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飞来的箭雨,让整支车队变成了笼中困兽。郭子达和底下的军官大声对士兵喊着:躲避,闪避!
光秃秃的树木,并不能成为抵挡箭雨最好的屏障,人们寻找更好的庇护场所,躲在马车下,或是拼命地往外跑。马儿失控,不是中箭身亡,就是扯开缰绳自己跑掉了。
最大的问题在于在这个风雪弥漫的地带,看都看不清楚这些箭从哪里射来的。
廖姑姑跪在马车上发抖,全身哆嗦个不停。再看见一支箭像是直冲自己射来时,她两眼一翻,直接栽在了车上。
朱璃伸手,从马车壁上取下那支敌方射出来的箭,只见那箭制造的并不规整,略显粗糙,没有军队里用的统一标识,按这个逻辑推断,来的人是黑风谷那批下山来狩猎的人没有错了。
“三爷?你再不坐镇指挥,我看外面这个车队要全完了。”李敏的声音,像是好心好意地规劝他说。
尾随她这话,朱璃从车窗口望出去,果然是外面一片全军溃败的场面。主帅不在,没有有力的指挥,军心涣散,全军覆没在所难免。为今之计,肯定是要自己出面去维持局面。可是——
心头哪儿就是揪住不放。回头,再看她那双眸子犹如风平浪静的湖泊,无惊无险,一脸从容,貌似心里早有算计。他伸出手突然在她的左手上一握,怀里掏出太后给的那只凌波烟云,迟疑了一下之后,把玉镯子戴到她左手上。
她没有反抗,只安静地看着他这一串动作。
给她戴上了镯子,朱璃心口哪儿一松,说:“马维会护送你,你不用担心。”
“三爷,本妃从就未曾担心过。”
朱璃转头,在她脸上瞪了下,深深的眸光瞅着她的秀颜:“不要怀有不轨的心思,这对你没有任何用处。”
难得见三爷有这种表情,带着恫吓威胁,那只手在她刚好不久的手腕上紧握着,像是要再次轻易折断。
李敏为之淡然地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三爷素称玉面王,是不该有这样担惊受怕惶然不安的神情,可是,朱璃很清楚,自己的那一腔镇定自以为是,每每到了她面前,变成了笑话。
如今,却也不能顾着她一个,而罔顾全军的性命。朱璃跃下马车,对守在旁边的马维说:“你带二姑娘先走。”
马维点头:“主子小心。”
朱璃翻身上马,扬起玉鞭急策,雪土飞扬之间,不会儿不见了他身影。
很快,马车队发出了改变阵型的命令。一共分成三批,一批在最前面用马车上现有的货物铸造起临时抵挡箭雨攻击的墙壁,第二批,是往四周寻找突围的最佳地点。第三批,在第二批找到突围地点以后,迅速突围。
一切井然有序的军事命令发出以后,车队的战况发生了明显的改变。主帅在,军心在。刚才还惶恐不安的队伍,立马重振精神。各人进入自己的指定位置。
马维跳上了车夫的驾驶座,一脚是踹醒在马车上昏倒的廖姑姑,道:“三爷有令,侍候好姑娘。”
廖姑姑才灰头灰脸地爬起来,有些狼狈,对李敏一福身,说:“老奴失态了。”
李敏淡淡地轻笑一声:“姑姑继续睡也没有关系。”
廖姑姑就此眸子里像是掠过一道惊异,看她一眼又马上垂下头。
前面有消息传来,说是找到突围的地点了。马维扬起马鞭,一甩,马车紧随前面的尖兵,向突围的方向急速前进。
那一刻,风雪交加,林子里四处弥漫着浓浓的雪雾,无日的阳光根本无法穿透浓雾,一片天昏地暗。
马车只能是听着前面的喊杀声,宛如摸着石头过河的瞎子一样,一步步向前行驶着。
李敏握住马车上的横梁,避免自己的身体由于马车的剧烈摇晃被甩出去。
廖姑姑坐在她对面,背部紧贴马车的墙壁,惊恐的眼珠子一直观望这时刻像是在变化的局面。
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犹如惊慌的兔子一样时,李敏闭上眼,只仔细听马车外面的风声。
像天罗地网一样密集的风,忽然间破开了一条缝。
嚓!
