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客发现的那处不同寻常的阴气场, 位于西海附近一座山下。这山形奇特,如同一只葫芦一般, 因此得名葫芦山。山下原本是个偏僻的小城, 后来附近闹出了些诡事,人们因为害怕纷纷搬走了, 如今只剩下些破旧的建筑依然耸立在那,看着十分荒凉。
野草蔓生,残垣断壁, 呜咽风声穿过古旧建筑的缝隙,细细听去,仿佛是有女人或者是小孩子在附近哭泣一般。若是寻常人, 在这种残阳如血的黄昏时刻来到这个地方, 心中恐怕不免生出些恐惧来,但斗笠客三人, 都没有丝毫感觉, 最小的沈无辜还想钻进路旁一户人家院墙里去。
那户人家院子里长了一棵石榴树,拳头大的石榴沉甸甸的挂在枝头上, 朱红的颜色显然已经成熟了。因着附近无人, 石榴成熟了也没人采摘, 一个个挂在那, 看着怪好吃的。沈无辜还没体验过这种‘野趣’,眼睛直往那边瞧, 最后终于忍不住了, 停下脚步对斗笠客说:“爹, 我去摘石榴给你吃啊!”
斗笠客也没拒绝,停住脚步低了低头,对上脚边那双亮晶晶的黑眼睛,莞尔一笑,“去吧。”
沈无辜立刻就撩起袖子往那破了个洞的院墙跑过去了。院墙上破的洞差不多也就刚好能让他这种小孩子钻进去,斗笠客和金玉站在原地瞧着小孩蠕动着钻进去了,金玉嘿嘿一笑,脚尖一点,飘飞到了院墙上。
他蹲在院墙上往下看,见到小师侄蹭了一头的灰,站在树下考虑怎么爬树。
“那边那边,那有两块砖,搬过来垒起来,再踩在那根枝上。”金玉指手划脚,兴致勃勃的给他出主意。
沈无辜和他娘小时候一样,很有点倔,也不开口要他帮忙,自己屁颠颠的搬了砖就往树上爬。他还未开始修行,但身手还行,一棵树能爬的上去。就在他快要挨到树上那个最大最红的石榴时,金玉一伸手,抢先他一步摘到了那个石榴。
沈无辜:“……”
金玉对他龇牙一笑,一边快手快脚的把树上那几颗红石榴全给摘了,兜在衣服上就跳下院墙,走到斗笠客身边献宝,“爹,你吃啊,都是我摘的。”
树上的沈无辜大怒,摇晃着石榴枝喊道:“明明是我先的!是我先的!”
金玉大笑,回身朝他眨眨眼睛。沈无辜冷着小脸,从树上摘了个黄色的石榴,抬手就往金玉那边砸过去,金玉一闪躲开了,在他身后的斗笠客一抬手,接住了那个小石榴。
两人正在闹腾,忽然金玉一挑眉,手上一翻把石榴全都兜在了一边,跳上院墙把树上的沈无辜摘下来,带着他回到了斗笠客身边。
他们刚站定,不远处的街角就出现了十几个黄色的灯笼。沈无辜正龇牙咧嘴的去勒小师叔的脖子,要他把石榴交出来,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后,停住了动作,揽着小师叔的脖子扭头看去。
这个无人的荒废小城里忽然出现这么多人,是敌是友未可知,金玉心下自然警惕,然而很快的,他见到那队人为首的男子,脸上不由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那队人走得很快,眨眼就来到了眼前,为首那人见到金玉,显然也很是诧异,喊道:“金……玉?”他喊出那个金字后,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宝字咽了回去,改成了个玉。
金玉抱着沈无辜走过去打招呼,“袁园哥,许久没见了,你怎么在这?”
这位长身玉立,身穿金边锦衣,一身富贵壕气的俊朗男子,名叫廖袁园,西海廖家人,当初十二娘带金宝上障阴山,途中遇上他,还带了他一段路,那时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少年郎。金玉当年和他相识,后来这些年也一直有书信往来,只是不常见,上一次见面还是沈无辜周岁生辰礼的时候。
在这种时候见到熟人自然是高兴的,廖袁园笑了一下,脸上故作的严肃一下子就散了,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说:“这里属于西海廖家的辖地,最近出了点事,所以我带些廖家弟子们来看看,你呢?你怎么也在这?这孩子是……好像是你师姐的孩子,我记得是叫无辜吧?”
