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和的模样实在太过凄惨, 薛延到底没再忍心骂他, 拽着袖子给拉进了屋。
进门前, 薛延低低威胁, “把你那张脸挡的严实点, 别吓着阿梨。”
胡安和抽抽噎噎地说好, 薛延满意点头, 指了指厨房门口,“你先在这等一下,我去沏壶茶, 待会一起进去。”
“行。”胡安和眼神闪躲,小声问,“但能给我做点饭吃吗?我饿。”
薛延吸了口气, 骂了句“麻烦精”, 转头就进了厨房,没搭理他。胡安和肚子咕咕咕的叫, 但是他又不敢再去招惹薛延了, 只能靠着墙角默默忍着, 想着待会去求阿梨。
热水早烧好, 沏壶清茶也没多费事, 薛延很快就拎着壶出来, 两人一起进屋子。
外头冷风嗖嗖,里头热意融融,不大的地方, 满满当当摆了许多家用之物, 但是井井有条,不显杂乱。墙角处悬了一盆绿葱葱的银边吊兰,蓬勃繁茂,水灵灵的好看。
胡安和暗地里吧嗒两下嘴,心里想着,你看看人家,人家那才叫家。
阿梨肩上披了件外衣,正跪坐在炕头逗兔子,她听不见声音,但瞧见了地面上影子由远及近,便就知道是薛延回来了。阿黄困得直点头,阿梨揉揉它屁股,将它抱到炕尾的小篮子里,欢欢喜喜回头想和薛延说话,却对上了胡安和那张被猫抓过一样的脸。
阿梨眨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胡安和努力地用袖摆挡着脖子,但还是露出一小半,脸色还带着惊恐过后的苍白,加上姿势滑稽,犹如唱戏的小生。
阿梨起身下地,走近去打量了他一圈,轻声问,“怎么弄成这样,是有谁欺负你了吗?”
阿梨的声音小心翼翼的,生怕再吓着他,胡安和眼圈一红,心中委屈更盛,张嘴就想要诉苦。薛延给他倒了杯水,又拉着阿梨坐到一边,听胡安和连说带比划地将整件事都讲了一遍。
不愧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讲的那是一个如泣如诉,简直让人身临其境。
薛延在心里想着,当初不该说胡安和嘴笨人傻的,就凭他这口才,若是到天桥底下说书的话,以后绝对是个人物。
说到最后,胡安和用手背拭了拭眼角,“亏我当时还同情她,一片真心喂了狗,那就是个女魔头。”
阿梨咬着唇和薛延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她柔声安慰了胡安和几句,看他还是抽抽搭搭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就起身去柜里拿了些伤药递给薛延,嘱咐着,“你给他擦擦罢,伤虽小,总不要留了疤。”
薛延点头,说好。
胡安和一感动,眼眶又有些泛红。
阿梨被吓了一跳,忙摆手道,“你别哭了,别哭了。”她转身去拿了件厚袄子穿上,温声道,“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吧,晚饭没吃饿不饿?”
胡安和双手捧着杯子,肩胛缩着像只小狗,拼命点头,“我饿。”
阿梨笑了。
薛延端了盏蜡烛要送她过去,阿梨摇头拒绝,小声道,“你还是陪陪他吧,多劝劝。晚上包的饺子还剩了点,我去给煮了,很快就能好。”
薛延看了眼伏在桌上的胡安和,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他把阿梨的领口拢好,道,“随便弄弄就行,你别冻着,他又不挑食,不用太精细。”说完,又拎着阿黄的耳朵把它弄出来,拍拍屁股道,“别睡了,去陪姐姐。”
阿梨笑嗔,“你吵它做什么,待会闹起来,晚上又不爱睡了。”
薛延说,“我就是看不惯它那懒洋洋的样子。”
阿梨搡他一下,不再多说,带着阿黄出了门。
胡安和目睹一切,觉得自己那颗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好像伤得更重了些,他又回想了下傍晚遇见的那个泼辣疯女人,“嘶”了一声,觉得脖子好像更疼了。
薛延揉了揉腕子走过去,骨节咔吧咔吧地响,胡安和从打击中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看着他,“你……你想做什么?”
薛延低骂了句,按着他的头让他趴在桌上,一把将肩头的衣裳扯下来,冷冷道,“上药!”
整个过程惊心动魄,鬼哭狼嚎。
本来挺简单一件事,但做完后,薛延的头都要炸了,胡安和抱着一边肩膀瘫在椅子里,一个劲地问,“我会毁容吗?会变丑吗?”薛延实在懒得搭理他,脱了鞋子上了炕,被子往上拉到耳朵,装作听不见。
这磨磨唧唧直到阿梨端着饺子回屋才停止。
猪肉三鲜馅蒸饺,馅里还掺了一点花雕酒,皮儿嫩而薄,透过皮能瞧见里头饱满的馅子,颤巍巍地立在盘子里,旁边是调好的油蒜碟。
胡安和眼巴巴盯着那个盘子,没心思叫疼了。
阿梨把筷子带给他,笑道,“你吃吧。看你这样子也回不去家了,我把被子找出来,你再去厨房凑合着住一夜罢。”
胡安和泪眼汪汪,诚挚道,“小梨花,你实在是太好了。苟富贵,勿相忘,等我以后有钱了,我肯定会对你好的,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薛延再忍不住,他腾的一声从被里坐起来,咬牙切齿地骂,“你放的什么五花屁,真当我死了?”