从空而降的刀子忽然斩落了马绳,马儿受惊,尖叫一声,放开四蹄向前奔跑。
马维站在马车上,拔出腰间的刀,瞪足了一双浓眉大眼,想在风雪里面看清袭击者的面孔。
可是,什么都没有。
看起来更像是有人之前布设在这里的陷阱,插在地上的大刀的到尾上挂着绳索,是刚才马车行走时触动了地上的某个机关所致。这下可麻烦了。眼瞧那脱缰的马儿是越跑越远,很快消失在茫茫的雪海之中,不见踪影。
马维把刀收了起来,叹口气。没想到厄运接连而至,如今,只能在这里稍微等等,看能不能等到后面车队上来。
廖姑姑在动乱过后,小心翼翼掀开车帘一看,见到眼前马车被孤立的场景,不由愁了眉。回头,看李敏闭目养神从容不迫,不禁溢出一声:“姑娘不怕吗?”
“生死有命,再怕,难道可以让你活命?”
廖姑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风声越来越大,他们受困在这里,大概等了有半个时辰了,李敏掏出自己那只没有丢的怀表,看了一眼,现在是西洋时间约下午一点左右。
肚子饿。
早上吃了碗粥,到现在,哪怕没有走路,天寒地冻的天气人体消耗本来就大。
廖姑姑摸到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把马车上的包袱打开,取出里面的干粮。
李敏扫过她包袱里包着的东西,除了干粮,还有水。
马维不敢离开马车,更不敢离开人犯,但是守着马车这样干等不是法子。最怕是没有消息,不知道自己主子带着军队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当一串马蹄声突然从林子里出现时,马维没有掉以轻心,掀开车帘对李敏和廖姑姑说:“请二姑娘下车。”
李敏听话的,让廖姑姑扶着自己走下马车。地上的雪很厚,人踩进去,厚度直达到小腿的一半,根本是寸步难行。
马维持刀在她们两人身后跟着,直到护着她们两个躲藏在一块比较大的岩壁后面。前面,马蹄声越来越近,见到是一辆马车。
那马车,在看到他们没了马匹被迫困在路上的马车时,立马停了下来。
紧随之,传出了十爷的声音:“哎,这不是三哥的马车吗?”
三爷把自己的马车给了人犯坐。
马维听是自己人,已经马上走了出来,喊:“十爷,奴才奉命押送人犯。如今车子受困,请十爷让人犯上车。”
十爷一听这话,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自己底下的人,急急忙忙前去接应。
可说时迟那时快,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忙着把李敏接上十爷的马车时,忽然从左侧再次传出喊杀的声音,紧接,一排密集的箭雨直射到十爷的马车上。
十爷车上的人,惊慌失控,全部从马车上滚了下来。眼瞧那支箭一箭射中了十爷马车上拉车的那匹马的马腿,马儿当场折了腿。
一群人下了马车没命地跑,十爷按着头上戴的瓜皮帽,径直冲李敏躲着的岩壁后面跑来。在十爷后面,绿柳扶着李莹,一路那小脚跑的飞快。
这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岩石后面挤成一团,在这个节骨眼上,俨然都顾不上人质之类的了。
十爷把帽子摘下来,第一句骂的马维:“你明知道这里有套,还让我们停下,是要我们和你一起被抓吗?”
马维气的够呛,想这个十爷愚蠢至极,到了这个关头上不先想着如何破局却只想着赶紧追究责任人,一个不顺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和十爷扛上了,说:“十爷本该先保住马车,带众人一起离开。而不是在敌人进攻时,马上先弃车逃跑。如今导致这个困局的不是奴才。十爷不要忘了,我们此次来执行的任务,是要把皇上要的人带回去,为了完成皇上的差事,十爷该有觉悟。”
觉悟?鬼屁的觉悟。他十爷是来捞点功劳的,冲锋陷阵的活儿本就不是他的强项,坐享渔翁之利才是正道。可是那个狡猾的老三,自己中了敌人圈套不说,现在把最致命的人犯都丢到了他手里。他十爷怎么可能不顾自己的性命,只顾人犯?
