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掌灯时分, 西厢房里头却因为灭了油灯尤其昏暗, 只廊下的那盏红纱笼灯显出些光亮来。
天阙习武出身,对付一个苏老爷自然不在话下,他侧身避开身后挥来的门栓, 抬脚刚要踹, 就被横出的罗翰一把搂住了腿。“踹不得, 踹不得……”这可是你老丈人啊!
罗翰今日去谈生意了, 这谈生意自然少不得要吃吃喝喝找些乐子。他刚从那烟花巷子里头钻出来歇在房里吃口茶,就被门房给唤了出去,这会子身上全是脂粉酒香,脖颈面颊处还带着胭脂水粉的印痕。
罗翰长相风流,又会说话哄人,出手又大方。那些在风月里头做惯了的女子哪个不是好眼色的, 瞧见这样一个俊公子自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好,心里头打着主意最好还能让人给赎买了出去, 最不济也能多包养些时日少接些客人。
罗翰是个荤素不忌的, 十几岁就开始从商,自然没少在风月场所里打滚,他素来大方, 只是从来不带人到家里头,最多花些银钱包个粉头置办个外室。
不过他本就是没成家的人, 这些事算起来也没什么, 但苏老爷却看不惯他这般作为, 若是听到些许风声总是要训斥几句的。罗翰不是苏老爷亲生, 虽盼着他承交家业,但心中难免有隔阂。
皎白的月光自半开的朱窗处透进来,因着天渐热,蚊虫愈多,朱窗已被装上了细薄的碧纱布,罗翰半敞着衣襟伏跪在那处搂着天阙的腿,苏老爷错眼看到他身上沾着的口脂,当下就将那门栓甩到了罗翰身上。
“混账东西!”自个儿欢喜往那些脂粉堆里头钻便罢了,还教坏了华姐儿!想当初那李锦鸿就是被罗翰牵进了苏府的,不过也怪苏霁华不争气,那么一个小鼻子小眼的毛头小子,竟就能将她迷成那样。
其实罗翰也是冤枉了,这行商少不了应酬,推脱不得便只能自个儿上了,省的不招人待见觉得拂了好意,做不成生意。不过脂粉堆里处久了,罗翰也觉出些味来,虽不上瘾,但也不抗拒,一来二去在新安郡也得了个风流名声。
门栓挥来,罗翰没天阙的好身手,被打折了腰,却也顾不得说什么,矮身一钻就到了榻下,隔着几丈跟苏霁华大眼瞪小眼的比划。
苏霁华用力摇头,又往圆桌下面缩了几分。
盛怒之下的苏老爷六亲不认,只苏夫人能劝上几句。
苏夫人端着油灯进来,将其置于房内角桌上。西厢房被照亮,苏老爷毕竟年纪大了,那门栓又大又沉,他挥舞了片刻就有些不得劲,开始喘粗气。
天阙敛眉立在那处,身上穿着云锦长袍,衣襟处的翡翠扣结在昏暗的灯光下蕴着流光美色,他一言不发的负手而立,双眸深不见底,更衬得他整个人颀长俊美了几分。
“这不是那天的公子嘛。”苏夫人神色一顿,笑盈盈的开口道:“竟在这处瞧见了公子,上次的事还没好好答谢公子呢。”
天阙上下打量苏夫人,衣着虽普通,但浑身透着股端庄温婉,瞧在眼里便觉是个良善的。
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了这号人物,但天阙转念一想怕又是那贺景瑞惹得债,当即也不做声,只挑开面前的帷帐出了榻,往人前站了几分。
苏夫人扶住苏老爷往一旁的实木圆凳上坐去,扔了门栓,然后笑着开口道:“老爷可是忘了,这公子不就是那日里在那小侯爷手上救了咱们的人吗?”