胡安和一脸茫然,“我怎么了……”
薛延眯着眼看他,“我家阿梨爱吃什么,关你屁事,用得着你在那巴巴地献殷勤?”
说完,薛延也激不起自己那点残存的怜悯心了,趿拉着鞋下地,一手端起盘子,一手拽住胡安和的后衣领,三两下就将他给踹出去,而后将饺子塞回到胡安和怀里,摔门上锁一气呵成。
阿梨根本没看懂刚才他俩你来我往在说些什么,呆呆地抱着阿黄站在原地,薛延低头亲亲她脸颊,柔声说,“咱们睡觉去。”
阿梨弯出个笑,柔柔答了句好。
薛延看着她躺好了,又给掖了掖被子,才偏头吹熄了灯。
胡安和站在门外,眼盯着骤然黑暗的窗口,心里凉飕飕像间四面漏风的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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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日,阿梨一得空就要往小结巴那里跑,带上一盅排骨汤,她手艺好,换着花样做,让人吃不腻。
习过武的女人果真不好惹,胡安和脖子上那四道抓痕一直没落疤,显眼得很,他不敢回家,也不敢出门,天天赖在薛家蹭吃蹭喝。阿梨脾气好,冯氏疼小辈,两人都不嫌他烦,薛延却气得个半死,总寻着机会要撵他出门。
好在胡安和反应迟钝,脸皮又厚,仍旧舒舒服服地待着,半点没受影响。
转眼第二日晚上,正是换季时节,冯氏腰腿总疼着,吃过晚饭后就关灯歇下了。晚上天凉,薛延怕阿梨体弱惹上病,也早早催着她回了房,又支使着胡安和把碗筷都刷好,跟着进了屋。
阿梨靠在枕头上,正绣被面儿,冯氏亲手选的正红色,入目喜气洋洋,明明九月底,看着却像是就要过年。老人家就爱这种吉利又热烈的颜色,阿梨也顺着她,不忤逆。
花样早画好,绣球牡丹,大朵大朵簇在一起,开得正盛,阿梨把被面放在腿上,一针针绣得仔细。
薛延洗脸洗脚,什么都弄好了之后终于上床,舒服的长叹了一口气。
他一双长腿不好好放,非要往阿梨脚底下钻,上身歪扭着躺成一只虾,见阿梨终于肯看他了,挤了挤眼。
白日里凶巴巴一副不好说话样子,可到了夜深人静时候,就黏腻的像个孩子。
阿梨无奈拍了拍他手背,道,“你往外头挪一点,不要总是欺我。”
薛延不肯,抓着她手腕不肯松,不高兴道,“大晚上不要弄这些,费眼睛,白天再说。”
阿梨说,“总得先把头开好,我今晚绣出第一朵来,弄个样式,以后就好弄了。”
薛延还是不同意,他坐起来,把阿梨手里的针抢过来插到针板上,按着她的肩道,“你想一想,你都多久没和我好好说过话了。”
阿梨的头发在肩侧绑成一根麻花辫,眉眼弯弯,不施粉黛,却更显得清丽精致。
她眨眨眼,不解问,“我不是每天都在和你讲话?”
薛延说,“不是让我吃饭就是叫我洗脚,哪里像是夫妻间的样子。”
阿梨笑了,她摸摸绣了一半的牡丹,小声说了句,“幼稚。”
薛延也没说错,这两日他一直忙着联系木匠修缮店面,很晚才回家,两人确实好些个时辰没亲昵了。
阿梨对胡安和说的话,都比对他说的多。
薛延觉着委屈,他把被面扯过来扔到一边,又看了阿梨一会,赌气躺下了。
他动静弄得挺大,阿黄都惊醒,从篮子里露出一颗头,疑惑望着那边方向。
阿梨叹气,拍了拍薛延的肩膀,“那咱们聊聊天罢。”
薛延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好似漫不经心道,“行吧。”
看着他那副样子,阿梨哑然,但又不能不给他面子,只得默默忍着。
她本也没想好要和薛延说什么,歪着头想半天,问,“韦掌柜当初是说三日后给咱们答复吗,那岂不就是明日?”
薛延“嗯”了声,然后盯着阿梨眼睛,见她闭口不言了,惊讶道,“没了?”
“没了呀。”阿梨搞不清他在想什么,咬着唇道,“我问了你一个问题,要是想聊天,下一个不是该你问了吗?”
薛延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最后一拍枕头道,“不说了,睡觉!”
阿梨如蒙大赦,赶紧吹了灯,躺下睡觉。
薛延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在心里后悔着自己怎么如此别扭,实在有失体面。
到最后,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将胡安和给赶出去。
第二日晏春楼的伙计来时,薛延正坐在炕上穿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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