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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上)

白月光替身奋斗日常 小棋童 14304 2021-03-30 09:46

  顾长卿看着烛火中小姑娘的面庞, 手指捏住她的腰上, 眼底带笑:“念念既已是要做娘亲的人, 又怎么会是小姑娘, 朕信你。”

  姜念念却别过眼去, 哼了一声, 道:“郎君若是真的信我, 又怎会在椒房殿中安置这么多陛下的人?”

  废帝没有皇后,所以椒房殿空置了多年,姜念念才搬进来的时候, 自然是有些冷清。后来朝中的命妇接连的来拜见中宫皇后,这才热闹了些。

  顾长卿顺势便去亲了她的额心,神情依然淡淡的:“你自己说呢?朕担心你。也担心那些下头的人会是冲撞你。念念, 你可还有我们的孩子。”

  姜念念伸手便去推他, 清亮的眼底添了几分笑意:“我才不需陛下这样挂心呢,否则若是影响了陛下, 我又该当何罪?”

  “——再者, 陛下的意思莫不是, 你现下疼惜我, 也只是因为咱们的孩子罢了。若是没了他, 陛下就不会这般欢喜了?”小姑娘话锋一转, 这样问道。

  “胡言乱语,该罚。”顾长卿也由不得她这样出言诡辩,语气微沉, 道:“便是念念没有怀孕之前, 朕从前有多疼你,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姜念念瞧着他这样认真严厉,也忍不得调笑一番了,“是,是,是。我都知道,我的夫君是最好的。”

  她故意凑到顾长卿耳边,轻言软语:“夫君的心里难道不知道么,那我也疼你呀。疼得不得了呢。”

  顾长卿当即握住了她的手腕,脸上仍旧是正经威色的模样,“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是呀。”姜念念眨巴了下漂亮的双眸,认真的点头道:“我说的最真了。”

  顾长卿当即环住了她的腰身,覆下了身来,在眼睫处落下细碎的吻来,只是唇边上仍旧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朕不信你,要不要现在亲自来验证?朕这就给你机会。”

  姜念念听出这话中丝丝缕缕的深意,当即掐了一下他的肩,“你可真是坏。你不信便罢了。我可不准。”

  顾长卿却说:“今日是你先招惹的朕,这下你不答应也必须答应了。”

  姜念念却飞快的躲开了,“你可不准胡来,我的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呢。”

  顾长卿弯唇淡笑:“朕是等不及的。念念不答应也是必得答应的。”

  可姜念念偏不。

  只是话音未落的时候,他修长有力的大手便已握住了小姑娘的细腰,即使是身怀有孕,每一寸肌肤仍然肤光胜雪,浑身就像是发着光一般,更不必说腰身柔软,叫任何的人见之,便是心爱不已,心向往之。

  原本新朝新立,诸事繁多,近日多日来,顾长卿的神思便如同被什么生生封住,人人都说新帝禁欲冷情、凉薄克制。只是今日与他的小姑娘亲近,他才似是重新唤醒了心里面最深的疼惜。

  ——既恨不得吞之入腹,又只想捧在掌心好生宠爱,细细怜惜。

  “……夫君莫不是还不累?”姜念念咬着唇,过了会儿,见着顾长卿的模样,终于眨眨眼,忍不住娇哼一声,“你如今都已身居高位了,行事半分不克制,也不怕旁人笑话。”

  顾长卿却停下来,目光深深,这样问了一句:“你是朕唯一的女人,谁敢笑话?”

  被折腾得话都懒得说的小姑娘扭过了头去,垂着眼帘道:“你已是皇帝,这么多人都看着你的一言一行的。我都懒得说你了。”

  顾长卿却抱起了她的身子,修长有力的手指穿过了她落下的长发,动作轻和,才眼底含笑,沉沉道了句:“——朕只对你一人这样。”

  “更何况,当初可也是念念亲口对朕所说,只会疼朕一人的。”

  姜念念瞧着顾长卿清隽清冷的面庞,因着折腾的疲倦,紧抿着唇,脸上虽还是紧绷着的,嘴上却再也说不出半点驳斥的话来了。

  ——饶是如此,她的心里却还是暗自甜滋滋的呢。

  再也不可柔软半分了。

  男人的这张脸还是数年如一日的禁欲清冷,从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便是这样。只是谁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也会发现他这样柔软,这样不正经的一面。

  ……真不是一个好人。

  “……”

  顾长卿见着小姑娘有些出神,不由敛气屏息起来,只以为自己叫她累着了,自然的停下了动作。

  “念念在想什么?”顾长卿的身子俯得很近,还是很正经的模样,含笑问:“难道是在同为夫生气么?怪为夫没有顾惜到念念。”

