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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下)

白月光替身奋斗日常 小棋童 17866 2021-03-30 09:46

  姜珞云不由得身子微微一僵。

  非但是她, 便是殿中所有的人都不由得心中一紧, 诸位行礼下跪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不绝于耳。

  姜珞云神思惶然以后, 却径直回过神来, 有些怔然的看着顾长卿半晌, 一时竟有些忘记自己想说的话是什么了。不过, 顾长卿方才对她说的话却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她的耳中。

  ——他方才说,他信她。

  姜珞云嘴角轻微一抽,只是觉得有些讽刺, 却不知如何说得出口来。

  “陛下。”姜念念走上前,笑了笑道:“你怎么过来了,难道前朝的事情处理完了?”

  她这话倒也不曾有什么包含着什么别的情绪在里头, 仿佛只是寻常的寒暄罢了, 年轻夫妻间的少时情浓都刻在了笑脸吟吟的眉眼里,不带半分杂质。

  顾长卿语气淡淡说:“自然是为的皇后了。”

  陛下却是上前贴近了几步, 捏了捏她的手, 唇角微勾道:“若是朕不亲自前来, 皇后在这儿岂不是会受委屈了?”

  “怎么会。”姜念念笑嘻嘻的应道:“陛下就这么看轻臣妾?或是陛下觉得, 不过是姐姐三言两语罢了, 臣妾连陛下你都不会信?”

  顾长卿勾住她的鼻尖, 神色淡淡,气息很沉。“你这样没心肝,朕又哪里知道。”

  他的周身尽是淡淡的檀香气息, 叫人忍不住目眩神迷:“既然朕亲自来了, 自然会亲自告诉你姐姐。所以,你且放心便是。”他手中的力度稍稍添了些。

  姜念念微顿了一下。

  她在他的肩上倚了倚,却轻轻软软的道:“我才管不了陛下。”

  只是自始至终,顾长卿都不曾多看旁侧的姜珞云一眼,仿佛这椒房殿之中,并无这个人存在一般。他来的的目的,自然也不是因着她。

  待到姜珞云的脸色愈发的难堪,站在原处,有些勉力绷着自己的神情,却不知是解释还是不解释为好。

  一来,她知晓如今的顾长卿早已是九五之尊,权力地位早已非昔日可比,又怎么是她所能轻易冒犯的人啊。二则,如今姜念念在他的身边,他们之间的夫妻情浓早已清清楚楚的印记在她的眼里了,她又并非愚钝之人,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难道是嫌自己的命活的太长了么。

  “郡君,你既是皇后的姐姐,朕听闻,朕方才过来时,你正与皇后发生争执,可当真有此事?”

  直到一轻和冷淡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姜珞云才终于恍然回过神来,抬眼直视着陛下的那张脸,面色有些轻微的发白。

  “陛下,”她勉力调整着自己的神情,方嘴唇微动,轻轻道:“臣女方才所说的,也不过是无心之言罢了。帝后恩爱情深,乃是举朝大幸,自然容不得旁人置喙。都是臣女短视,还请陛下,娘娘恕罪。”

  顾长卿却淡淡打断了她:“有什么话,郡君难道还担心当着朕的面说出口么。朕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替念念,同郡君亲口相谈的。”

  “——郡君方才是不是说,念念曾是废帝的嫔妃,同废帝情深,问朕是否会介意。”

  姜珞云唇角一扯,秀美的面上脸色原本就有些难看,如今更是添了一层霜色:“臣女方才只是一时失言,还请陛下恕罪,也该向皇后娘娘赔罪。”

  姜珞云素来以世家贵女自居,心性高傲,出淤泥而不染,何时像这般对一个人低头过。故而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中仍旧有些不平。

  “但说无妨。”顾长卿却微微笑了笑,只是这笑意中,却也是有几分迫人的凉淡在里头:“朕如今前来,自是为了告诉你,无论发生了何事,朕都不介意。只有念念还在朕的身边,还是朕的妻子。”

  姜珞云瞳孔微微收缩一下,只是面上却不显露什么,心中更委屈了几分:“陛下的话,臣女心中明白了。臣女本不该冲撞娘娘,只是一时情急,这才……”

  只是说到此处的时候,姜珞云却再也说不下去,眼中忍不住有滑落几滴眼泪下来,心中的愤恨却也更添了几分。

  ——她只不过是想借此威胁姜念念,自然不会料到顾长卿也会听见。她又怎么会想到得罪当今的新帝?

  如今牵涉到顾长卿其人,倒是她再也没有回转的机会,这一点,她自然比谁都清楚。

  只是顾长卿薄唇微抿,却并不听她解释,只淡淡的问道:“既然知错了,郡君方才当众污蔑皇后,又该当何罪?”他此时语气微沉,神色冷然,便是最寻常的奴仆,也能感受到上位者的凉薄。

  姜珞云的身子早已是颓软了些,许久,才有些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自然,是全凭陛下发落。”

  顾长卿这才收回目光,向姜念念看了一眼:“念念,你以为呢?”

  姜念念却笑道:“陛下既已来了,自然不必我开口的。只是她是我的姐姐,也不必陛下多跑一趟。陛下,你的心意,我心里都知道啦。”

  顾长卿停顿片刻,只在她的额上凑近了些:“莫不是皇后想做坏人?”

  “不想。”姜念念却道:“只不过,我才不想牵累陛下呢。”

  “在朕跟前,还说什么牵累的话?”顾长卿见小姑娘说得认真,神色之中也无半分的玩笑之意,不禁失笑,这才作罢:“朕可是专程来找你,念念却想将朕放置一旁。是还有话与你姐姐说么?”

  姜念念笑了笑道:“到底姐妹一场,自然是有要交代的。陛下还是先行去歇息,就只能冷落陛下啦。”

  顾长卿捏住她的下颌,语气微沉,正经威色:“快些。”

  姜念念歪头瞧他一眼,揶揄道:“陛下急什么?”