在男人们吵嘴的时候,李莹那双眼睛,却是一下子盯在了李敏左手袖管里露出的那只凌波烟云上。
凌波烟云是旷世无双的宝贝,只要看过一眼,都知道是与众不同,假不了的。
李敏原先的那只凌波烟云已经当着她面摔得粉身碎贵,一样是假不了的事情。现在,她眼前的这只凌波烟云,不用说,是世上另存的那一只,在太后娘娘手里。倘若不在了太后娘娘手里,也只可能是在皇家人手里。不太可能是太后娘娘给了护国公,因为护国公自己已经有帝王绿了。
谁从太后娘娘手里得到,再给了李敏?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答。因为,谁都知道,原先凌波烟云是三爷送给自己未婚妻的定情礼物。太后哪怕要把另一只凌波烟云送给人,只能送给三爷。
李莹的眼睛成了一条直线,在望到李敏微勾的嘴角与脸上那抹神情时,无疑都在力证她的推测是正确的。
是他,把本该送给她的定情礼物,送给了另一个女子。
李莹的脑袋里疯狂地闪现出一个念头,她要拿把刀,斩了李敏的手!
“三小姐——”绿柳一样看见了李敏手腕上的凌波烟云,咬紧了嘴唇给主子示意。
如今,正是动手的最好时机了。首先,必须把李敏带到马维看不见的地方。否则,这条走狗肯定会拦着她。
李莹眸子里迅速闪过一道亮光,走近到李敏身边,轻声说:“二姐,妹妹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二姐回京师之后唯恐会遭受到折磨。”
李敏嘴角弯一弯:“三妹这是,想帮姐姐我逃路?难道三妹不怕因此被皇上和三爷怪罪?”
“姐姐此言差矣。姐姐只要从这边走了,妹妹我又没有看见,怎么算得上是帮姐姐逃路。”
说罢,李莹和绿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十爷和马维可能望到这里的视线,趁着廖姑姑的注意力也不在这里,李敏瞄准了廖姑姑带的那个装有干粮和水的包袱,拎起来,朝雪地里走去。
混乱在继续。箭雨冲岩壁不断地攻击。马维和十爷等人,根本自顾不暇,再有李莹绿柳挡着视线。等马维一个回头,突然看不见李敏的身影,大声叫一声“不好”,接着,连十爷都顾不上了,赶紧四处去找李敏的踪影。
雪下的很大,李敏走过的痕迹,很快被雪覆盖住。要不是知道李敏往哪边逃,按照这个漫天昏暗的气候,根本犹如无头苍蝇无从找起。
马维不知往哪个方向飞了出去,刚好,是与李敏逃跑的方向南辕北辙。马维想着李敏该往他们来路时的相反方向逃。李敏不像他所想的那样,是往回走,再找逃路的出口。
看着马维逃路的方向错了,李莹和绿柳两人会心一笑,紧接,趁十爷一样不注意的时候,追着李敏逃跑的方向,准备下手。
如果不能亲手除去李敏,这心里的刺,一辈子都不能除掉。李莹心里发狠地想,今儿绝对是除掉李敏最好的时机。
主仆两人,追着李敏跑路的方向,追了有一段路以后,突然发现,李敏在那里站着不动,像是在等着她们两个来似的。
“三妹妹,刚才,三妹不是说要装作看不见吗?”李敏看着她们俩,嘴角微微上扬。
李莹冷哼一声:“你是朝廷的钦犯,我倘若把你放跑了,会对不起列祖列宗的,李家是皇上的忠臣,怎可以做出背叛朝廷的事儿。所以,你只有一死,才能对得起李家,对得起父亲对皇上的忠心耿耿。父亲是你害死的,如果你真有一点悔过之心,此刻,你就该为了父亲自刎。”
“对!二姑娘,你心思歹毒,害人害己。三小姐这是给二姑娘一个保住名声和清誉的机会,望二姑娘珍惜!”绿柳跟在后面大声说。
“哎——”李敏轻叹一声,“父亲是为了谁忠心耿耿,那还真不好说。至少,父亲那会儿,对敏儿说的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父亲说,要敏儿无论如何先走,有什么事发生都好,都有父亲一个人承担。父亲对敏儿的爱,敏儿每一刻都记在心里。此刻,三妹妹竟然要做姐姐的我,违背父亲的遗愿,回去效忠对你我有杀父之仇的敌人,不知道三妹妹这是因为利益熏心的缘故,被蒙蔽了眼睛,乃至是非不分,连九泉之下的父亲如果见到三妹妹此举,怕也是不能瞑目了。”
“你!”李莹大吼,“胡说八道!胡言乱语!父亲才不可能为了你!”