  姜念念只是摇头,娇娇的嘟囔了句,“我在想,夫君是不是在对我说谎呢。”

  “哪句?”顾长卿问。

  “难道当真只对我一人这样?”姜念念明知故问道。

  “……傻姑娘,朕一辈子都会疼你。”听到这句话,顾长卿凝眸看着姜念念的面庞,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俯在她的耳边语气沉沉:“——只疼你一个人。你明知故问。”

  姜念念笑道:“那夫君先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今日就先放过,怎样?”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心里都是知道的,只是想算计他罢了。

  顾长卿这回盯着她,没说什么了。

  ……

  此时宫城之中万籁俱寂,唯独皇后的椒房殿这边仍旧灯火通明,宫人们听见了里头传出的低语嬉闹之声,心里头自然是明白了大半分。

  ——夫妻恩爱,帝后和睦,才当真是新朝之幸呢。

  “李大人,”在蜿蜒的宫道上,苏铭缓步走了过来,最终停在了他的跟前,微笑着道:“今日李大人辛苦了,我有点事要禀报陛下,大人便不必守在此处了。”

  李德全亦笑起来道:“苏大人这是哪儿的话,身为奴才,随时随地伺候着主子才是最要紧的。不知苏大人这个时候过来,是为的……”

  苏铭是新帝的心腹,当年才在废帝的身边尽心伺候着,这是阖宫上下都知道的事情。新帝爱重昔日旧臣,给了苏铭贵重的身份与地位,旁的人,自然也是对他毕恭毕敬的。

  苏铭这才压低了声音,只是道:“我是从行宫回来的,受废帝所托,特地来给皇后娘娘送东西。”

  提及废帝与新的皇后娘娘,李德全的神色亦不由微微一变,毕竟从前的那些事情他自然也是听说的。但到底是训练有素,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笑呵呵的说:“原是如此,那要不要咱家先进去通报一声。毕竟……今日可是陛下专程来看望皇后娘娘的日子,若是惹得陛下不高兴……”

  “不必了。”苏铭淡淡的,只道了一句:“我会亲自告知陛下的。”

  李德全见他态度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叫身边的小太监进去知会一声,自己便先给让苏铭道了。

  瞧着苏铭进去的背影,李德全的整颗心却都是不由提了起来。

  ——苏铭大人敢当着新帝的面儿给皇后娘娘送来废帝的东西,当真……是一点不怕死啊。

  毕竟,如今的这位陛下有多宠爱这位新皇后,便大抵有多不喜曾经的那位陛下,他们这些人心中自然都是清楚的。

  苏铭行至殿内,却依稀听见少女惹人怜爱的娇啼,在夜色中叫人的心都热了。他不敢推开内室的门,只是跪伏下身道:“陛下,娘娘,奴才斗胆,前来给皇后娘娘送一样东西。”

  顾长卿心中不由一顿。

  苏铭行事素来自有分寸,他敢在这个时候不怕死闯进来,便说明送过来的,大抵也不是等闲之物。

  “要紧么?”顾长卿只是淡淡的问。

  苏铭低首道:“奴才万不敢背着陛下呈上来。”

  顾长卿喉结微微一动,只是道:“知道了。先送上来吧。”

  不只是顾长卿,便是姜念念的心中也是微微一沉,有些不明所以的茫然。

  ——苏铭所说的,不敢备着顾长卿的面儿呈上来,难道……这东西便是送给她的么?

  不仅如此,想来应当还是什么意义非凡的东西,否则,他也不敢瞒着顾长卿罢。

  ……这个男主,又不知道在捣什么鬼。

  陛下的话说完,立即便有随侍的宫人走上前来,侍奉着帝后更衣。半刻钟后,苏铭才被带到了御前。

  “到底是什么?”顾长卿披着大氅,脸色恢复了素日里的凉淡,辨不出丝毫喜怒。

  他坐在一侧的时候,握住姜念念的手掌,轻轻的摩挲了一下,示意她无事。

  苏铭手里捧着一个盒子,没有抬眼,恭谨道:“这是废帝托奴才送回给皇后娘娘的。想来是废帝心绪未了,还有些非分之想,是在可恶,因而奴才这才不敢瞒着陛下。”

  “……他倒是有闲心。”顾长卿的唇角若有若无的一勾,敛眸,道了句:“既是给皇后的,直接呈给皇后便是。日后不必特地当着朕的面儿。无论发生何事,朕都信皇后。”

  他一顿,复又看着他,一字字的道了句:“——你别忘了,念念已是朕的皇后,难道还没有资格查看这东西么?”