  顾长卿只淡淡的说:“朕不喜被皇后冷落。”

  姜念念牵唇一笑,唇边只浮上一丝娇俏的笑意来:“知道啦,知道啦。你快进去吧。”话音未落的时候,便要伸手去推他,似乎也不顾忌有旁人在。

  顾长卿捏了捏她的肩,这才收了手。临走之时,更是带着警告意味的看了殿中奴仆几眼,自然是嘱托他们照顾好皇后。

  陛下的心思,李德全早已了然于胸,便是躬着身子,只管走在前头引路。

  “陛下尽管放下罢,如今朝野上下,谁不知新后是您的掌中宝,又怎会敢对新后怠慢呢?”他尽捡好听的来说,脸上的笑容也是恰到好处:“如今娘娘想要秋后算账,便是废帝亲封的郡君,也别想逃过去,万不可委屈了娘娘。”

  顾长卿看他一眼,淡淡的问道:“你以为皇后为何会忽然处置姜氏?”

  李德全听闻这话,神色一凛:“皇后娘娘的心思,这……这奴才就不敢揣测了。”

  顾长卿只是道:“废帝在位之时,姜氏曾为难朕与宸妃,再三污蔑,无中生有。只是按照皇后的性子,她们是姐妹,也未必放在心上。皇后今日之所以旧事重提,甚至发落她姐姐,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朕初登帝位,人心不稳,她要借此警告众人,树立皇室的威仪。”

  李德全细细听着陛下所说的话,猛然之间才觉得果然是这个道理,脸上恭谨的笑意便是更深了些:“陛下所言极是,皇后娘娘心思通透,处处为陛下着想,也无怪陛下会这般照顾疼惜啊。”

  顾长卿摇头失笑:“看来,她果真是有自己的心思了。好在,朕如今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是能允准她放肆,也能护好她。”

  这话中颇有深意,也含着绵绵情意,却不知是对着谁所说的,只是……陛下身边这一般的人自然都是不敢接的。

  李德全只跪在地上,笑呵呵从善如流:“陛下说的是,帝后情深,奴才恭喜陛下与娘娘了。”

  顾长卿心情愉悦,让他起身,且在场的宫仆仆婢大多也都行了赏,无一例外。

  ……

  而在那厢,椒房正殿之中,却赫然是另一番气氛。

  姜念念虽知晓姜珞云心中一定是怨恨她的,却也见姜珞云此刻不曾表现出来,仍旧是端庄贵女的做派。

  为着顾全她的颜面,姜念念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姐姐大可放心,待姐姐离京,本宫自会照顾好父母族人,也不会多提姐姐之事。”

  “娘娘所言,岂可当真?”姜珞云却是不着痕迹,有些讥讽的勾唇一笑:“臣女如今才算分明,娘娘为何忽然旧事重提,竟是为着给陛下立威。想来陛下一定会懂得娘娘的一番情意,更加疼惜娘娘。”

  姜念念淡淡挪开了视线:“若非姐姐当初做错了事,也轮不到妹妹今日旧事重提。”

  姜珞云抿紧了唇,似乎仍旧忍耐着什么,最终却也没有说出口来。她却只轻叹了一口气,道:“娘娘要我成全你与陛下,我也只能接受了。当初在废帝跟前多番陷害,也都是我有错在先。你知道么,这一切的缘由,只是因为我不服气罢了。”

  “有何不服?”姜念念只笑着道:“想必姐姐当初早已看出我待昭帝并非真心,我既不与你争昭帝,你又何必针锋相对?有因必有果,姐姐只是没想到有一日我也会对姐姐动手罢了。”

  姜珞云勉力笑了笑,却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以为我对昭帝有半分真心么,其实,自然不是。我不服气的,只是最后的赢家是你罢了。”

  原本在原定的结局里面,真正的胜者该是徐芷妤才是,只是没想到半路出现了顾长卿。姜念念既是他宠爱的女人,所以这一切的结局到底是变了。

  其实,她真宁愿是徐芷妤,而不愿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就这样高高的坐在皇后的宝座上,接受一切的朝拜与臣服。

  只是说起来,姜珞云的心思,姜念念又如何看不分明呢?

  她一早被徐芷妤利用,成为她手中的利剑伤害顾长卿,这一切的根源,也就是为的自己心中的私欲罢了。

  就像她现在一样,或许也是为了私欲,但却确确实实的想让姜珞云离开这个地方。大抵只有这样,才算是给她和白月光之间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否则,按照白月光的心性,应该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罢。_(:з」∠)_

  “姐姐,无论你心中所想的是什么,只是所有的事情早已过去了。”姜念念轻轻的道:“我们就此别过才是。姐姐心里面的执念,也该犯下了。姐姐,你要去到的地方富庶繁华,一定不会委屈了姐姐。”

  姜珞云半信半疑的看着她,眼底仍旧有些不甘,却隐藏得极好。只是这样面无表情,甚至连一丝的不快都看不出。

  “——好了,如今所有的话都已说清了。”姜念念倒也不同她多言,倒了盏茶,微微笑了笑道:“姐姐何时准备启程,我好让人去准备准备。父母年老,想来,姐姐就不必叫他们挂心了。”

  姜珞云这才勾唇一笑,盯了她足足半晌,直至所有的不甘隐忍都最终退去,化作了眼底的平淡。才缓缓的道:“既如此,那就拜别皇后娘娘了。”

  姜念念再也没有望过去,只是向贞宁递过去了一个眼神。

  贞宁自然会意,屈了屈身,便立时引着姜珞云去了。“大小姐,您的马车就备在椒房殿外,还请随着奴婢来吧。”她轻声道。

  姜珞云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只从仆从手中接过了披风来。她也没有再回过头来,身形微微一滞后,很快便走出了大殿之中。

  此时殿外的天空中尽是旖旎之色,一层一层的,铺满了整座浩大的宫城,在这样的时节,委实有些引人夺目。

  马车沿着甬道向外行驶,不肖半刻钟,便完全融入了宫城下的天空中,消失不见l 。

  姜念念就站在城墙上看着马车走远,很久,却都有些没有回过神来。贞玉瞧着,这才上前几步,将大氅披在了她身上,“娘娘,外头风大,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她一顿,又轻轻的道:“陛下还在等着您呢,更何况您如今还怀着孩子。身子可不能受半分委屈。”

  “陛下才不急呢。”姜念念这才回过头来,笑了笑说:“提他做什么?”

