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庭站于虚空之上, 俯身望去,只见滚滚魔浪滔天, 将魔域漫天黄沙染成一片暗霾。张狂魔气铺天卷地, 气浪裹挟幽幽火焰朝他袭来。
狂风满袖,黑发翻飞, 执庭朝那股气势扑来的魔气伸出右手,魔气渐渐逼近之时,他的灵力也形成了交织巨网, 阻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魔火。被阻拦的火焰炸裂开,从执庭周围落入底下的魔浪中。
三年前,他在此地亲眼见证了子蝉大师以自身为封, 阻止了覆魔挣脱陷落之蜮, 而今日,又是在此地, 他同样看着覆魔获得自由, 然而他已非三年前的他。
当年为杀魔物勾熔,他不得不破开自身封印, 后来又在绝境下不得已融合了体内那股属于晗阳的残余灵思。人人都以为他能杀死勾熔只是突然突破修为大增罢了, 却无人知晓, 他那时究竟是一种什么情况。
他融合那股灵思的同时, 不只完全得到了晗阳所遗留的种种功法体悟,精神力强化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还完全消化了体内攀附于晗阳残思上的神珠之力, 修为接连提升, 若非被他自己压抑,恐怕会直接到达化仙境,当场被众人看出端倪。
然而融合所带来的不只有修为的恐怖提升,还有更糟糕的情况。来自晗阳的那股魔念也被他融合,再无任何阻挡的侵蚀他的心神。
执庭虽然设法压制,却仍旧能感觉得到,自己在慢慢改变。那一点魔念,牵引出他心中种种恶念,宛如扎根的巨树,让执庭不得不怀疑,有朝一日,自己会完全变成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一个人。就譬如此刻,望着这无边魔海,和其中试图逃出的覆魔,他应当为天下忧心,满心嗟叹才是,然而如今,他心中却有一道声音,在对这可预见的惨剧发出讥讽笑声。
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声音,也源自于他的心。
眼见魔浪已不可挡,执庭不再徒劳,收手后足下灵光一点,踏碎想要攀附上来的细碎幽火。在这一片漆黑魔浪之中,执庭忽然见到底下一处散发着隐隐光华,其中人影十分熟悉。他不由得双眉一蹙,俯身落下。
庞然灵力骤然化作一片光圈,罩住执庭周身,也罩住了那方才被困在无边黑海中的人。
“严襄,你与则容怎会在此,他又为何昏迷?”执庭问道。
严襄原本勉力维持着结界不被魔浪吞没,如今骤然没了压力,整个人顿时委地,而他方才护在身边的则容滑倒在地,即便在昏迷之中也是脸色煞白冷汗滚滚。
严襄深吸一口气,忽然正身,朝着执庭深深拜下,脑袋抵着地道:“严襄擅自做主,请主子责罚。”
他张口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三年前他因为执庭召集,前来此地暗中援助,谁料误入陷落之蜮深处,覆魔被封印的地方,也就是覆魔的巢穴。他在此见到了覆魔之主,并与之达成了协议,帮助他们破开子蝉的封印,而覆魔答应为他毁灭四大仙山。于是这三年间,他一直在筹备这事。
严襄说罢,也没有抬起头,只维持着那样一个姿势,继续说道:“关于则容……我骗了他,请主子将罪过都记在我身上,不要责怪他……”
他又将自己是如何配合覆魔将响水坞吞噬,并且设计擒杀那几名瀛洲仙山弟子之事全数说出。
“这汇聚了人的鲜血和怨念,以覆魔之火锻造出来的两把邪剑,是为了用来破坏子蝉法身,我以为用这邪剑只会损耗灵力,却没想到则容用它们破坏子蝉法身之后,忽然被邪剑控制,失去了神智,乃至晕厥至今,请主子设法救他。”
严襄重重一拜。他确实是想借着则容逼迫主子做决定,却没想过要害死这个孩子。他可以为了复仇大计连累无辜苍生,但蓬莱遗留下来的血脉,他却不想再牺牲任何一人。
执庭听着严襄述说一切,表情没有波澜,事实上对于严襄会做出这种事,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严襄从得知他的身份之后,就一直在暗中与他接触,试图说服他带领众人共谋报仇大计,就算屡遭拒绝也没有放弃。从前他为了避免则容二人被严襄利用,一再出手阻碍他们见面,可如今……有些事,当真是人力所无法控制的。
半蹲在则容身侧,执庭为他探查情况,发现则容情况十分不好,这邪剑乃是魔火锻造出,自带的魔邪之气已经侵蚀到了则容魂元,正在燃烧他的精魄。覆魔善于影响人的情绪,在这种情况下,则容不仅身体正在遭受着焚灼痛楚,思绪也正沉浸在痛苦幻象之中。
执庭见严襄脸上担心神色,忽然问道:“见则容如此,严襄,你可后悔?”