  他这话说得自然而然,极为冷淡,这话里话外,自然是警告苏铭的。

  同时自然也昭告了殿中的所有人,无论发生了何事,在何种情形下,皇后的身份绝不容置喙。

  殿内随即便有转瞬的寂静,便是守在外头的李德全,也清楚的听见了陛下所说的话。

  苏铭心头隐隐一震,但很快便使自己平静下来,敛下了眸子里的一丝了然,轻声道:“陛下说得是,此番都是奴才大意,妄自揣测圣意。奴才会特来向皇后娘娘请罚。”

  他自然是机敏,很快跪在了姜念念的跟前,“奴才有罪,方才冒犯了娘娘,请娘娘责罚。”

  姜念念笑吟吟的,歪头瞧了陛下一眼,倒没有说什么,只是道:“你对陛下忠心,自然是好的,本宫罚你做什么?再者,本宫与行宫中早已没什么关系,莫非他有什么话要带给本宫么。”

  苏铭谨慎的道:“还请娘娘过目。”

  随侍的宫婢都是有眼力的,立即将东西捧到姜念念跟前,她接过来一瞧,只见是一柄簪子。

  ——就是在原著里面,男主赏赐给原主的宝贝。在姜念念还没有穿过来的时候,也算是他们之间的定情之物,便是那柄寻遍长安而不得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

  因着是宫里面珍藏的东西,所以即使几经流转,簪身仍旧是光华夺目。只不过姜念念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没想到男主竟是擅自留了下来。

  只不过,今日男主当着顾长卿的面将东西退还回来,想来自有一番深意的。

  ——毕竟,在这根簪子的后面,藏着的可是原主与皇帝的过去才是。

  姜念念却并不多看,只是不着痕迹的将簪子交给贞宁保管起来,并微微含笑,瞧着苏铭道:“除了这个,他还托你告诉本宫什么话么?”

  苏铭暗中瞥了顾长卿几眼,俯下身道:“回娘娘,废帝亲口所说,这东西今日物归原主。当初未有机会亲自与娘娘告别,只是前尘往事都已俱是不在,只望娘娘在宫中平安喜乐。”

  殿内随即便有转瞬的寂静,旁侧的宫婢听着这话,却无不是暗自的捏了一把汗。姜念念却只是唇角弯起,笑了笑说:“本宫自然是好。烦请苏大人也带回去一句话,多谢他,日后恐是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至于之前的事情,本宫也早已放下了,从此山河路远,他只管安度余生便是。”

  见着陛下并未当场发作什么,苏铭这才暗暗放下心来,道:“娘娘放心,臣定当亲口转告。”

  “辛苦苏大人跑这一趟。”姜念念莹白的小脸上仍旧微微泛着薄红,暗中瞧了顾长卿一眼,声音带着几分揶揄:“既然行宫的东西也已送到了,苏大人不妨先过去便是,陛下还有什么事情吩咐么?”

  顾长卿指尖捏起茶盏,神色淡淡的,却似乎克制着什么,只平静的道了句:“记得,让他不必再往宫中送东西了。”

  苏铭立即道:“是。”

  顾长卿说完这句,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殿内安静如初,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却也流露出一种诡谲的寂静。

  陛下一个字没有吩咐,苏铭自然是不敢退的。

  他躬着身子,只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说话也不是,跪安也不是,心中不由得深深沉了下去。半晌以后,他的身子终归是重重的僵在了原地。

  就像是君王无声的惩戒一般,这时便是最折磨人的时候。

  这下子,即使是最愚钝的奴才,也都看得出他们这位年轻的陛下生气了,且还是气得不轻。

  “……陛下。”苏铭嘴唇微动,不由斟酌着轻声提了句。

  “还有什么事?”顾长卿冷淡的问道。

  苏铭道:“其实废帝还有一句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还望……陛下恕罪。”

  “还有话么。”顾长卿掀起眼帘来,看他一眼道:“是什么。”

  苏铭说:“废帝亲口所说,他之所以命奴才将这旧物交还给皇后娘娘,便只是希望娘娘平安康乐,一声顺遂。且与娘娘最后诀别一次,从此以后,便再无瓜葛,再没了旁的心思。”

  顾长卿微微一顿,神色这才松动了些,但仍旧是正经威色,叫人拒之千里之外:“当真如此?他果真这样说的。”

  苏铭语气恭谨:“奴才万不敢欺瞒陛下。”