  “谁说陛下不急?”贞玉笑着给她整理衣帽:“陛下政务繁忙,虽一得空便往娘娘这椒房殿跑,可与娘娘相处的时间总是不多。如今娘娘人在殿中,却不见他,谁知陛下心中会怎么想呢。”

  姜念念斜她一眼,嗔道:“你心里倒是什么都懂了,嘴上又会说话。”她回过神来,“好罢,随你一同进去便是。”

  “诶。”贞玉欢喜的应了声。

  安静的内殿中点着旖旎的沉水香,缭绕在人的鼻尖。进去的时候,宫人将帘子撩起来,姜念念瞧着,顾长卿早已是深深入睡了。

  此时内殿之中一个人也没有,便是随侍的李德全,也早已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陛下睡了多久了?”姜念念问他道。

  李德全便说:“有一会儿了。陛下素来政务操劳,这才借着等娘娘的片刻小憩了会儿。”

  姜念念点了点头:“那你先且退下便是,顺道将午膳也备下。”

  李德全接连应“是”,便招呼着下头的人一同退了出去。

  待到殿中再无一人,姜念念这才将帘子轻轻掀起来。借着外头漏进来的安静的日光。只见顾长卿在榻上的时候,仍旧是阖着眼帘,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谁又能想到呢,昔日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如今雷厉风行的新帝,睡颜也会是这个样子,连丝毫的戒心都无。像是毫无戒心一般,将自己的所有交给了身边的人。

  姜念念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站定在榻前,眨了眨眼,才顺势抱住了他的腰身。

  少女柔若无骨的手掌捏住男人的身体,还带着温热的触感,夹杂着专属于少女香甜娇软的味道,从指尖缓缓的漫入肺腑。足足半晌以后,感受到身下的身体微微动了一动,姜念念一顿,这才直起身子。

  “陛下,陛下?”姜念念倚在他怀中,含笑唤他“是不是我又打搅陛下啦。”

  顾长卿睁眼,眼底没有什么情绪,亦是无波无澜。手指抚过了姜念念光洁的脊背,默然了片刻,气息微沉:“你知道就好。”

  “陛下难道不喜欢么?”姜念念笑嘻嘻的反问道。

  顾长卿淡淡的道:“你明知道朕如今的心思全在谁身上,故意说这样的话,念念意欲何为?”

  姜念念娇笑道:“自然是为陛下你啦。”

  顾长卿捏住她的下颌,眉心微挑,似笑非笑:“撩拨朕,嗯?”

  姜念念哼了一声,扬起一双漂亮的桃花眸来:“若我不撩拨陛下,又去撩拨谁?”

  小姑娘的面色丝毫不惧,亦是理直气壮,毫无惊变之色,浑然不知自己惹了一只虎狼一般。

  她甚至像是想到什么,蓦然凑到他的耳根边上,神秘兮兮的问:“陛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问了你可不准生气哦。”

  顾长卿瞧着她的时候,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无,眼底的情绪更是深不可测。

  却听小姑娘娇娇俏俏的嘴里陆续吐出几个字来:“你听说过——性冷淡是什么意思吗?”

  这话一出,殿内的气氛便立即有转瞬的寂静。姜念念瞧着这样面无改色的顾长卿,甚至仍旧保持着那般的优雅清冷,看不出半分生气。只是……她的心里却蓦然生出了丁点心虚来。

  ——该不会……顾长卿真的懂这词的含义吧?

  姜念念顿时有点可怜兮兮的了。这分明是个现代的词语,她刚刚只是脑子里灵光一闪罢了,顾长卿素日里也太正经清冷了,所以才想挑逗他一番。只是看他这样的反应,该不会顾长卿……就这样真的心领神会了?

  姜念念暗中对对手指,那也太、聪、明、了些!╭(╯^╰)╮

  顾长卿微微一顿后,却不说什么,只将她抱起来。从他的掌心接触的位置,正好可以感受到小生命在皇后腹中的跳动。

  “皇后这是几日不见,胆量渐长啊。”顾长卿俯在她的耳边,眼底含笑,淡道:“是不是想朕再教训你?不是还敢说朕性冷淡么,嗯?”

  姜念念笑着推他:“陛下敢胡来,孩子们见着怎么办?况且,方才陛下明明还在睡觉,怎么现下就变得龙精虎壮了?”

  “——再者,若是提前知晓他们的爹爹尽欺负娘亲,那可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哦。”姜念念瞪着顾长卿,理不直气也壮:“陛下,即使是有什么事,你可要记得三思而后行。”

  “他们见不着。”顾长卿却很快的打断了她:“便是见着了,朕是他们亲爹,难道还敢造反不成?”

  “不敢,不敢。”姜念念赶紧顺着他的话,变得乖软起来:“陛下最能干,最厉害。他们自然是不敢骑在自己亲爹头上!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对吧?”

  只是……嘿嘿,姜念念按压住心底的念头,还是笑嘻嘻的说:“再者,陛下也不会允准除了我以外的人骑在陛下头上的,对吧?”小姑娘讨好般的瞧着陛下,笑了笑道,“再说了,即使我当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陛下也一定不会生气。一个性冷淡而已……咳咳……!”