“怎么不能?”李敏字字珠玑,“三妹妹,你是到了此刻都不愿意承认,父亲与我是父女情深,而父亲,早因为上次母亲铸成的错,对三妹妹不再抱有希望,是怀有了疑心。疑心,或许三妹妹不是自己亲生,所以和敏儿几次三番商量过,要把弟弟们接回府里——”
原来李大同早把这些事和李敏商量过了,却罔顾王氏和她们两姐妹的诉求。
李莹胸口上狠狠地被一撞,是知道李大同之前是在怀疑她不是他亲生的女儿。
“不对,不对!全都不对!你不用妖言惑众。父亲是精明的人,不会轻易上了你的当!天下是皇上的,父亲怎么可能为了你,去违抗天下的帝王?”
“父爱如山,哪怕父亲为了我,做出这种事,也是情有可原。三妹妹怀疑父亲,只不过是因为妒忌,因为没有能得到父亲同等的爱,犹如,三妹妹一直以为得到了三爷的爱,但是其实——”
李莹的眼睛一红,举起双手,露出十只爪子朝李敏直线冲过去。
对方来势汹汹,李敏却是突然身形一闪。李莹双手扑个空,没料到有诈,双脚底下忽然一空,才知道李敏站的地方是悬崖。
啊的一声尖叫,李莹正要往悬崖下面栽去。
绿柳飞奔过来,拉住李莹的一条腿,却没有能拉住,力气不够,被李莹的身体重力反而拉了下去。
主仆两人一路从悬崖壁上滚了下去。
李敏随之,脱下左手腕上那只凌波烟云,轻轻一扔,让其跟着李莹落下悬崖。
这算是,她给这个三妹的饯行礼吧。
说起来那个男人真够愚蠢的,以为给她戴了这个东西能拴住她的心?也不想想,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心,更是叵测。她戴着帝王绿的时候,一开始,可是连那是老公送给媳妇的东西都不知道。而凌波烟云,即便一开始她已经知道是定情物,不是照样摔得粉身碎骨。
但是,这样一样东西,正好是最能刺激她三妹妹最终下定决心放她跑路的东西。
拎起包袱,李敏一路迎着雪,继续往前走。她相信,自己和老公的那段缘分,既然是天注定的,那肯定是谁都挡不住的。
她老公,现在会在哪里呢?知道她和他派来护送她的人分开了吗?
如果知道她现在孤身一人,会怎么想?
夜幕慢慢降临了。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是离那些喊杀声越来越远了。老天眷顾她,让她找到了一个山洞。不能升火,她脱掉靴子,赶紧先按摩走了一个下午快被冻僵了的脚。
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山洞口,李敏微微地皱了皱眉,接着,在看见山洞口出现的是廖姑姑的身影时,像是一点都不惊奇。
廖姑姑像是一个人来的,一路跟着她来。
如果这是三爷的命令,说要照顾好她,本该在她开始跑路的时候,廖姑姑可以马上对马维发出信号,让马维察觉。可是,廖姑姑没有,装作没有看见。看着她怎么设计让李莹摔落悬崖,都一句声音没发出来。
“隶王妃。”廖姑姑忽然对着她,改变了称呼。
李敏听到这声,意识到自己在马车上突然察觉到的痕迹是对的,看着廖姑姑的眼神里,露出一丝锋利:“让本妃猜猜,你不太可能是皇后娘娘的人,莫非是,大皇子的人?”
“为何隶王妃不猜奴婢是皇上,或是太后娘娘的人?”廖姑姑左右言其它,像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
李敏对此冷笑:“太后如今自身难保,哪有这个余力差人出宫?皇上嘛,都派了三爷来了,你是三爷的人,做的事,却和三爷的命令截然相反,所以,你不可能是三爷的人。可是,你能出现在三爷府里,由此可见,你是皇宫里哪位,通过静妃娘娘,安设在三爷府里的眼线。”
廖姑姑听到她这番锐利的分析,不得不咽了口口水:“隶王妃果然是神人,没有任何可以瞒得住隶王妃的。”
李敏像是没有听见她这句话,继续说着:“三爷和太子是一个势力的,你和三爷唱反调,不可能是皇后娘娘的。还有,皇后娘娘,似乎并不打算对本妃下手。你这样出现,违背三爷和皇上,肯定是要致本妃于非命。本妃承认,本妃迫不得已救的那些王公贵族,大都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只想着怎么到头来把本妃置于死地的。好在本妃早有这个觉悟。大皇子让你把本妃送给何人?”