  心下却更得忍不住跳了一跳。

  ——若非他忽然记起这句话来,恐怕今日陛下是要拿他开刀的了啊。

  顾长卿眉心轻微一挑,目光不着痕迹掠过了身旁皇后的脸,才语气微沉道:“若无事了,就先行退下罢。”

  苏铭终归是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不知舒坦了多少。忙不迭的跪下叩了一头,继而退出去了。

  待到苏铭退下,就连那些宫婢也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殿内更是一时无言。

  姜念念一时瞧着顾长卿,见他神色毫无波澜,连眼都懒得抬,心下不由得微微一松,却也忍不住漫上几分笑意来。

  她自然清楚得很,男主在这个时候专程送东西回来,还是他与原主之间的旧物,不管出于什么缘由,想要最后气一气这位新帝是必然的。

  ——果然如此,顾长卿竟是都不想同她说出一个字来。

  “”

  姜念念环抱住他的腰身,声音软软的:“夫君吃醋啦?”

  顾长卿沉默片刻,淡淡的道:“你自己说呢。”

  姜念念斜他一眼,眨巴了下眼睛才说:“可我知道陛下心胸宽广,有容乃大,一定不会生我的气。”

  顾长卿唇角微抿:“……”

  见顾长卿竟是不理会他,她捧脸瞧着顾长卿半晌,还不忘问:“……不会吧,陛下真的生气啦?”

  顾长卿拿起一本折子,也不看她,语气淡淡的道:“朕现下还不想睡觉,先批一会儿折子,皇后自己去睡吧。”

  姜念念捧腮安静的瞧着他,唇角抑制不住的翘起一道弧度,才问道:“陛下既这么生气,臣妾哪里敢自己先去睡觉呢。要睡觉,也要和陛下一起睡才是。”

  顾长卿再看她一眼,“朕不困。”

  姜念念却挽住他的手臂道:“我困了。听话。”

  小姑娘的面容仍旧是无辜娇俏,因着有孕多日,便添了几分牡丹一般的艳丽,着实光彩夺目。此刻在夜中,少女的一双眸子水润又是清亮,牵动人的心肠。

  顾长卿挪开了视线。

  姜念念却笑着问道:“可夫君不在身边睡觉,我自然是安不下心来的。难道你真没有因为吃醋?”

  顾长卿只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姜念念又道:“都说了,陛下不可自己生闷气。若夫君没有恼我,那为何不陪我睡觉?”

  顾长卿沉默了足足大半刻后,这才放下折子,神色淡淡握住了她的腰身。“你今日领了他的东西,你明知道他是为的做样子给朕看。朕难道还应当高兴,不是么?”

  男人声音微沉,又带着些许禁欲的意味,在这样深深的夜色里头,无端生出几分撩人的气息。听上去,却平白无故的带着些许压迫感。

  姜念念却镇定的说:“就是因为心里面与他一点牵扯都没了,所以才会坦然的收下东西呀。早还知道陛下如此小气,”

  顾长卿神色淡淡:“诡辩。”

  姜念念:“不是。”

  见顾长卿又不理会她一句,姜念念心里这才反应过来,顾长卿这一次莫不是真的生气了?

  简直是不可理喻,无理取闹。╭(╯^╰)╮

  “陛下,陛下?”足足半晌以后,她才试探着唤了一句,语气轻软:“……我都困了,陛下还不愿睡觉么?”

  顾长卿喉结微微一动:“朕不困。”

  “那我走啦。”姜念念支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道一句:“陛下若是不愿理我,我自然不该在这儿讨陛下的嫌了。”

  “——再者,陛下虽然任性,孩子们却是需要休息的。”

  姜念念一面说着,也便起了身,临走时,还不忘微扬着眼儿,悄悄瞧了顾长卿一眼。

  只见顾长卿眼睑微微一动,只是在灯火之下面容仍旧极为沉默,似乎对姜念念的话并无什么大的波动。

  她眨眨眼,也不再同他说什么。还未走出去几步,顾长卿却已抓住了她的手腕,并向自己的身边带了几步。

  他声音微沉,神色仍旧有几分冷淡,只是说:“记得,日后不可见他,也不可想他。”

  几乎在同时,只听闻桌案上“啪”的一声,余下折子落下清脆的声音,无端的挠动着人心。

  姜念念又一眨眼道:“我又何时见过他了?又怎么会想到他。陛下莫不是烧糊涂了?”