  顾长卿不置可否,静默的瞧着她,只等她继续往下说下去。

  姜念念也回望着他,眨巴了下清亮的眼睛,“这样子,陛下是不生我的气了罢?”

  这个时候,她的气焰早已是弱了好几分,乖乖软软的小脸上露出几分认错之色,叫人心疼得不得了。这模样,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仿佛刚才说性冷淡的那个人不是她,胆大妄为挑逗夫君的人也不是她一般。

  顾长卿眼眸一眯,眸色却是更添深了些。

  当夜倒也平静,只是对于椒房殿中的人来说自是不是如此。因为陛下当日身子似乎更健壮了些,皇后娘娘隐隐似乎有求饶,娇泣叫人的心都热了,却也都无济于事。

  一阵一阵,酥柔入骨,断断续续,竟是直到了天亮方停歇。

  ……

  而在另一边,不过几日,下头的人便来回报,姜珞云的马车已全然便离开了长安城中。

  只是,皇后旧事重提,为着新帝的威仪,亲自处置生身姐姐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朝野上下,一时之间朝野上下多有议论,人心难平。

  “皇后娘娘此举也不知是陛下暗中授意,想来姜郡君也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姐姐,尚且如此不留情面,若是咱们这些拥护旧主的老臣,若是不站在新帝这边,日后又该当如何自处啊?”

  “可不是这个理?”又有人说:“听闻这姜郡君,昔日也不过曾在废帝跟前构陷当今陛下与皇后娘娘,皇后如今便如此容不得,定要将姐姐赶出长安城,永生不得回才肯作罢。想来,咱们这位新帝捧在掌心疼爱的皇后娘娘啊,也并非是等闲之辈!”

  “哎……也真是狠心哪……”

  要知道,当年陛下还是丞相大人,非但只有姜郡君一人羞辱暗算过陛下。满堂臣子,只要当年不肯拥立丞相府的,又哪个没有对丞相大人不敬过?甚至于说,连带着对秽乱宫闱的宸妃娘娘,也是背地里多有责骂。

  如今丞相大人又回归皇室,成了新帝,可怜了他们这些臣子又哪个胆敢轻易忘怀当年之事?只怕脖子上的脑袋随时都会不翼而飞哦。

  这些臣子的议论经由锦衣卫等人,依稀传入了顾长卿的耳中。指挥使大人前来回报这话时,更是战战兢兢的,一颗心提到了脑袋上。

  顾长卿静默的听完,放下折子,顺道将桌案上的茶盏端起来,唇边只露出一丝淡笑:“他们当真敢如此议论朕和皇后么?”

  指挥使恭谨道:“只是陛下您雷霆手段,但凡是昔日存着异心的,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顾长卿淡笑:“怎么,担心朕拔除异己,铲除异党,将以前的旧账全都算清么?”

  指挥使大人说:“这些大人的心思,微臣不知,亦不敢知。”

  “罢了。”顾长卿轻笑一声,转瞬以后,只低淡道:“不为难你了,这件事与你亦毫无关系,起身罢。”

  指挥使大人谢恩以后,这才敢站起身来,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轻轻的问道:“那对于此事,陛下可有什么吩咐么?”

  历代锦衣卫中,皆是为君王办事,对于这些心怀异心而不忠君的臣子,身为帝王,自然有一百种方法暗中惩戒他们。更何况,如今这位陛下,昔年在朝中的凉薄声名可也是众所周知。

  顾长卿唇角一弯,言语轻淡:“惩戒他们做什么,皇后唱红脸,就是为了朕唱白脸,让朕扮演一个仁君的。旁人朕从未放在心上,朕又怎能辜负皇后的一番心意?”

  指挥使这才终于有些松了一口气来。

  却听陛下垂眸,继续微笑道:“事已至此,朕倒还可以出言,安抚那些臣子一番,好叫他们安心才是。”

  李德全听着这话,不由赔笑道:“陛下仁心仁义,想来各位大人自会体谅陛下苦心,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什么不该干。”

  顾长卿只是淡笑一声,却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随口问了句:“皇后产期将近,太医署和接生嬷嬷那边都安排好了么?”

  李德全当即恭恭谨谨的应了声“是”。

  这阖宫上下,都知晓皇后娘娘的肚子愈发的大了,而这位新后,又是陛下捧在心尖上的人物,自然无人胆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上至太医署内廷司,下至膳食局,有哪个不是打起一百分的精神,以此保全娘娘腹中的胎儿?

  “娘娘此番必定平安生产,替陛下生出健康的龙子来。”李德全轻手轻脚的,替陛下续了茶,笑道:“娘娘洪福齐天,陛下与娘娘一体同心,可谓是朝之大幸。便是奴才瞧着,也替陛下高兴。”

  “你倒是会捡好听的说。”顾长卿却是不轻不重的一笑,温和的道:“皇后与她腹中的孩儿便占了朕的大半,若是无了皇后,朕这个皇位也总算是寡然无味。”

  李德全聆神听着,亦是不着痕迹的一笑。他素日里瞧得分分明明,他们这位陛下年轻,手段凉薄狠厉,对朝臣倒是绝不手软。只是每每提及后宫中那位唯一的娘娘,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浑身皆是温和柔软的气息。连带着,对身边人的恩慈也多了起来。

  所以,一个聪明的奴才,自然是懂得主子心中最看重的是什么。

  “娘娘生产在即,精神虽算不得好,心中却一直黏着陛下。连奴才都瞧得出。”李德全让人将指挥使大人送出去,将漆盘撤下去,才笑呵呵道:“皇后娘娘看重陛下,同陛下这样亲近,即便是在先朝,却也是从少见的。奴才听闻的,都是历代先帝待皇后相敬如宾,却不甚亲密。”

  顾长卿“嗯”了声,淡淡道:“皇后不是看重繁琐礼节之人,朕自然也不是。皇后不喜的事,你们就不要提了。”

  李德全忙应了声“是”,再不说话。

  这个时候,外头的冬日终于逐渐褪去,温暖的晨光落满了宫城,当宫城庭院中的柳条抽出一根根新芽的时候,春日才算是如期而至。

  在椒房殿那边,上下的宫人更是手忙脚乱,宫中请来的稳婆与医女都是伺候过好几代主子的,自然是整个长安城经验最丰富的人。因着皇后娘娘临近产期,故而她们一直住在宫中,由着太医署的人安置。

  安国公夫人也一早被允准进了宫,作为皇后的生母,陪伴皇后诞下小皇嗣。

  贞玉推开隔扇进来的时候,轻手轻脚将干果与炖乳鸽汤都摆好,才去唤姜念念,“娘娘,太医署熏艾的医女已过来了,娘娘想什么时候唤她们进来?”

