的体力也到了极限。就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到莫清晖的眼睛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再然后便是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仙尘派后庭、献儿厢房

　　献儿恢复意识是因为全身不住袭来的剧痛，她睁开酸涩的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莫清晖。她开心的伸手想去拽他的衣袖，却发现整个右臂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只是想着动一下，就有撕心裂肺的痛感袭来。她皱着眉头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海边的一幕幕渐渐如镜像般在她脑海中倒转。

　　想到莫清晖那可怕的样子时，献儿不自觉的惊呼了一声，而后她盯着面前的莫清晖看了好久，直到没有发现任何一处异样时，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看着献儿忽而惊呼又忽而放松的样子，莫清晖实在是无法琢磨透她心中的想法，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先好好休息，晚饭等下自然会有人送来。”

　　“我要你送！”

　　献儿冲着莫清晖笑道，双眼眯成月牙般的弧线，乖巧中又夹杂了几分灵气。听到这样的要求，莫清晖垂了下双眸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便走了出去。

　　长须掌门站在门外，看到莫清晖走出来，便知道献儿已经醒了过来。经历了今天这样的事情，他不由得对这个连剑都握不住的少女刮目相看。

　　莫清晖今日的这个样子，并非是第一次。还记得十年前莫清晖第一次发作的时候，长须掌门为了控制住他，几乎消耗了大半的功力，而且当年还有几个弟子帮助他一起钳制莫清晖。即便如此，长须掌门还是负了伤，那几个弟子更是不用说，一个个也都如今日的献儿那般重伤，实在是狼狈。

　　当年那么多人消耗了那么多功力才制止住的莫清晖，如今却被一个不会武功的献儿控制住，而没有波及到其他任何人，不得不说是奇迹。

　　莫清晖神色凝重的跪在长须掌门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长须掌门知道莫清晖这是在请罚，此刻他的内心一定是自责和愧疚的。然而这种发生这种事也并非是莫清晖自愿的，虽然和他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有关，但罪魁祸首却不是他。

　　“快起来。”

　　长须掌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莫清晖搀了起来。

　　“是为师无能，不能将尸毒从你体内祛除，只能让你克制自己的情绪来压制这毒气，不让它发作。人毕竟都有七情六欲，若真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那便不是人了。”

　　“可是……”

　　莫清晖刚要开口，就被长须掌门打断了。一个过于内敛谨慎的人，如果犯了错误会比正常人更加重的责备自己，这种自责过于深重则会消磨人的心志，让人变得消沉起来。长须掌门自然不会放任莫清晖不管，他不给莫清晖开口自责的机会便转开了话题：

　　“这一次，倒是多亏了献儿了，你要好好谢谢她。一来不枉她此番为你为民，二来也算是你将功补过。直到她痊愈，你都要尽心伺候她。为师这样的决断，你可有异议？”

　　本来献儿就是被莫清晖所伤，而且眼下玉舒云不在，与献儿最亲近的也只剩下他。于理于情都改是他照顾。所以对于长须掌门的安排，他并没有任何异议。

　　“一切听从师父安排。”

　　“如此甚好，为师先回去了，你便守在这里吧。”

　　“是……”

　　送走了长须掌门，莫清晖神色复杂的望着献儿的房间。对于之前伤害献儿的经过，他本人也已经没有印象了。他第一次尸毒发作的时候也是这样，清醒过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这次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刚才是想要杀了献儿的。那种迫切想要取献儿性命的欲望，此刻仍清晰的在他心间盘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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