  她唇边的笑意都收敛几分:“我是陛下的妻子,对你的心思如何,居然连陛下自己都会疑心。”

  “当真没有么。”顾长卿看着她半晌,轻轻的问道:“念念,你可确定。”

  他的声音已柔和了几分,只是面色仍旧是寡淡而且凉薄,眼底的情绪深不可测,一眼看过去都是望不见底的。

  姜念念默然片刻,凑上去,在他的唇边上轻轻的亲了亲,“小气鬼。快给我道歉。”

  顾长卿垂眸不语,半晌以后,方嘴唇微动,“对不起。”

  姜念念半信半疑,扫他一眼:“陛下是真心的?”

  顾长卿抿了抿唇,目光沉静,似乎克制着什么。“我就是看不得他再来同你接触,所以方才才不高兴了些。”

  顾长卿这话说的别扭,实则自从结为夫妻,他也极少这样同她说话。姜念念斜眼,瞧他:“这便是你不信我的理由?”

  顾长卿微微笑了,俯身去亲她的脖颈:“念念是对朕最好的人,朕心中分明。”他语气深深,这样道:“所以才不愿叫他人染指,分毫皆不行。方才同你生气,都是朕的错。”

  姜念念这才笑着道:“夫君心里清楚就好。”

  夜色深处的烛火终于逐渐褪尽,在宫城一大片的月色之中,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翌日一大早,贞玉便已带着人进来了,陛下早已离宫上朝,独留皇后娘娘一人还在寝宫之中。

  “娘娘,陛下已走了。”贞宁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将帘子掀起来后,轻言细语提醒道:“今日可是姜大小姐入宫的日子,您看您是什么时候请大小姐入宫呢。”

  自从与楚王和离以后,姜珞云便以安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自居,而非朝中的命妇,在命妇朝见之中,本来是没有资格入椒房殿觐见皇后的。

  姜念念回过神来,笑了笑才道:“母亲都已知道懿旨了么?”

  贞玉犹疑片刻,便道:“夫人大抵都知道的。想来,无论娘娘做什么,夫人心中都有数。”

  姜念念点了点头,轻轻的挪开了视线:“……那你先伺候我梳妆罢。”

  贞玉闻言,立即吩咐几个小宫婢端着盆子过来,伺候娘娘起身了。

  姜念念坐在紫檀木跟前,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面容,又有伺候的宫婢在旁侧环绕着,一时竟有些失神。

  其实将姜珞云接入宫中问话,姜念念并非是没有考虑过安国公夫妇的感受。

  只是姜珞云非但只是原主的长姐,更是废帝的心上人。在从前的那些时间里,她曾经的确做过伤害原主的事情,以至于,在徐芷妤的挑唆下陷害原主与顾长卿有染。

  如此一来,她也是伤害过顾长卿的。若是只与她的姐妹私怨自然无事,可是如今牵涉到了新帝,姜念念是自然不能轻易忘怀。

  她捏着发簪的时候,玉白纤细的手指都有些收拢,不由得,一股缓缓的钝痛从心底逐渐蔓延上来。

  “……娘娘,娘娘,您又在想些什么呢?”贞玉手中将梳篦递过来的时候,见姜念念坐在镜子前出神,只觉有些好笑,不由出声问了句,“难道娘娘是在对大小姐的事情担心么?”

  姜念念瞧她一眼,温声道:“我只是想到了母亲罢了。也不知他们会怎么想。”

  听着娘娘这样说,贞玉却不免叹了一口气。

  姜大小姐与她们家娘娘这些年中的纠葛她心中自然也是有些清楚的,如今心底继位,皇后娘娘想要处置姜大小姐,除了私怨的原因以外,更多的自然是体恤了陛下。只是落到外人的眼中却不是如此,恐怕是会误会皇后娘娘的。

  “娘娘且安心,夫人心中是心疼娘娘的,而且……国公爷自然更是如此。”贞宁将梳篦放在姜念念的发上,细细的梳起来:“说起来,若不是大小姐从前结下的恶果,又怎么会造成今日的结果。这与您有什么关系呢?”

  姜念念却道:“我知道你明白我的心思。只是无论出了何事,不可能不顾及到父母。他们在我心里面,都是好的。”

  贞宁却将手掌放在了姜念念的肩上,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从窗户里望过去,春日将近,外头的木槿花都开了大半。是宫里的人听闻皇后娘娘从前喜欢,陛下特地吩咐人栽下的。

  粉嫩粉嫩,一丛一丛,在这样的天色里,倒是极为叫人喜爱。

  用过早膳以后,宫婢们才依次悄无声息的退下,椒房殿的贴身宫女将炉子里的香灰撤下,都点上了新鲜的沉水香。

  “娘娘,姜大小姐已到了偏殿,正等娘娘传召。”姜念念正卧在贵妃椅上读书,过了大半晌,等着午时的时候,贞宁才走进来,有些不忍:“娘娘说的分明是上午,可惜姜大小姐根本未将娘娘的吩咐放在眼里。”

  姜念念淡淡的道:“不必说这些,到底是姐妹一场,我这个做妹妹的,又哪里好意思不敬她一声姐姐呢?”