严襄一顿,却是道:“不后悔。”
执庭早有所料,“既然如此,希望你之后也不要后悔。起来吧,现在你回到你的无涯洞,之后与众人一般,准备抵抗覆魔入侵。”
严襄愕然,猛然抬头看向执庭:“主子?”在他设想,主子应当会责怪他的自作主张,甚至为他这样迫害苍生的行为大发雷霆,毕竟此事非同小可,但如今他为何如此淡然以对?
执庭没有多作解释,只望了他一眼,道:“记住,破开覆魔封印之事,你也不知晓是何人所做。”
严襄从前一直想让执庭认可自己的做法,可今日真的见他如此,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蓬莱主支,似乎都是天生的善人,从前的微蓝上仙如此,少山主虞锦鹤如此,所以他们没能落得个好下场。后来他见到的执庭也是如此,所以他一度为这个主子担忧,可今日,严襄隐隐觉得,一切好像都不同了。
“属下告退。”
执庭见他吃力的从黑海之中离开,忽然低声喃喃道:“仇……与恨?呵……”
昏迷过去的则容手中还拿着那两把邪剑,执庭试着将剑拿下,却发现那两把邪剑在他碰触之时,发出强烈的排斥之意。若是不赶紧将这两把邪剑与则容分开,则容很快就会成为这两把邪剑的祭品,能活活吸收生人的剑,若真叫它成了,又将是一大祸害。
执庭闭目思索,忽然想到一法或可一试。于是他运使起一门独特术法,眨眼间,手中精纯灵力变成了一种混沌之力,这力量一靠近邪剑,就如同有生命一般卷裹住邪剑,将其液化吞噬。执庭本意是用此法将邪剑吸收至自己体内,之后再将之分离封住,谁知那邪剑奇特,被他用特殊之法引渡到自身之后,竟然径直融入他双臂骨内,无法再排出,不仅如此,还与他臂骨融合,隐隐形成了两把骨刃。
执庭心念电转间,索性直接将这两把邪气之剑封入臂骨之中锻化。以他如今修为,这两把骨刃纵使再邪性,也伤不了他,便待之后再做打算。
邪剑脱落,不再一直吸收则容生命,他看上去顿时好了许多,只是使用了控制不了的邪剑,仍旧是伤到根本。执庭替他疗伤时,又想到严襄所说,则存还被困于响水坞,于是带着则容穿越通道,从湖底去到响水坞。
如今的响水坞之中已经是一片的混乱,覆魔出世,这里原本的覆魔已经吃干了响水坞众弟子,纷纷外出寻找活物寄宿,执庭带着则容甫一出现就遭受围攻,只可惜还未接近两人就被执庭挥手灭杀。这些覆魔都还只是低等级的覆魔,对于执庭来说没有威胁。
不过,当他来到关着则存的地方时,却发现人已经不见。
“看来他应当是先跑了。”执庭不怎么担心则存,这位小师弟,比起他的兄长来,更加懂得变通。
执庭若要寻人,是比较容易的,因为两位师弟下山前,他在两人身上留下了术法,只要没有特殊情况,都能通过术法感应寻到人的所在。
而且执庭猜测则存就算脱困,肯定也不会走得太远,以他的性格,和则容分散,肯定会先想办法找出则容的踪迹,试图将人救出来,结果果然不出执庭所料,术法显示则存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
“傻哥哥掉进湖里去了,总不可能淹死了吧?就算淹死了也该有尸体,可是湖里什么都没有,我都下去找了三遍了都没找到。可恶,不是说双生子之间有感应吗?可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这样应该表示哥哥什么事都没有?”
则存蹲在响水坞的内湖边,拧着自己湿哒哒的衣服,满脸苦恼,“啧,那些火焰怎么越来越多了,总不可能它们还会生孩子吧!我的哥哥哦,该不会被这些东西搬到自己巢穴里去了吧?糟糕糟糕,我要不然还是赶紧回去找大师兄?可是等我去找大师兄说不定就来不及了,而且这样回去肯定会被罚……”
正说着,他忽然看到了水中倒影。
“大……大师兄!”则存吓得再次摔进了水里。
“走吧,回瀛洲,弄得这样狼狈,看来你们的修行还不够。”
虽然见到大师兄很安心,看到哥哥还平安活着很高兴,但听懂了大师兄这话中深意,则存还是忍不住苦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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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好久没上线了,嗯,该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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