苏老爷抬眸,看了天阙一眼,然后恍然点头道:“是了,公子怎在此处?”话罢,苏老爷想到方才在院内瞧见的西厢房动静,面色瞬时又拉了下去。
那不孝女难不成就是要与这公子成亲?……难得倒是睁眼了一回。
罗翰将脑袋从榻底下探出来,小心翼翼的伸着脖子道:“这是苏老爷和苏夫人,华姐儿的亲父母。”
天阙了然,朝两人拱手行礼,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好看,再抬眸时脸上那股子戾气已消,浑身清贵,言语温雅,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扮贺景瑞这种事,天阙最是拿手。
苏霁华觑了天阙一眼,心下暗嘲讽。这人惯会装模作样,明明是与三叔南辕北辙的性子,偏聚在一处共用了一个身子。
“不必多礼。”苏老爷挺直腰板坐在那里,力显气势。“可是公子要与我那不孝女成亲?”
天阙挑眉,垂眸看了一眼那缩在圆桌下不出来的苏霁华,嘴角带笑道:“是。”
苏老爷颔首,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可定了日子?”越看人,苏老爷越觉得满意,这般风度气势,就是将整个新安郡翻过来都寻不出一人啊。难得还是个将军,身板硬实,他那不孝女应当不会再当寡妇了。
就算是真不幸又去了,这不还有个罗翰嘛,自小看着长大的小子,虽风流了些,但管束好了也是不错的,难得还撑着苏家家业。
缩在榻下的罗翰对上苏老爷看过来的目光,赶紧把脑袋又缩了回去,不自觉浑身发凉。
动静闹得太大,院子里头跑出些家仆婆子来,皆被梓枬呵斥了回去。元宝守在西厢房门口,细细的将房门给掩上了。
房内,烛光昏暗,天阙摇头道:“成亲的日子尚未定,本想着要先来拜访岳父岳母,却不曾想在今日见着了。”
天阙说话时刻意模仿着贺景瑞的语气神态,言语间透出些恭谨,却不显谄媚,更衬出浑身清冷气质,看的苏夫人也不自觉点头。
这应天府就是养人,竟能出得这样的公子来。
苏老爷抚着胡须,似在思索,片刻后道:“再过一月这天就热了,趁着这时候天气凉,就早些把事给办了吧。”省的夜长梦多,将人给放跑了。
苏霁华听出不对劲来,也顾不得护着自己的小细腿了,赶紧从实木圆桌下爬了出来,“爹,我不嫁。”
“混账东西,轮得到你说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管听着就是了。”苏老爷认准了贺景瑞,怎么瞧怎么欢喜,觉得这人可比那李锦鸿好多了。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啊?”
“在下贺家二郎,贺景瑞。”
苏老爷点头,“听说贤婿是做将军的?”苏老爷与苏夫人初到应天府,哪里听过贺景瑞的名声,就连贺家都不知道。
在苏老爷心目中,这贺景瑞大致是要比李锦鸿更差些,不然怎么会看上他这个寡妇女儿,但此刻瞧见了人,心中又生出疑窦。这般风清月朗的公子可比那李锦鸿要强多了,简直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算起来还是他家华姐儿高攀了。
见那边越聊越起兴,连称呼都从“公子”变成了“贤婿”,苏霁华登时急的不行,“爹,我不嫁!”