  贞玉素来心直口快,却极为忠心,见皇后娘娘都没说什么,自然是再有多的委屈也都憋在了心坎里。

  “将姐姐请进来罢。”片刻以后,姜念念才瞧她一眼,淡笑着说:“到底是很久没有同姐姐说过话了,今日需得好好的说一番才是呢。”

  贞玉当即明白了娘娘的意思,轻轻应了声“是”。

  姜珞云进来的时候,听闻了脚步声,姜念念抬眸,这才轻轻瞧过去了一眼。

  只见她仍旧是妆容华贵娇美,少女的骨子里带着几分天然的柔弱婀娜。需得长安城中的顶级贵族才能娇养出来的身段,想来这些日子,安国公府定然是半分也没有亏待她。只是那张秀美的小脸上,却仍旧是神情淡淡,见到皇后的时候,半分恭谨也无。

  贞玉面色微变,轻咳了几声,不由小声道:“大小姐,见到皇后娘娘,大小姐难道不该主动行礼么?”

  姜珞云抿唇,却轻轻的说:“姐妹一场,娘娘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难道还缺姐姐的一礼么?”

  这声音中犹带着几分病色,柔柔弱弱,天然便勾起了人的几分怜惜之情。以至于,极为神似一朵遗世独立的水仙,从未将旁人放在眼中。

  ——她心中自然是清楚的,如今顾长卿上位了,姜念念终于成为皇后,母仪天下,手握大权,难道还会放过她么?

  毕竟当初废帝在位之时,她可没少在废帝跟前动过姜念念的手脚,姜念念心中很清楚。也许当初楚王这么喜欢她,最终竟也愿意与她和离,其中大抵也少不了姜念念的手脚罢。

  “贞玉。”姜念念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却只轻悠悠的一笑:“姐姐说的没错,到底是姐妹一场,姐姐自然是不必同我多礼。这些话,你就不必说了。”

  贞玉心中仍然有些不忿,只是听着皇后娘娘这样说,也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姐姐可知道,本宫今日请姐姐入宫,原因是什么?”姜念念心平气和的看着她,娇美的双眸中更是余着几分光彩,似乎竟是半分生气也无:“我与姐姐的感情虽说不好,到底也是亲生姐妹,姐姐可知妹妹的心思么?”

  提及此事,姜珞云的脸色却是变了些,添了几分雪白,似乎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只是碍于姜念念的身份,她却不敢当场发作,只是掩在袖袍下的手指不由得蜷缩了几分。

  “……臣女不敢臆测皇后娘娘的心思。”过了大半刻,姜珞云才终于低下眸去,咬了咬唇道:“——如今谁都知道娘娘是陛下的掌中宝,若是冲撞了娘娘,惹得陛下不乐,都是臣女一人的罪过了。”

  “——姐姐如今将陛下放在眼里了?”听到这句话,姜念念的眼中却像是听见了什么新鲜事,笑吟吟的瞧着她:“当日废帝在位,姐姐污蔑我与陛下有染,甚至对陛下多番诋毁!新年之际,我与陛下返回安国公府,姐姐又对陛下无礼,难道这些事情,桩桩件件,姐姐都不记得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女儿天然的娇软,叫人心生喜欢。甚至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竟像是在说什么漫不经心的家常之事一般,连一分一毫的停顿都无。只是落到旁人眼中,却无端生出几分压迫感来。

  姜珞云唇瓣上的齿痕更深,声音中也添了几分隐忍,只轻轻的道:“所以,皇后娘娘今日请我入宫,难道竟是为了陛下么?”

  姜念念笑着道:“姐姐,你说呢?”

  姜珞云骤然抬起头来,“可是娘娘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娘娘自己也是安国公府的人,流着父亲的血脉。”

  今日当众处置你的亲姐姐,难道你以为自己会落得什么好名声么?

  她的话自然是没有说完的,停顿片刻,愤愤的看着姜念念道:“更何况,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娘娘处置我,到底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娘娘自己?”

  姜念念轻缓的说:“我与陛下一体同心。”

  “一体同心?”姜珞云的面上浮上几分冷笑,似是对姜念念所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娘娘当真以为这个词是可以随意说出的么?若是当真一体同心,娘娘早日还是宸妃的时候,难道对废帝的深情都是假的了?”