  姜念念正捏着书躺在软塌上,只轻轻道了声:“让她们现在就进来罢。”

  随着月份的增大,她的肚子的确变大了些,身子沉甸甸的,且变得也有些嗜睡。皇室的礼节繁琐,连膳食也需得经过再三斟酌,菜式极为丰富。在这之前,姜念念还是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如今却已经被养得连一动都不想动。

  医女得了令,很快进来安置。

  “陛下什么时候过来?”姜念念问道:“我觉得,倒是很久没有瞧见陛下了。”

  贞玉有些惊奇,将手中的漆盘放下:“娘娘,可是陛下今儿一早才走。陛下念着娘娘近日嗜睡,这才特意吩咐奴婢不要叫醒娘娘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笑着问道:“娘娘该不会是睡多了睡糊涂了,时时都心念着陛下,这才睁着眼就开始找陛下罢?”

  “别胡说。”姜念念斜她一眼,“若是叫陛下听过去,人家又该自作多情,你信不信?”

  “奴婢可不胡说,”贞玉含笑走过来,将软垫放在姜念念身后,才道:“陛下可是主子,奴婢哪里敢胡乱编排,分明是娘娘与陛下恩爱非常,奴婢才敢对着娘娘这样说的。”

  姜念念却瞧着她笑说:“你嘴太快,谁能管得住你?本宫看你不该在这儿了,该时时在陛下跟前传话去。”

  “奴婢可不敢!”贞玉登时捂住嘴说:“奴婢既都被娘娘嫌弃了,惹娘娘不快,陛下又哪里还敢再收留奴婢?奴婢这不是惹得帝后不和,罪过可大了。”

  姜念念抿唇轻笑,将桌案上的汤药端起来,低眸嗔道:“你快起来罢。吓唬你几句,还当真了。”

  贞玉立即眼泪汪汪:“娘娘可不准再打这样的念头,奴婢从小酒伺候娘娘的,除了娘娘身边,奴婢哪儿也不去,便是陛下哪儿也别想!”

  姜念念:“……”这应该是戏精罢??

  “谁说的不想啊?”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声音清淡无澜,却独带着几分矜贵冷清,叫人赏心悦目,却也无端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果然是顾长卿来了。

  “陛下。”见着人影,贞宁忙带着一众仆妇上前去行礼。

  “陛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姜念念直起身子,娇笑着瞧他,“看上去还是风尘仆仆的,难道是身边的人没有伺候好?”

  “哎哟,这奴才可不敢。”李德全一听见这话,忙着便上前去请罪了,“娘娘这是折煞奴才了啊,在陛下与娘娘跟前,又哪儿有奴才僭越放肆的份儿?就是在陛下跟前,奴才更是得一百个谨慎才是。”

  姜念念含笑对着顾长卿道:“陛下觉得呢?果真如此么。”

  顾长卿看了李德全一眼,示意他起身,方看着姜念念:“如今身怀有孕的人可是你,倒还挂心起朕来了。你这样,是故意想叫朕心疼你么,嗯?”虽是极为关切的话,他的语气中也夹杂着几分柔和,面上却仍旧是正经威色、毫无玩笑之意,叫人望过去,仍旧是不敢轻易造次的。

  “陛下这样说的话,我可不敢。”姜念念却不怕,叫人将殿内的薄纱放下来。隐约的光影落在她雪白精致的面上,独留下一片诱人的粉嫩。她挽住顾长卿的手道:“陛下疼我,我也想日日多疼陛下些。你难道……还不喜欢?”

  顾长卿捏住她的下颌,俯身上前来的时候,语气沉沉的,还夹杂着些许似笑非笑的意味在其中。只是听上去,落在人的耳中,却尽是数不清的柔和气息:“怎么会不喜?只要念念乖。你难道不知,朕最舍不得的,就是我们念念了。”

  “哦?真的么。那我也是。”姜念念便含笑去捏住他的肩,眼睑低垂着,好一会儿以后,才软声道:“说来也奇怪,一会儿不见陛下在身边,就想念得紧。也不知是得的什么病。”

  顾长卿唇角微勾,手指捋过她的发丝,道:“既然念念都不知道,那朕又如何得知?朕还想听念念亲口告知我。”

  姜念念一字一顿道:“一日不见,思之如狂。这话虽然是男子所说,可我却觉得,对女子而言,也可以如此。夫君,你以为呢?”