廖姑姑干笑两声:“隶王妃,老奴那主子,其实并没有将隶王妃恩将仇报的意思。只是想,隶王妃倘若真的被皇上抓回了京师,怕是在劫难逃,不如给人卖个人情。”
“大皇子这个人情真好卖,把救命恩人都卖出去了。”李敏悠悠声说。
廖姑姑的老脸一下子通红,很难替自己的主子辩解,可是,有几句话还是必须说的,叹着气道:“隶王妃千万别对这事儿记上恨了。老奴的主子是迫不得已。虽然说是熬了那么多年,苦尽甘来,回到了京师,可是,并没有受到皇上的重任。如果不寻找他路,只怕到时候太子一旦登基——”
做兄长的,可不像做弟弟的。本来可以自己登上皇位,却因为母亲陷入宫斗,自己被废了太子之位,把未来的皇位拱手让给了弟弟。弟弟登基以后,对比自己的兄弟,或许可以以兄长身份,委于重任,毕竟长幼有序,长子登基,幼子辅佐,是自古今来的规矩。因此,只剩下那个做兄长的,该情何以堪?
想必太子也不知道如何安置他这个兄长,直接一杯毒酒把他赐死了更好。
大皇子内心的焦虑和危机,早不在为母亲报仇的念头上了。这并不奇怪。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大皇子想揪出自己母亲的事,不过是想借母亲的事为自己打翻身仗。结果,发现,母亲的事压根儿和现在的皇后孙氏无关。根本没有办法借此让自己重新登上太子之位。
怎么办?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皇帝都不管他以后死活了,想想老八在皇宫里抗争多少年,都不能把现在那个懦弱的太子揪下来,自己离开了皇宫这么多年,与皇帝本身有些父子之间的罅隙,更不可能想着皇帝会顾得上他。
大皇子想来想去,如果能借一下老三的力。是,在这个皇宫里,是人都可以看出来,万历爷最信任的皇子其实是老三。因为老三的耿直是出了名的,最不可能出问题。所以,大皇子在老三的人里面安设了人。
三爷与她李敏之间的那段情可以追述久远。大皇子料定了,哪天哪怕她出事了,八成,也会栽在老三手里。
还真被大皇子料中了,她和三爷之间那段扯不清的孽缘。不过,现在这段缘分应该是尽了。
李敏对廖姑姑道:“如果你主子,要你把本妃送到护国公那里去,不是更好?”
“我家主子不是不想卖给护国公人情。可是,谁不知道,护国公和皇上早已是势不两立。皇上哪怕是——”
“哪怕是东胡人,皇上都可以与其做交易,但是,护国公是绝不可能。你家主子是个聪明人,显而易见这点,哪怕把本妃卖给东胡人做人情,拿到大把钱为自己铺后路,真是哪天东窗事发了,也绝对比把本妃送还给护国公这事儿东窗事发了要好。”
廖姑姑听到她这样说,哀叹一声:“隶王妃料事如神,什么事都清清楚楚,老奴也没有话好说了。”
“本妃不是什么事都清清楚楚,只是想着你给你主子做的打算,貌似不把本妃直接交给东胡人,莫非,你本人与黑风谷有什么私底下瞒着自己主子的买卖吗?”
李敏这句话一开口,廖姑姑脸色煞然而变。
“那是,把本妃当成贩卖的人口,转手的话,中间那个费用可就高了不少。你知道黑风谷的人盯着三爷这块肥肉许久,一不告诉三爷,二不告诉你自己主子,廖姑姑,你真是胆大包天!不得不让本妃另眼相看,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廖姑姑的牙齿好像被冷风刮的打了下抖,牙齿里都吞了两粒疾飞的雪粒,说:“隶王妃还是多多珍重自己吧。老奴这就给隶王妃送行。隶王妃不要怨老奴,老奴这是想着隶王妃在这山洞里天寒地冻的,只怕熬不过这个夜晚,到时候出了事,对哪个主子都不好。哪个主子都是惦记隶王妃的安危。隶王妃该庆幸。”
“本妃是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在这里毙命,除非本妃自己有这个念头。”李敏边说,边穿上靴子,“你的人呢?或许本妃可以和黑风谷的人谈谈,谈谈如果他们把你的身份说出来的话,本妃可以考虑为他们做些什么事情——”
廖姑姑脸上青红交白,只差没拿手直掐住李敏的脖子。
哈哈!两声爽朗的大笑,犹如谷里飞出来的阴煞煞的北风,从廖姑姑身后传了出来。
“隶王妃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的奇人!”