  “皇后娘娘,即使你自己忘了,可旁人都帮你记得清清楚楚呢。”

  提到这件事上,姜念念却也不免有些头疼,对废帝一往情深,那可都是原主一个人的主意啊……

  “姜大小姐,你未免有些逾矩了。”贞玉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终于盯着姜珞云,打断道:“即使小姐是娘娘的亲生姐姐,可君臣在先,宫规在上,大小姐今日怎可如此污蔑娘娘?”

  “污蔑?”姜珞云身子微微一个踉跄,漠然的盯着姜念念,唇瓣上却浮上几分笑意:“当初因为废帝不属意你们家娘娘,故而你家主子茶饭不思,心属废帝,难道这些事情都是我编造出来的么。你素来伺候你们娘娘,心中自然比我清楚,不过也是为了包庇她,做出一凡假象欺骗陛下罢了。”

  她的声音柔弱,听上去更是叫人心疼,只是这声音中夹杂着的恨意却是半分也不少。

  即使……当年她还只是在廊州,可对于宫中的这些事情,却早已是了如指掌。姜念念就是对昭帝动了真情,所以才会这般神思难平,竟连陛下的气也敢生。

  如今,她就算是撼动不了姜念念在顾长卿心中的位置,她也一定会将这些旧事悉数挑明。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若非如此,挑起帝后之间的嫌隙,又失去了废帝与楚王的庇护,那她姜珞云岂非彻底沦为了姜念念手中的一颗废子?

  想起这些旧事,姜珞云眼中再度沾染了些许雾气,心中神思却是更加坚定。

  贞玉却只恨恨的看着她,恨不得扑上去打她一顿才好。

  ——如今宫中谁都知道,皇后娘娘昔日的身份是这宫中最大的忌讳。根本没有一个人敢堂而皇之的提起,如今姜大小姐这般主动言明,岂不是就是为了给她们家娘娘添堵么?

  姜念念却只是瞧着她半晌,似乎并不在意什么一般。

  “姐姐,难道你还以为,你可以离间我与陛下的关系么?”她声音淡淡,却有些坚定:“你觉得,陛下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而不信我?我与陛下这些年中相互扶持,还比不过姐姐你一人?”

  姜珞云泪眼朦胧盯着她:“不管他信或不信,皇后娘娘,难道你做出的那些事情,与昭帝一往情深,都是假的么?想来,这便是这么久以来,顾长卿心中最大的芥蒂罢。”

  顾长卿当初身为当朝丞相,皇帝最宠爱谁他心中最为清楚。即使是后宫中的事情,他想来也是知道得滴水不漏。

  ——姜念念为了陛下心如死灰,这般情深,叫人动容,早已不是宫闱秘闻了。顾长卿若真是对姜念念有意,想必从那个时候开始便是心中煎熬,难以忘怀了。

  姜念念唇角轻轻抿了一下,眉心微挑,只是很快便恢复了眼底的轻和笑意:“姐姐,我从未喜欢过废帝。我说的话,你今日可听清楚了?”她直视着她的眼睛的时候,一字一句,这样说道。

  姜念念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却不心虚。

  自从她穿过来以后,从头至尾,若说是动心的话,唯有对顾长卿一人。

  若非如此,恐怕她早已是该离开这个世界的了。

  ——只是,自然,这些事情也是半分也没有必要叫姜珞云清楚的。

  姜珞云却眉心微挑,忍不住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即使我信,流言自然也不会放过娘娘。到那个时候,娘娘还以为陛下,还会像今日这样维护于你么?”

  姜念念听到这句话,这才站起了身来,她望着姜珞云的时候,许久以后,终于是轻缓的笑了起来:“姐姐,你以为呢。”

  殿内空无一声,全然只余下了悄无声息的寂静。姜念念的话说得轻巧,一字一句间却全然是夫妻情浓的意味,叫人忍不住心生钦羡。

  被夫君保护得最好的女子,也大抵如此了。

  姜珞云虽然生气,却也暗暗有些后悔。

  她害怕陛下如若是知晓她今日对皇后大不敬,是否会对自己的处境雪上加霜?