两人寒暄了几句,金玉又指指身后不远处的斗笠客,“那是我一位前辈,我们来这里办一点私事。”
听金玉这么一说,廖袁园才发现一旁还站着个人。他一惊,刚才金玉没开口的时候,他竟然没发现还有一个人。那人站在逐渐沉没的残阳阴影里,简直就像是不存在一般。西海廖家拥有一种奇特的妖兽血脉,他们天生感觉敏锐,此时此刻,他看着那不声不响的斗笠客,背后陡然一凉,竟有些说不清的畏惧。
但见金玉和沈无辜对斗笠客都很是亲近的模样,纵使心中疑虑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看了看天色后,询问金玉三人是否要往自己的落脚处休息一晚。
金玉和沈无辜同时看向斗笠客,斗笠客这才道:“也好,叨扰了。”
三人跟着廖袁园一同来到了他们的落脚点,那看样子从前是个有钱人家的屋子,虽然旧了点,但远没有他们先前看到的那些房子破败。屋里好像被人打扫过了,显得整洁干净,只是大块的青石砖缝里还有些低矮的小草和苔藓,能看出这里确实荒废许久。
屋里有几个人坐在桌边小声说些什么,见到众人回来,都站起身来。
斗笠客将屋内所有人扫了一遍,目光在角落一个蓝衫男子的身上顿了片刻,又漫不经心的移开了。
这里的人都是廖家弟子,只有角落里安静的蓝衫男子身上没有廖家弟子的配饰。金玉看了一圈,也注意到他,便问廖袁园,“那位是?”
廖袁园解释道:“是我家一位客卿前辈,名叫瞿云升,与我爹关系不错,这次随我一道来处理一下这边的事。”
听他解释,金玉也就不再注意那男子,接着问廖袁园来办什么事。他感觉或许与他们要找的阴槐树有几分关系,说不定能在其中寻到些线索。
沈无辜从小师叔那里把所有的石榴都掏了出来,坐到一边剥石榴。其他廖家弟子见了他一个孩子在那剥石榴,看的有趣,有几个年纪轻的就凑过去说笑,得了沈小公子大方赠送的两颗石榴。
斗笠客站在一边,听着廖袁园和金玉的谈话,斗笠帘子后的眼睛却是时不时看向角落那个名叫瞿云升的人。或许是因为多年来晗阳残魂的折磨,他的神思比之一般人强大数倍,因此他能感觉到瞿云升的不对劲。
不过这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能感觉得到那种不对劲。瞿云升的修为不简单,绝不是他表面显露出的这种程度。
“葫芦山周围的地气很奇怪,似乎有阴气涌动,在这里住久了,寻常人就会染病早亡,因为这个,这附近的居民早些年都搬走了。原本我们也不管这事,毕竟没死人,但是前些时候,我本家一位妹妹路过这里的时候失踪了,我们怀疑她是误入了葫芦山被困住,所以过来寻找。”廖袁园面露忧色,“可是我们来了这里好几天,都没能找到人,而且这葫芦山,我们到了半山腰的山坳处,就没法往上走了,似乎是有个天然形成的阵法,我们正在想办法破解,只可惜没有头绪。”
金玉坐在他身边,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别太担心,明天我可以去帮你看看。”
廖袁园闻言笑了,抬手就捏了一把他的脸,小声道:“金宝这是越来越厉害了,什么都会,怎么越长越聪明了呢。”
“诶,别动手动脚的啊。”金玉一把拉下他的手,“我只说试试,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我这是什么东西都学几手,但是什么都学的不精,你自己知道的。”
廖袁园:“谦虚了,谁人不知道瀛洲仙山的金玉公子,那是声名远播啊,谦谦君子貌比竹郞,年少有为稳重大方……”说到这里他停住了。
金玉笑眯眯的:“继续夸啊,我还想听你怎么昧着良心把我夸出花来呢。”
廖袁园用力拍了一把他的背:“不害臊!”
沈无辜剥好了一碗石榴,来到斗笠客身边,孝顺的把这碗红宝石一样的石榴子上供了。斗笠客也不客气,坐在那抱着碗慢慢嚼,吃的专心致志。
天黑了,一群人闹哄哄的收拾东西吃饭,从头到尾,那边的瞿云升都没有动静,他就好像是一幅壁画成的精。只有廖袁园过去送了一次吃的,那瞿云升低声拒绝了,之后就没人再打扰他。斗笠客看出来了,瞿云升有眼疾,他的眼睛一直闭着,应该是看不见。
夜里睡到半夜,斗笠客将睡熟的沈无辜扔到了金玉那边,在他们两人额心一点,接着自己悄无声息出了门。
他坐在不远处一栋破屋屋檐的阴影里等待着,见到一道蓝色的影子离开了他们暂住的屋子,往葫芦山那边去了,于是他也往前一踏,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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