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祝融偷瞄大圣一眼, 见他说了这样煽情的话, 眼睛却还像潭深水似的, 既没有苦大仇深, 也没有黯然伤神, 祝融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叹气道:“当初所做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大圣其实不必这样感激我。”
大圣脱口而出:“我不是感激你。”
祝融说的倒是轻巧,哪里知道大圣心里想的是什么,“那是什么?”
大圣看了他许久, 却被他问得手一紧,金箍棒捏的邦邦作响,不仅没有回答祝融的话, 反而忽地哑着嗓子道:“观音找我有事, 我去找他。”
大圣说完便将金箍棒猛地一缩,收进了耳里, 随后一个筋斗云翻入云海内, 眨眼间腾出十万八千里, 连根猴毛都没剩下。
祝融彻底被大圣弄不明白了, 看上去大圣似乎是想借帮长琴拜师这事来还当初的人情, 但是他却好像还有别的什么想告诉自己。
大圣为什么不说?
以他的脾气和能耐, 应该是不存在难言之隐这种东西的啊。
“爸爸!”长琴的奶声唤回了祝融的思绪,他略一回神,笑了笑, 想起今天本是准备带长琴拜访各司仙家, 好让他多熟悉熟悉天庭的。
祝融还没开口告诉长琴今日的打算,长琴左右看看,发现已经没了哪吒的踪影,不由奇怪地道:“莲藕叔走了吗?”
祝融点了点头,想到才刚被气走的哪吒,也是一阵头疼,“你哪吒叔叔今早什么时候过来的?他同你说了什么没有?”
长琴皱着秀气细长的小眉毛,想了一会才想起来道:“爸爸,莲藕叔好奇怪,他今天突然问我觉得他这个人好不好,还说爸爸你一个人抚养我太辛苦了,让我以后有什么事都要跟他说。”
“可我还有爹吖,我会好好听话不让爸爸你这么辛苦的!”
祝融愣了,这么一想,其实哪吒对他也真是没话说的,这么几万年的兄弟都做了,他如今却要一意孤行的离开天庭,也难免对方会伤心至此了。
也怪他一直觉得哪吒喜欢的是他哥哥,所以自己这个兄弟也就没那么重要。
这也算自己把自己的重要性低看了吧。
祝融又决定还是先去将哪吒哄好再说。
织女正在天河畔织云,膝上还放着一套漂亮的绣龙描火金丝滚边的缎子衣袍,一看大小就知道是做给长琴的。
祝融牵着长琴从天河边往玉清境去,织女一看见他们了,笑容明媚得好像月下芙蓉,“哎~小祝!你快来!”
祝融笑着道:“怎么了?”
织女一边拿着衣服往长琴身上比划,一边道:“明天咱们长琴第一次参加蟠桃会,总得穿得俊一点儿。我跟你说,听说这次西天那边的菩萨都要来好几个,连观音大士都在其中,不容马虎啊!”
祝融有些意外,“大士也来?”
织女点点头,“是啊!”
“昨天在天机直播里金蝉子长老已经说了,他们是受如来之命特地前来的。”
祝融看看天机,又看看织女,不懂了,“天机直播是什么??”
现在天机更新速度这么快的吗?
前一阵才出动态,现在还能直播了?
织女看祝融这副与天庭脱节一般的神情,捂着嘴笑了一声,“凡界都流行好一阵了,咱们神仙也该与之俱进了吧?”
祝融按照织女说的方法打开了天机直播,首页正好在推荐昨天最新的直播采访,是大仙女用天机采访金蝉子长老的画面。
祝融点开看了几眼,看完金蝉子长老一本正经的解释此次蟠桃大会的目的以后,本想直接关了,却听大仙女突然问道:“那么此次蟠桃大会既然是专门为了祝融神而办,长老觉得祝融神为人如何?西天那边是否也对祝融神重视有加?”
金蝉子衣冠整齐,容貌清俊,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袈裟,一看便是仙风道骨的佛门中人。
“本座觉得祝融神有一颗金子般的爱心,诚心,以及耐心。他宽容大度,善良温和,对悟空那般的猢狲顽猴尚能做到不偏见,不歧视,对天庭同仁更是包容体贴,任劳任怨。再加上他尽心尽力照顾着花果山的猴儿们,对于悟空的脾性劣根也不介怀,同本座说话谦逊有礼不卑不亢,平日里孝顺长辈,勤劳能干.....”
大仙女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对味,尴尬的笑着打断道:“那个......长老,是让您夸祝融神,不是让您夸徒媳妇....”