  若他真的疼爱这个妻子,那自然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了。

  姜珞云重新看向姜念念的眼神终于添了几分隐忍的暗恨。

  “不过说到底,今日请姐姐入宫,也是为的姐姐你的事情。姐姐你是否还记得,当初徐芷妤在废帝跟前挑唆本宫与当今陛下有私交,如今徐氏的下场如何?”姜念念微笑着看向她。

  姜珞云勉力淡淡的道:“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姜念念却只笑着说:“本宫前几日才下的旨意,送徐氏入了安华寺,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姜珞云面色微微一变,再度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这话说的心惊肉跳的凉淡。

  徐芷妤与姜念念多年不睦,这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她好歹是废帝名正言顺的宫妃。青史之中,自有记载。没想到她退宫以后,却还是会沦落到姜念念的手中,连保存自己名声的机会都没有。

  姜念念或许从前愚钝又娇纵,可事已至此,她哪里还是昔日的那个宸妃?

  “妹妹这是想要秋后算账了么?”姜珞云勉力看着她,轻笑着说:“徐氏好歹也是大族贵女,从前统领六宫身份不可同日而语,你也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处置她。可我是你姐姐,你这么做难道不是违背了父亲母亲的心意?是为大不孝。皇后娘娘也敢这么做么?”

  “为何不敢?”姜念念笑意不减,颦蹙间有一种诱人的娇妩:“父母生养之恩,自有回报。姐姐曾经出言讥讽陛下,污蔑本宫。没有姐姐,拿姐姐为新帝立威,陛下岂不是更加顺遂?”

  姜珞云一顿,似乎对自己今日的处境终于有些明白,则有些惊惧的问:“皇后,你到底想怎样?”

  姜念念说:“褫夺封号,离开长安,永不得回。或是鸩酒白绫,姐姐可以自己择一。”

  听到这句话,姜珞云盯着她半晌,似乎有些恍然,许久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娘娘这么做,可让母亲知道了?”许久以后,她才吐出几个字来,“况且,难道,你这么费尽心机的维护陛下的颜面,难道你对陛下是真心的?”

  姜念念只是说:“父亲自会理解。因为,无论姐姐选择什么,我会一直保全姐姐的性命,不会让姐姐轻易死去。”

  只是,她听到后面这个问题的时候,眉心微拢,眼儿滴溜一转,似乎仍就有些奇怪,不知姜珞云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原来在旁人的眼中,竟也有人会怀疑这个的。夫妻一场,若不是真心,又会怎样呢?

  “姐姐以为呢,陛下于我来说,是我唯一的夫君。这世上这么多人,我最喜欢她。”姜念念直视着姜珞云,唇角一弯,最终平静的说出了口来。“难道姐姐竟不信我,也不信陛下?”

  这一字一句之中,也没有半分的假话。

  姜珞云心头一沉,竟有些不可思议,瞳孔一缩看着姜念念。

  她从前对昭帝说她爱他,也只是为了留在长安昭帝的身边罢了,对昭帝自然是没有真心的。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姜念念对顾长卿竟然是真心相付。

  原本在她的心中,姜念念只是利用了顾长卿的真情实意,来为自己的前程铺路罢了。顾长卿在朝中的地位举手投足,没有一个人敢忤逆他的话,甚至连陛下也必须对他忍让三分。

  如果能勾搭上这样的男子,岂不是会给自己的前程添上很多保障?她根本就不信姜念念会有这样的感情!只是姜念念今日竟然这样告诉她,她是真心的。

  夫妻一场,只羡鸳鸯不羡仙,对多少个人,又能做得到了?

  最后,姜念念笑着道:“姐姐,你还没有选择。”

  “——你放心,事发以后,我也只会维护陛下的颜面,用你的惩罚给陛下树威。至于你我姐妹之间的事情,我只字不提。”

  姜珞云冷冷一笑:“父亲也不能改变你的决定么?”

  姜念念:“是。”

  姜珞云嘴唇轻轻颤了一下,修长白皙的手指都紧紧的捏在了一起,似乎心中仍旧有些不平。

  ——只是这份不平,更多的却是来自于姜念念与顾长卿之间的夫妻情深。她实在是不想,姜念念能到如今的地步。她什么都有了,地位,尊荣,她之前想要得到的一切,还有所有想都不敢想的,男人的真心。

  “既然这些已经注定了,我自然是不能不甘心的。”姜珞云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娘娘,我还是离开长安,再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了。否则,来日若是你的陛下想起我来,焉知会不会有更重的惩处呢?”

  姜念念看着她说:“一言为定。”

  姜珞云有些微怔,又说:“那你呢,你当真不怕……我将当初你与昭帝当初的夫妻情深告诉陛下么?”

  姜念念看着她,眼底含着几分很淡的笑意,只是她还未开口回答时,却已听见外头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众奴仆跪下的声音。

  “行了,朕自然信她,无需你多言。”与此同时,有一清冽的声音传来。

  男人的声音温和冷淡,宛如山间清风,更多的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姜念念瞧过去,果不其然,是顾长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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