  听着这话的时候,顾长卿的神情却淡淡的,有一种高山冰雪的疏离感。他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顺势伸手,将她整个身子都抱了过来。

  在窗棂外外日光微弱的映射下,小姑娘的耳垂粉嫩粉嫩的,少妇宛如木兰花的娇嫩澄澈之外,还带有几分少女的澄澈,从少时一直都带着,从来没有褪去。

  “傻姑娘,我信你便是。”他的瞳孔是清明冷淡的,只缓缓地说:“不许骗我。”

  姜念念涨红了脸,又郑重,又认真,只摇摇头,声音也轻轻的:“……骗你做什么?我才不骗呢。”

  顾长卿俯下头去,也像是旁若无人一般,深咬住她的唇,才道:“行吧。朕信你。”

  外头传来了阵阵整齐的脚步声,送来早膳的宫婢早已悄无声息上前来,将东西好好安置在正殿之中。

  顾长卿才下朝回来,按照寻常的规矩,皇帝皆会在椒房殿中陪同皇后用膳,继而方前去宣室殿中处理政务,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御膳房专门为娘娘补身子用的炖鸽子。里面添了枸杞、燕窝等物。”贞宁将姜念念扶起身的时候,不忘轻巧笑着道:“还备了榴莲酥,就是娘娘素日里最馋的那一种做法。”

  姜念念悄悄的说了句:“……还是你体贴我。”

  贞玉含笑说:“奴婢不敢当。娘娘的月份这样大了,想来万事也妥帖了。所以,只要娘娘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姜念念坐下,斜她一眼,才高兴的说:“我知道啦,你们都有赏。”

  帝后用膳时,按照惯常的习惯,旁的宫婢都只能在殿外侍奉,而不能近身。原本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只是当今陛下同娘娘并不是寻常帝后,还是臣子的时候便已恩爱非常,这才取消了许多昔日流传下来的繁琐规矩。

  只是,不肖半刻钟后,贞玉在外头站着,却听见了里头陛下略带急促的声音:“来人!快传太医!皇后现下不舒服,是不是快生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传出皇后低低的呻吟声,软绵无力,娇娇弱弱。

  贞玉心头一紧,脚步也开始本能的打颤,甚至来不及往里头去回禀一声,便立即往外头跑去了。

  ……

  而在那边的姜念念,却只是感到饱腹之后,非但浑身俱开始变得无力,小腹更是隐隐阵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急切的向外涌出一般。分明抓不住,却又真实的存在着,抓心挠肺,叫人难忍。

  “陛下……”她这才忍不住抓紧了顾长卿的肩,轻轻唤了一声,“若是孩子快要出生的时候,是不是便是这样的?”

  顾长卿见她脸色早已雪白了,哪里像是能说话自如的模样,心下不由猛然一沉。

  “朕让人去叫太医!”他低低的反复的道:“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朕先陪你到塌上去。”

  他虽贵为君主,富有四海,无人敢有半分违逆。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更不曾见过女子生育,此时亦是手足无措,不比无知的孩童好上半分。

  姜念念嘴唇紧咬着,勉力点了下头,薄汗逐渐从瓷白的额上浸润出来,直至依稀感觉到被顾长卿抱上了。床紧接着,耳边传来了宫婢紧张急切的脚步声,后来便只觉得意识一片模糊,再也想不清什么事了。

  “……娘娘,娘娘。”贞玉带领着医女进来以后,一面在旁侧用湿毛巾叫姜念念清醒:“现下您可不能睡过去,奴婢斗胆提一句,您需要用力,皇子才能平安降世啊。”

  “娘娘,娘娘……”椒房殿中其余的宫婢亦是焦虑万分,跪在榻前反复呼喊着。有胆子小的,甚至已带着哭腔。

  还好贞玉素来侍奉主子,算是得力之人,在这样的紧急的关口下,还算是镇定自若,立即吩咐医女取银针来为娘娘针灸。

  阵阵的刺痛传入骨髓,足足半晌之后,姜念念这才轻轻眨了下眼睫,只是清醒过来的时候,随即又有下腹的阵痛传来。

  有潮水向外涌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却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不得安生,不得安宁。姜念念唇色有些发白了。

  “娘娘,听奴婢一句话。您需要用力,小皇子的头已能瞧见大半了。”一接生嬷嬷满头大汗的回禀道。

  只是在娘娘腹中,似乎并不只小皇子一个孩子,还有另一个小公主,所以皇后娘娘才比常人辛苦些。

  贞玉将接生嬷嬷的话在姜念念耳边说了足足三遍,她才终于有些回过神来,咬紧了唇,小生命向外涌动的感觉极为清楚的传遍了五脏六腑,甚至到了刻苦铭心的地步。

  而在殿外,太医则跪在地上,极为谨慎的向顾长卿回禀里头的情形:“……娘娘如今算是早产,又怀着双生子,故而辛苦非常。只是娘娘与皇嗣素来身体康健,必能平安降生啊……”

  而顾长卿的唇早已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阴沉的可怕。只听见了皇后极为辛苦,哪里还听得清后头的话?

  “皇后现下如何了?”他指尖本能蜷缩了一下,这才平静下来,冷淡道:“若是皇后稍有不虞,你们想过后果么?敢依次担保么?”

  “这……”太医署几位元老面面相觑,有些紧张的道:“陛下放心,绝无可能发生此事。老臣甘用身家性命担保!”

  虽说宫中世间女子生育的确辛苦,只是皇后娘娘年轻康健,太医署的医术也没的说,自然不可能出事的。

  况且,他们这位陛下素来英明,御下虽严,却也赏罚分明,绝不牵连任一无辜之人。今日也是提及了皇后娘娘辛苦,这才乱了手脚。

  顾长卿挪开了视线,眼睑微垂,探向内殿的目光中则多了几分深沉的意味。在这其中,更是似乎克制着什么,便是一直对陛下的心性心知肚明的总管李德全,也不由替自己捏了一把汗,有些不敢说话的意味。

  片刻以后,贞玉便专程将陛下的话带入了姜念念耳边。

  “娘娘,娘娘?”

  “陛下方才亲口说了一句话,他还在等着您与小皇子呢。”贞玉勉力掩下了内心的焦急,满含殷切:“娘娘,您想想陛下,他一时都没有忘记挂念着娘娘。还有您与陛下的皇嗣啊,我们坚持一会儿再睡。好不好?”