金蝉子说得起兴,也有些忘了这番话的初衷,闻言面不改色的微笑道:“那么重新再来一次罢。”
大仙女:“.......这恐怕不行。”
“长老,这是直播......”
金蝉子:“总的来说,祝融神是个非常好的神仙,值得众仙友们学习。”
祝融看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织女昨天早已看过这个直播,见祝融也看完了,神神秘秘的摇头道:“小祝,我觉着金蝉子大师好像很喜欢你呢。”
祝融眼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一些,“喜欢我?!”
织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那种喜欢,你想啥呢!我是觉得金蝉子长老好像把你当晚辈似的,就是那种.......哎我也说不上来。”
“打个比方吧,就好像牛郎他娘喜欢我一样的那种喜欢。”
织女用自己有限的语言解释完以后,看着祝融还是很懵的神情,忍不住问:“我这样说你理解了吗?”
祝融:“......”
“更不理解了。”
祝融:“牛郎的母亲喜欢你,那不是来自婆婆的喜欢?”
织女点点头,也很感慨,“是啊,莫名其妙,我觉得就很像这种喜欢啊。”
祝融:“.......莫名其妙。”
织女:“你也觉得莫名其妙对吧?”
祝融:“我觉得你莫名其妙。”
织女:“........”
织女一叉腰,扭头吧唧亲了长琴一口,“哼,还是咱们长琴好,至少不会骂姑姑。”
长琴默默把踩在织女刚织好的云上的小脚脚收回来,不敢告诉他织女姑姑他把云踩脏了。
不然等会被骂的就成他了。
哪吒立在自己的荷花池里,坐在莲心上打着坐,他六瞳中的七色莲花紧紧闭着,缨枪插在池中,混天绫漫天飞舞,风火轮也变回了青鸾火凤,回旋争鸣。
祝融并未带着长琴过来,长琴还在织女那,只有他一个人来到哪吒的仙宫里。
祝融一看见那盘腿坐于红莲中央的俊美青年,只觉得对方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红得灼眼,竟与自己不相上下。
祝融抿了抿唇,声音轻得像一抹叹息,“哪吒。”
哪吒紧闭的双眼霎时睁开,抿嘴凝视着不远身姿俊秀的祝融,半晌,扭头笑道:“小祝。”
祝融见他眼角似乎有水渍,愣了愣,心中的愧疚更甚,慢慢道:“我之前没有想过你会如此在意我要离开天庭的事,我原以为只要我哥哥还在天庭就好,所以我......”
哪吒从来不是一个善于逃避的人,他知道自己早晚瞒不住对祝融的喜欢,只要他知道自己喜欢对方了,那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他只是还没想好要如何告诉祝融。
哪吒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小祝,没有人比你重要。”
祝融教他这话将心窝子都捅了一下,正想开口,又听哪吒闷声闷气的说:“我脑子不好使,从小就是个暴脾气的,当初原本只是想给李靖做件甲衣,结果却为了龙筋直接把敖丙杀了。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被逼自刎,剔骨割肉,金身被毁,被玲珑塔压,全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但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嫌弃我这样一个满身罪恶,戾气难挡的人。”
“你说要做我的兄弟,即使没有一人愿意在我身旁,你也永远不会离开。”
哪吒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到了莲花上,沿着粉嫩的花瓣又落入天池水中,悄无声息,“可我忘了我并不是你的亲兄弟,你迟早还是要离开我的,即使我再竭尽全力维系这份感情,只要我找不到一个更亲近的理由留在你身边,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
祝融身影单单薄薄的站在一大片一大片茂盛的莲花边上,他有些怔愣的看着哪吒,又看看水里的莲花,最后是水里他自己的倒影,鲜红清瘦,略显一丝茫然。
祝融是有一点心疼哪吒,可他竟然觉得哪吒说的话让他无法反驳,“我没有离你越来越远........”
连在一堆的莲叶被风吹得摇晃,发出窣窣的声音,最后连这池里的莲叶也寂静了。
哪吒:“因为你一次都没有回头看过我,所以连自己已经往前走了很远都不知道。”
“从你第一次下凡去了魔界,再到现在,我们之间隔的,又岂是区区天庭到魔界的这一段路这么远?”
祝融错愕的站在原地,看哪吒从莲花池里站了起来,然后他红底白袍的身影一晃,眨眼间已经从大片大片的莲花中穿梭而来,无比潇洒的落在祝融眼前。
祝融被哪吒扑过很多次了,有几次都还被热情的扑到过地上。
可这是第一次让他觉得有些慌乱,哪吒翩若游龙的身姿就像狂风中飘零的落叶一般,隐隐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祝融望着气势汹汹,直奔他而来的哪吒,情不自禁倒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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