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的日子定下来了, 这月初八, 还剩没几日,苏夫人拘着苏霁华在西厢房内,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些成亲要注意的事。
初嫁时, 苏霁华与苏老爷和苏夫人间隙颇深, 至此苏夫人也未与她细说什么, 这次却不一样, 苏霁华听得面红耳赤,细白粉面上腮染红霞。
“可记住了?”苏夫人见苏霁华这副模样,面上笑意更深道:“你还是个清白身子,虽知那贺公子大致不会介意,但心中定然愈发欢喜。”
苏霁华小小的点了点头,攥着绣帕不吱声。现下她倒是幸亏那李锦鸿是“死”在外头未沾她身的, 不然可不让那人白占了大便宜。
院子里头敲敲打打,搬搬抬抬的正在准备成亲事宜。大红长绫绕在廊柱户牖处, 双囍大字帖在纱窗上, 大红灯笼高挂,丫鬟婆子们忙得热火朝天,一派红红火火之相。
梓枬捧着漆盘进门, 上头置着新制好的大红嫁衣,她站在帘子处蹲身行礼道:“老夫人, 夫人, 这是罗翰表少爷托人制的嫁衣, 绣娘正候在内院, 说若是夫人试下来有什么不好的地儿也能拿回去改。”
“去试试吧。”苏夫人终于放过苏霁华。
苏霁华红着一张脸接过那嫁衣,领着梓枬去了屏风后。
嫁衣繁琐,苏霁华在梓枬的服侍下穿了许久才堪堪穿戴好。
“老夫人,院外进来了一脸戴面具的男子,说是要见夫人。”元宝站在户牖处,声音细细的朝着门内道。
苏夫人看了一眼屏风后的苏霁华,起身走至内院。
李锦鸿在娶苏霁华之前见过苏夫人和苏老爷,所以当他瞧见那站在户牖处的妇人时,当即便上前行礼道:“苏老夫人。”
苏夫人不识李锦鸿,只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开口道:“这位公子,咱们虽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你这般擅闯,也不大合规矩吧?”
李锦鸿面露尴尬,但在瞧见那挂在廊柱上的红绫时,面色一变道:“苏老夫人,非是我擅闯,只是我有事寻华姐儿……”
“华姐儿?”苏夫人打断李锦鸿的话,一双眸子落到他身上,虽未带上什么严厉狠色,甚至面色也称得上柔和,但却像是在往人身上刮皮似得那么扫视了一圈,也泛起些冷意。
“不知这位公子与我华姐儿是何关系?”
李锦鸿略思片刻。圣上已知自己未死,贺景瑞顶了他的欺君之罪,现在的他大可以脱下章宏景的身份,大大方方亮出来。
“不瞒苏老夫人,我乃李家大房长子,李锦鸿。”李锦鸿毕恭毕敬的朝苏夫人行礼叩拜,声音清晰道:“岳母在上,受小婿一拜。”
苏夫人面色一变,转头往西厢房内看了一眼。苏霁华听到声响,连身上的嫁衣都没来得及换就疾步奔了出来。
“华姐儿。”苏夫人抬手拦住苏霁华,脸上完全不显笑模样。瞧苏霁华这模样,苏夫人猜出来她这女儿怕是已然知晓这李锦鸿未死了,但不管如何,现下华姐儿正要嫁给那贺景瑞,清白公子一样的人物,哪里是李锦鸿这等人能比得上的。
“你出来做甚,回去!”苏夫人板起一张脸来。
苏霁华看了一眼苏夫人,垂眸对上李锦鸿那双期待眼眸。
“华姐儿,我知你对我的心,现下真相大白,你与我回李府去吧,我定会好好善待你的。”李锦鸿看到苏霁华那身大红嫁衣,略微怔愣片刻后赶忙道:“那贺景瑞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不要嫁他。”
苏夫人听李锦鸿这般说,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愈发难看了起来。她转头看向苏霁华,声音沉沉的警告了一声,“华姐儿。”
苏夫人现下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李锦鸿为何又“死而复生”了,但从以往的前情来看,这李锦鸿实在不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其实原开始,苏夫人对李锦鸿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但当他上门求亲时,苏夫人有意为难,想着探探这人的虚实,却没曾想看上去光明磊落一般的人物,硬是躲在后头不出来,偏让华姐儿在苏府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竟然还要私奔。
还好苏夫人提前得了消息让罗翰去将人给拦住了,不然她这傻女儿若是真的跟人去私奔了,别说进李府,就是在外头当个外室都够不上。
说到底,苏霁华能变成李家的大奶奶,跟苏府的身家和苏家附赠的十里红妆是分不开的。李府外头虽看着华贵,里头却已经被吃空了,这几年若不是依附着苏家,连件罗缎绸子都怕是要穿戴不起了。
偏她这个傻女儿,傻傻的去了,还傻傻的替人守寡,不知那些李家人都是吸血虫,拼着命的在吸她的精气神儿呢。
现下李锦鸿上门,苏夫人是千百般不愿的,就怕她这个傻女儿又一头栽下去,被哄骗了去。
“三叔若不是什么好人,那你就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苏霁华咬牙看向李锦鸿,踩着脚上的软底儿绣鞋往前迈一步,身形虽纤细,却难得显出一股气势来。
苏夫人正心思不宁,听到苏霁华的话时眸色轻动,略放下了几分心神,定定瞧着人。看来她这傻女儿还真是开窍了。
主屋内,贺景瑞拢袖而出,看到站在内院的李锦鸿,峰眉轻蹙,眸色越发冷冽。
“华姐儿,那人就是个伪君子!”李锦鸿即便是戴着面具,却依旧能让人察觉到他面具底下的狰狞恨意。
若不是伪君子,那怎么会想要娶华姐儿,还不就是贪图华姐儿貌美,这会子被削官为民,更是在贪图华姐儿的家财。华姐儿心思单纯,定是被那人哄骗了!