作为女子,苏霁华也想耍些小性子,她这正跟人闹脾气呢。这会子上赶着要将她往这人那处塞算怎么回事嘛,她虽是个寡妇,但好歹也是个有钱有貌的寡妇,只要离了李家,哪里还愁找不到男人。
当然,苏霁华对贺景瑞是十分有情意的,不会去寻另外的男人。她这次若真是将人给放跑了,怕是能悔的肠子都青了。只是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苏霁华也是个要面子的寡妇,轻易不能妥协。
“混账不孝女,这事由不得你。你嫁得嫁,不嫁也得嫁。”苏老爷怒瞪向苏霁华,示威般的踢了一脚那横在青砖地上的门栓。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他这不孝女空长了张好脸,但这脑子却没一点像他的地方,琴棋书画不成,连做生意也只学到皮毛。这样的男子,打着灯笼都难找,这不孝女都攥到手里头了竟还想放人。
苏霁华缩了缩脖子,神色怨恨的瞪向天阙。
天阙慢条斯理的拢袖抬脚,往苏霁华的方向走过去。
苏霁华被唬了一跳,矮身又钻回了实木圆桌下头。天阙停在圆桌前,抬手斟了两碗茶分别端给苏老爷和苏夫人。
苏老爷双手接过,原本一本正经的面色稍有松弛,却还是忍不住的又训斥了苏霁华和罗翰一顿。“我来这长时间,连碗茶都没有,还是贤婿贴心懂礼。”
苏霁华和罗翰垂眸盯住地上的粗实门栓,想着您老也要给机会啊。
……
一通闹腾,罗翰被苏老爷扯着耳朵出了西厢房。
天阙让出主屋给苏老爷和苏夫人,自个儿去了东厢房。
苏夫人留在西厢房内与苏霁华说话。
“娘,我没想那么快就再嫁人。”苏霁华坐在榻上,手肘撑在一旁的梨花小案上,露出一截白腻皓腕,没戴什么饰物,但那肌肤白玉似得十分招惹人眼。
梨花小案上头摆置着一些瓜果糕点,还有两盏刚刚沏好的香茶,茶香氤氲间,透出苏霁华那双上挑媚眼。
“华姐儿,我瞧着那公子是极好的。你要知道,你这头上还顶着个克夫的名号呢。”苏夫人轻抿一口香茶,声音轻缓道:“你也别骗娘了,明明瞧着是有情意的,怎么就不愿嫁了?”
当时苏霁华嫁给李锦鸿的那日,李锦鸿就传来了死讯,她也就不明不白的被套上了个克夫的名声。女子一旦冠上了克夫名,寻常男子见了还不避如蛇蝎,就算再美貌又如何,人自然更惜命。
难得贺景瑞不介怀,不过这人也是知晓内情的,那李锦鸿不还好好活着呢嘛。但苏老爷和苏夫人不知道,因着这事,他们还觉得这贺景瑞是个不怕死,有担当的。
苏夫人看着温婉,眼睛却毒辣,不止是看人,就是在商场上也不遑多让,苏家能到如今地位,是跟苏夫人的眼光分不开的。
苏霁华垂眸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罗裙,那罗裙沾了脏东西,裙裾处还被撕坏了一角,露出里头的绸裤。随手扯过榻上的一方鸳鸯夹纱被盖在膝盖上,苏霁华抿着小嘴没有说话。
“华姐儿,你们行过事了?”方才西厢房的动静苏夫人也瞧见了,若不是看着太过,她也不会拦都不拦苏老爷了。
苏霁华面色一红,扯着那鸳鸯夹纱被支吾,“没有。”她可还是个清白身子呢。
苏夫人颔首,“那就好,这事急不得,再忍耐几日,趁早将婚事办了。”
哪里是她忍不得,明明是那厮变着法的想沾她的身!苏霁华觉得委屈,但在对上苏夫人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时,下意识就将话咽了回去。
其实苏家,真正当家作主的人并非苏老爷,而是苏夫人。相比与苏老爷那一点火就炸的性子,苏霁华更怕苏夫人这副不言不语的模样。
平日里的苏夫人是极温婉贤淑的,但一旦碰到事,就连苏老爷都插不得嘴。
“娘……”
“华姐儿,今晚娘与你睡。”顿了顿话,苏夫人放下手中茶盏,又道:“成亲前,娘都与你一道睡。”
瞧见刚才那副光景,苏夫人到底还是信不过贺景瑞和苏霁华。小两口闹腾便罢了,这还没成亲就闹成这样,终究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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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继续!
华姐儿:冤枉啊!
偷香窃玉的黑贺:帘子一撩,嘿嘿嘿~凸(艹皿艹 ),岳,岳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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