伴随这句粗矿的嗓音,一排整齐的汉子声音像叫号子叫着:“二当家。”
山洞里再闪进一个人影,身形魁梧,犹如一座小山,身披虎皮的大氅,一双擦的亮晶晶的鹿皮靴,周身发出一股瘆人的气味儿。
此人是黑风谷的二当家龙胜天。那时候,李敏在军营里,听着那些路过帐篷门口的士兵小声交谈时说的。说是,黑风谷的人这个冬天饥寒难忍,由龙胜天领着下山来狩猎了。当然,抢夺四周普通百姓的家产,肯定没有盯着三爷这块肥肉的生意好。
早在三爷的队伍在草原边上徘徊的时候,已经被龙胜天的人盯哨上了。只是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下手。
抢劫朝廷的军队,哪怕是对皇帝的儿子皇子下手,对于这群亡命之徒而言,都不算是什么需要忌讳的事。因为他们很清楚,万历爷在利用他们抵御护国公和东胡人,万历爷对他们的所做作为,都是向来能忍则忍。
龙胜天反正不杀皇子,最多抢劫皇子的财物,丢几个钱,对皇家来说不算什么。至于这个隶王妃,丢了的话,皇帝最多痛惜一下。反正,本来对于皇帝来说,这个隶王妃就是逃出了京师的。
买卖要学会做。龙胜天不觉得这桩廖姑姑建议的买卖有任何不划算的地方。抓了隶王妃,看是哪方出价高,卖给谁就是了。他万历爷,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出的起价钱,比东胡人和护国公都高就行了。
不过,很快他们黑风谷要名震天下了,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据说是谁都想要的人。
那双灰溜溜的好像老鼠的眼珠子从对面射过来,在她李敏的脸上打转像是想抓住些什么。恐怕在龙胜天眼里,她李敏长得又不是倾国倾城,是哪里来的魅力让那么多人追着她李敏。真让人困惑。
龙胜天打了声哈欠,这段日子守了那么多天,当然早就累了。让人上来押送李敏时,转头对廖姑姑说:“廖三姑,货款,需要等到我们拿到对方支付的银子,才能给你。”
“老奴自然信得过二当家。”廖姑姑弯着腰说。
“不过,刚才她说的话是真的吗?你另有主子?”
听见龙胜天这声质疑,廖姑姑连忙摇头否认:“没有的事。老奴只是为自己主子精打细算,凭老奴一人之力,实在难以与东胡人谈判拿个高价,所以,才委托二当家出手。”
“好吧,反正隶王妃的话,看起来是说你廖三姑是个贪得无厌的人,这点,我们黑风谷喜欢。会和你继续做生意的。”
“谷主看得起老奴,是老奴之幸。”廖姑姑答。
龙胜天眯眯眼。
李敏站了起来,在两个手持尖矛的匪徒押送之下,走出山洞口。只见洞口停放了一辆马车,看起来,并不比贵族的马车差多少。这些土匪,这么多年烧杀抢夺得到的东西,岂是会少。难怪龙胜天说自己喜欢贪得无厌的。
上了车,土匪的马车向前行走。这里是黑风谷常年涉猎的范围之一,为黑风谷的人所熟悉,肯定是不会像朱璃那样会迷路。
马车是急速驶回黑风谷。
见暂时又是逃不掉,李敏干脆在马车上睡了个懒觉。不管怎样,落入黑风谷手里,肯定是比落在皇帝的人手里好多了。
只怕那男人,知道她现在落到黑风谷手里的话,而且是被自己未婚妻放跑了的话,会变成怎么样?