  她一直侍奉姜念念,与皇后主仆情深早已并非常人可比。如今看着皇后娘娘生孩子,即使知道一切平安,可但凡见着娘娘有半分辛苦,她却自然都是难以容忍的。心中的煎熬,也不比外头的陛下少一点。

  “……我知道了。”意识在朦胧与混沌间相互交替,姜念念的心神才有些转圜过来,迎上贞玉的目光的时候,勉力笑了笑道:“你哭什么,傻姑娘,我心中原本还欢喜呢。陛下、他还好罢?”

  贞玉却带着哭腔说:“陛下自然不好,他一直在外头挂心着娘娘呢。眼见着娘娘辛苦,陛下心中是最先不好受的。”

  听见这话,姜念念却是先阖上了眼帘,唇边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浅笑:“只是有些累罢了,本宫无事。你先去回禀陛下,我也等着呢。”

  贞玉却埋着头不敢动,只想守着娘娘。

  “哇——”骤然间,伴随着婴孩极为响亮的哭声,一众仆妇这才猛然跪倒在地,“恭喜娘娘!恭喜娘娘!是小皇子与小公主,皆是平安康健,安好无虞。”

  姜念念眼睫猛烈的一颤,虽娇美的脸上仍旧带着的些许倦色,只是眼底却是忍不住欢喜:“好,好,快给我瞧瞧。”

  若真要说的话,她心中早已感觉不到什么倦意,余下的也唯独只有初为人母的温柔罢了。

  听见了里头的哭声,还未等着宫人去回报,顾长卿便已大步走了进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方才为陛下诞下了双生子,公主与皇子皆是平安无虞。”李德全在一边回禀,宫中一众宫人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顾长卿的目光掠过那两个眼角犹带着泪痕的婴孩,唇角忍不住向上翘起一点,但很快便走到了姜念念身边。

  “念念辛苦了。”也不顾这儿才生产过,仍旧是一片狼藉,他俯身去亲吻姜念念的眼角:“……现下可还好么?”

  一面说着,修长有力的大手已握紧了姜念念的手掌。

  方才心中情绪汹涌,只是现在见着他们母子了,却到底什么都放得下来了。什么话都顾不得说,也不想说了,只是拥她在怀中,好生将这娇弱的身子抱一会儿。

  姜念念含笑去推他,“累着的。先去看看孩子,让我也瞧瞧。”

  顾长卿向那边递过去一个眼神,接生嬷嬷这才赶忙将两个小孩子抱到陛下跟前来。

  两个孩子都看不出模样,都只是可爱的一团糯米团子。粉粉嫩嫩的小脸,肉肉的模样,几乎成了球形,叫人看的心都化了。

  许是刚才哭得累了,他们现下都已沉沉睡了过去,只是眉眼间仍旧依稀带着皇后少时的模样。

  “你看,这个小姑娘像你。”顾长卿俯身,去亲吻女孩子,又带着喜色回来向姜念念报喜:“想来日后长大了,也必定与你差不多一般模样,叫人喜欢。”

  “现下他们都还这么小,能看出什么来?”姜念念含笑去嗔他,毫不留情打断了他的幻想:“若我说,女孩子长大像你也是未可知的,我倒觉得,倒是像你的模样更好看些。”

  “你别胡说。”顾长卿却道,声音却温柔:“我就想生一个像你的女儿,怎么都好。”

  李德全见陛下与娘娘欢喜,心中自然也是高兴的,便笑着插了句嘴:“若奴才说一句,无论是像陛下或是娘娘,都是极好的。别说整个长安,便是整个大邺朝,又如何能找出模样比陛下与娘娘更好的人呢?”

  顾长卿笑着瞧他一眼,“你倒真是机灵。今日皇后生产,阖宫大喜,别急,整个宫中都有赏。”

  李德全立即笑着领旨:“奴才就先代宫中的人谢过陛下了!”

  姜念念还知道顾长卿今日高兴得忘了形,素来的奖惩分明也不管不顾了。她也懒得理会他们,只依次抚摸了孩子们粉嫩的脸蛋,温柔笑道:“陛下,你该给他们取个名字。咱们一直说着这女孩子,都冷落儿子了。你瞧着他这小眉毛拧得……”

  顾长卿颔首:“说的不错。既是念念的孩子,名字自然不能交给内廷司的人去拟。”

  “——朕看看,”顾长卿的目光温柔的在两个孩子身上逡巡,片刻之后,似乎陷入沉思之中,才缓缓的说道:“儿子就唤作昭明,女儿名叫昭曦,怎样?”

  “昭”之一字,意为先导日光,有晨曦之意。青春受谢,白日昭只。而“明”字本不必说,其中“曦”字取自楚辞“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更是极尽美好之意。

  “念念如今送给朕的,这不仅仅是咱们的孩子,还是我大邺未来的继承者。”顾长卿目光柔和,咬住她的唇道:“朕更是对他们寄予厚望,念念还喜欢么?”

  他的声音中独有一丝禁欲清冷的神情,叫人听之如狂,再也忘不得。姜念念被亲得晕乎乎的,脸颊泛上一层淡薄的浅红色,双眸泛光:“……名字倒是好名字,只是他们原也还小,陛下说这些做什么?怨不得,他们都不想生在帝王家了。”

  顾长卿微微笑了笑:“既是朕的孩子,朕自然知道疼他们。不叫皇后无端挂心。”

  姜念念本已挪开了视线,又忍不住瞧他一眼,不服气道:“我自己的孩子,我自然是知道疼的,自然也不许旁人欺负。”

  因着她这句话,顾长卿几乎已经能够联想到以后一家四口的生物链,不由哑然失笑:“有这样溺爱的娘亲,那朕在孩子眼里,哪里还有半点威望?”