想到这里,李锦鸿愈发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华姐儿,只要你愿意与我回李府,你说什么我都应你。”李锦鸿想上前去牵苏霁华,却被横出的贺景瑞给挡住了路。
贺景瑞不是天阙,他没有动武,只神色淡漠的盯着人看。他本就瞧着清冷,现下浑身更像是结了一层冰似得,硬邦邦的杵在那里,跟块裹着冰的铁块一般。
“贺景瑞,你别以为华姐儿心思单纯便好哄骗,我不会让你如意的。”李锦鸿往常是怕贺景瑞的,毕竟他不仅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是亲父的异性结拜兄弟。
但现如今,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李锦鸿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指着贺景瑞的鼻子便怒骂起来,一副恨之入骨之相。
苏霁华看到李锦鸿那与泼妇骂街差不离的姿态,只感觉自己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这样的一个人。
贺景瑞眸色微动,面色愈发冷冽。“李锦鸿,我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
说话时,贺景瑞面色未变,清凌凌的站在那里,犹如雪山之上的松柏,挺拔秀丽,浑身气势迸发,惊得李锦鸿将那些还未出口的怒骂都堵回了肚子里。
李锦鸿尤记,当他第一眼看到贺景瑞的时候,只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清贵公子,却没曾想,他一剑就将自己从马上挑了下来,那时正在军营中,周边传来哄笑声,他只觉得脸面挂不住,还想再战,却是被人扶了起来。
“我与你父有些私交,算起来,你应当唤我三叔。”
彼时的贺景瑞只年长李锦鸿几岁,但李锦鸿深知贺景瑞的身份,当即便垂眸唤了一句三叔。
而大致是因为有了这个“三叔”,李锦鸿在军营内也算是一路顺畅,连带着李家也受益颇多。
但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贺景瑞手下猛将居多,李锦鸿深知自己比不上却又不甘心,硬是想讨一份差事要去突袭敌营,拔得头功。贺景瑞不依他,他自带几千精兵去突袭,却没曾想中了圈套,他生恐被军法责备,当即就骑马奔逃,变成了一个畏罪潜逃的逃将。
当时深夜,他在密林之中被贺景瑞活捉。那人一袭月白长袍立在月光下,手里举着火把,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要生,要死。”
他自然选择生,然后就变成了现下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李锦鸿是怨恨的,如果没有贺景瑞的出现,他现下就能和和美美的与华姐儿在一处,甚至官途更顺。
今日天色不大好,只一点日头从云层内浸出,照在青砖地上显出一层惨白亮斑。
苏霁华从未见过这样的贺景瑞,略有些惊奇的多瞧了几眼,就见这人转头看了一眼她的方向,原本结着冰霜的眼眸瞬时消融,就似早春初霁般的望过来,直盯得苏霁华又红了脸。
苏霁华还穿着那身嫁衣,里头是一件红娟衫,外头套着一件绣花红袍,肩披云霞五彩帔肩儿,下身着红裙红裤,红裙绣细纹,红裤系一色软绸,并无什么饰物。一双软底的红缎绣花鞋,一身红衣,千娇百媚,偏又生的一身细白雪肌,衬在红衣下更显白腻。
许是贺景瑞盯的久了,苏霁华有些不自在的抚了抚自己的面颊,指尖触到耳垂处的那对青白玉耳坠子时,面色煞红,那绯红顺着白嫩面颊往下去,蔓延至脖颈。
贺景瑞忽的偏头,然后轻咳一声道:“你穿嫁衣,很好看。”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入苏霁华耳中,似带着醉人的味道,让人一阵心神恍惚。捂着心口,苏霁华目光怔怔的盯着贺景瑞看,满眼娇羞柔意。
李锦鸿怒从心中起,不知从哪里掏出把银剪子就往贺景瑞的方向戳了过去。
“小心!”苏霁华惊叫一声,急急往前迈了两步,被苏夫人硬拖住了身形。
贺景瑞与李锦鸿在内院之中打斗起来,说是打斗,李锦鸿根本就不是贺景瑞的对手,只片刻就被人压在了青砖地上。
尖利的银剪子滑过李锦鸿脖颈,戳在青砖地上,硬生生的将那青砖石给戳出了一条细缝。
“李锦鸿,我欠你们李家的情,早已还清。”贺景瑞压制着李锦鸿,声音清晰道:“今次你我再相见,已无瓜葛,莫怪我不客气。”
“贺景瑞,有本事你就弄死我!”李锦鸿抻着脖子,青筋怒起。
贺景瑞双眸微眯,面色渐沉。
苏夫人急忙开口道:“罢了,马上就要成亲了,不宜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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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锦鸿:秀恩爱,死的快……怎么是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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