朱璃在原地,和郭子达一块,为先突围出去的车队护驾。本想,有自己的得力侍卫马维看着,肯定不会出任何意外。哪里知道半路出了个程咬金。自己未婚妻把人犯给弄跑了。
话要说到,眼看敌人的攻势突然间减弱了。敌方毫无理由的撤退,不仅没有让朱璃心里庆幸,反而是让他心头里直打起了鼓。
没有理由的?为什么撤了?因为敌方占据的优势没有减弱。唯一的可能是,敌方已经得到了他们最想要的东西,没有必要继续打这场仗了。
朱璃习读过兵书,郭子达又是带兵打仗的,都深知这一点,打仗,可不是说为了杀死对方,往往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进行一场军事行动。像这次,你我交战的目的,如果黑风谷的人知道他们车队里有皇帝想要的重要人犯,那无疑,谁得到人犯,谁就是这场交战的胜利者。
冷风呼呼地刮着。那些藏匿在风雪里的匪徒撤退的一干二净,一点恋战的意思都没有。可想而知,黑风谷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战利品。
朱璃派出的人马,四处搜寻,先是找到了马维。
马维跪在自己主子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恨不得拿把刀抹了自己脖子谢罪。主子一再交代,除了看住人犯,不会有其它。
他唯独把人犯给弄丢了。
十爷披着那个从士兵那里借来的挡雪的雨篷,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一身的狼狈不堪,衣服破了,被箭射穿了两个洞,差点儿命都没了。走到朱璃面前,十爷先是唾了一口说:“三哥,这事儿真怨马维,我看着情况不对,叫他不要把马车停在那儿,结果倒好,我们和他,都几乎全军覆没了。”
“你意思是,都是我的人搞砸的?”朱璃冷幽幽的目光瞅着十爷的脸。
十爷一口咬定:“是——”
“人犯跑的时候,你在哪?”
“我,我不就在,在——”
“马维丢了人犯,你在场,你身为皇上抓拿逃犯的钦差,你没有出力阻止,莫非是帮着人犯跑了?”
“三哥!”十爷的脸顿然一黑,“这事儿怎么是我的错了!你不要恶人先告状!这次行动,是三哥你在指挥!再说了,没错,那时候,我和马维是在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哪里想到背后出了个小人,不仅没有帮我们看着人犯,把人都给放跑了。”
“谁?”朱璃声音里发出杀人的寒气。
十爷都不禁打了个抖,更是不得不把这个人交出来说:“不就是尚书府的三小姐?她有心包庇她姐姐逃跑——三哥,是弟弟我亲眼看见的,本来是三小姐看着人犯的,结果,人犯从三小姐眼皮底下跑了。三小姐现在都无影无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逃了。”
马维听的一惊一乍的,回想起昨晚上李敏和李莹说过话见过面。莫非,李莹倒戈?
不,李莹怎么可能倒戈三爷?只有一个可能,李敏利用了李莹。
朱璃冷冷地发出一声冷笑,道:“本王知道他们肯定是往黑风谷走。刘校尉。”
“属下在。”刘校尉上前。
“你另一支兵,不是部署在去黑风谷的路上吗?”
“是的。如果他们往黑风谷走,肯定会被我们的人拦截。那是从这里到黑风谷的必经之路,一道索桥。”
朱璃听完这话,重新上马。马维立马紧随其后。郭子达集结余下的部众,挑出骑兵,组织精良的部队尾随朱璃去追黑风谷的人。
只余下在寒风里独自站着的十爷,对眼前的一切表示出目瞪口呆:“三哥,三哥,我怎么办——”
凉拌!
夜色全黑了。天空里一颗星星都没有。这就是黑风谷的象征。黑风谷,常年都是刮着阴森森的,宛如从地狱里吹出来的寒风,不会有春暖花开的日子。
这样一个终年阴冷的地方,宛如地狱的地方,却俨然变成了一群匪徒的极乐世界。他们在这里,不需要受到任何人的管束,只知道抢夺他人的财富用来享乐。
如此快乐贪婪的日子是很好过。可李敏知道,往往,这个世界并不是那样如人意。人定胜天,这句话,既不会适合皇帝,也不会适合这样一群自以为是的匪徒。
这些人,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命数快尽了。
皇帝以前是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如果这群人真犯了某些人的命根子上,像鲁爷一样,早晚的事儿。
廖姑姑坐在她后面的那辆马车上,是要跟她进黑风谷里,准备拿货款。
未到黑风谷时,李敏从被风刮起来的车帘子望出去一眼,能看到在夜里出现一队奇装异服的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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