  姜念念含笑瞧他:“若是这俩孩子只亲我不就好啦。”

  顾长卿见她高兴,也不会出言反驳,心底柔软倒是不表现出来。只摊手,沉沉叹了口气说:“虽然朕会不高兴,不过依你便是。”

  话虽如此,只是顾长卿对着两个婴孩却也是爱不释手,面色虽是一如既往淡如高山冰雪,只是眼底的温情近乎快要融化,继位多时,即使近旁的内侍亦甚少见。

  日子一日日的过去,皇嗣降生的喜悦之后,宫中倒也平静许多。昭明与昭曦满月那日,长安城中,但凡有新帝皇嗣降生,按照老祖宗的规制,国寺为皇嗣作法,香火绵延,福泽百姓。

  与此同时,宫中便有圣旨传出了,昭明乃朕唯一子,故而立为储君,百年以后,继承大统。况且,陛下体谅皇后,亦未曾再听说生育的事了。

  更有甚者,皇室的后宫规制早已绵延几代,从先君始。今日一夕被废,六宫的封号皆不复存,内廷司中用于选秀充盈后宫的规矩也尽数被废。整个六宫之中,唯有新后一人矣。

  街头巷尾,人人称颂感怀,当今帝后和睦恩爱,几乎再也没有人记得如今的这位年轻貌美的皇后娘娘,曾经是先君的宸妃了。

  古有贵妃杨氏,今有新后,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有道是,“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门户生。”

  ……

  [小番外]

  五年后的除夕夜,正是德元三年,宫中上下都在备着过年。小太子与小公主也都五岁了,昭明聪慧机灵,都能依稀重复出父皇随口所教的古文。有时候却顽皮,叫宫中的内侍们都有些头疼。好在陛下拘着小太子的性子,底下的人,自然不敢抱怨一声“不”字。

  昭曦性子安静些,也乖巧,软软糯糯的性子,粉嫩惹人怜爱的模样,倒有几分像是皇后,顾长卿也更宠爱这个女儿些。

  “母后,母后。”昭明大步从外头跑进来,后头跟着的则是满头大汗的侍卫:“您看儿臣给您带什么东西来了?”

  姜念念正抱着昭曦吃药,听到这声音,抬了抬眼,眼底浮上些许笑意:“这样不守规矩,难道在先生面前也是如此?”

  她将昭曦交给嬷嬷,才招招手道:“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尚书房读书么,跑出来做什么?”

  嘴上虽是这样说着,手里却爱怜的给昭明的额上擦汗,柔声嘱咐:“仔细惹恼你父皇。”

  昭明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却认真道:“今日除夕,儿臣觉得先生也很辛苦,就央着父皇告假一日。父皇竟也答应了。”

  姜念念嗔道:“母后看是你想偷懒,所以才都赖在先生身上罢?”

  “不是!”昭明郑重的摇头:“今日是大日子,所以儿臣只想陪在母后身边,父皇这才答应的。”

  姜念念一笑,心底漫上丝丝缕缕的温柔,倒没说什么了。

  放在民间,当日除夕,自然是。只是顾长卿素来这样的性子,昭明又是太子,比寻常的孩子辛苦些,这却也不代表她不知心疼了。

  “那太子殿下带的是什么东西?”贞玉笑道:“殿下孝顺,皇后娘娘也是心疼点殿下的。”

  昭明咬了咬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才硬着头皮说:“……母后,儿臣把自己带来送给母后啦。”

  话音还未落,他便已趴在了姜念念膝上,方才的理直气壮全然不见了:“儿臣被送入上书房后,都已许久不见母后,委实想念的紧。只想把自己送给母后,母后不要赶儿臣走了!”

  姜念念眼睫一动。其实昭明这样的心思,她哪里没有猜到,讨她欢心罢了。

  与之相比,不得不说,昭曦安安宁宁的性子倒叫人省心一些。

  “去,给你妹妹喂药去。”姜念念拍拍他的肩,笑道:“母后不赶你走,只是答应母后,你以后也不许偷懒。”

  “好!”昭明迅速的点了下头,“只要母后肯收留我,母后就放心罢!”说完,这才端着药碗往那边妹妹去了。

  瞧着小男孩蹦蹦跳跳跑过去的背影,姜念念的心底隐隐生出些柔软来。

  “哥哥……”昭曦正坐在椅子上,手里还紧紧攥着毛毯。见到昭明过去,粉嫩的小嘴微动,一双眸子尽是茫然,有点好奇的瞧着这与自己几分相似的小哥哥。

  只是看到他手里的汤匙时,小姑娘却本能的绷紧了唇,有点嫌弃、带着些哀求的再望了他一眼。

  “昭曦,你吃药要乖,明白了吗?”昭明小手里紧紧握着汤匙,毫不退让,却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认真的嘱咐:“你的身子若是一直不好,母后也会挂心你,这样,母后就会不高兴的。”

  “……唔?”半晌以后,昭曦似懂非懂的发出一个音节来。

  “总之,”昭明眼睛转了一圈,再度换了个词解释:“就是,只有妹妹好了,母后才会好。明白了么?”

  昭曦眨巴了下眼睛,悄悄对了对手指……哥哥的脑回路,好像还是有些不明白呢。╭(╯^╰)╮

  昭明这下子终于明白素日里母后照顾妹妹,有多辛苦了,只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耐心的解释道:“你今天一定要听哥哥话,把这个药喝了。”

  这时,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正是陛下过来了。

  “如今昭明都已懂得照顾妹妹了。”姜念念笑着迎上去:“他这般懂事,该谢过我给你生了个好儿子。”

  顾长卿捏住她的下颌,亲了一下她的眼睫,语气沉沉:“这都是奖励你的。”说着,便要来抱住她的腰。

  姜念念瞧他一眼,“孩子们可都还在里面呢。”

  “怎么,”顾长卿嘴唇微勾,哑声道:“他们在你肚子里的时候,还没有看够么?”

  姜念念含笑:“这不都怨你?”

  “行,”顾长卿很爽快,握紧她的腰,厮磨在她唇上的时候,嗓音喑哑、低沉,其中却带着几分撩人的诱惑:“……朕都随你讨回来。”

  姜念念被亲得晕乎乎的,哪里还知道一个“不”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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