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将药搁在床边, 亲眼看着他喝下, 又去端来饭菜, 吃完跟镜花姐姐商量怎么把他弄下山。
下了很大的雪, 山路不好走, 轮椅也上了冻, 轮子都滚不开, 就算能滚开也不能用,水浸在木头里,一两天干不了, 现在烤已经晚了,今天就要走。
沈斐腿寒的厉害,他也一声不吭, 这样忍了不知道多少天, 前几天还下了雨,怕是钻入骨髓的疼, 朝曦有些懊恼, 同睡几天, 她居然没有注意, 沈斐还不知道瞒了她多少毛病, 须得想个法子让他和盘托出。
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送他下山。
考虑来考虑去, 最后还是选了马车,因为目前只有马车,轿子需要的人力太大, 抬几个时辰, 如果一边有人脚滑,整个轿子都会歪。
还不如马车,人在前面拿着木头和刀,如果滑下来,当机立断砍断马身上的绳索,然后用木头卡住马车,走的时候找人拉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朝曦也在下雪的时候坐过牛车,给平安送鱼吃,也健健康康回来了。
她俩商量好才告诉沈斐,沈斐沉吟片刻没说话。
朝曦在收拾东西,“你不想走?”
她劝道,“这里的人已经走了十之□□了,就剩下几个人,官爷说过两天等雪停了将他们也弄下去,用不着咱们了,我都打算走了,你还留着干嘛?”
官爷安排了大夫在山上,给了钱的,事没有处理完不能下山,朝曦是自主帮忙的,没要银子,所以想走想留随便她。
本来也没剩几个人,就算没有沈斐的事她也要下山,只不过下山后不会停留,绕过南山去凤凰山,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是因为沈斐在,所以才改变主意,暂时不去凤凰山,留下来照顾他,毕竟这厮的腿是她治的,答应将人治好,结果留下后遗症会损坏鬼谷的名誉。
师祖和师傅还有众多鬼谷成员从来没失手过,败在她手里怎么行?
沈斐面上动容,“既然不需要咱们了,那就走吧。”
朝曦露出微笑,“你就坐着,有收拾的东西跟我说,我去收拾。”
沈斐点头,“在另一个帐篷里,压在枕头下,你掀开床铺,再揭开毛毡,用油纸包的那个盒子就是。”
朝曦应了一声站起来,拍拍手去了沈斐的帐篷,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藏的还挺严实,朝曦先将枕头拿开,掀开被子和席子,底下是毛毡,被人切开成一个四方形,因为毛很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里面的玄机。
她将毛毡揪出来,底下还不是盒子,是草皮,草皮也揭开才是油纸包的盒子,之所以用油纸包一层,是怕潮吧?
天气阴,时不时下雨下雪,地面一直是潮湿的,挖了这么大一个坑会积水。
朝曦将盒子拿出来,外面一层油纸已经有轻微腐烂,在潮湿的地方泡了太久,她扒开油纸,只留了盒子。
盒子没有上锁,似乎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可不是贵重的东西为什么藏这么严实?
莫不是什么大顺的机密?
朝曦没忍住好奇心,掀开看了一眼,就一眼,心里想着如果是字条之类的东西就赶紧合上,这玩意儿一般用来记录机密的国家大事,看了会被杀人灭口,如果只是寻常的东西再打开细看。
谁知里面不是什么机密的国家大事,也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是她送给沈斐的香囊。
就这么一个破香囊藏这么严实,让朝曦偷看的时候心惊肉跳,生怕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将香囊拿出来,一眼瞧见上面两只鸭子不是鸭子,鸳鸯不是鸳鸯的杂交,一只勉强能看出是带了彩的鸭子,另一只鸭子瞧着都不像,难怪沈斐藏这么严实,要是她,她也藏,不能让别人瞧见。
丢脸。
说起来沈斐的眼光真差,跟她不能比,瞧瞧她找的人,要容貌有容貌,有才华有才华,富甲一方,权倾天下,再看看他找的对象。
穷乡僻壤出来的,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又粗鲁又没有女人味,虽然总有人说她多厉害多厉害,还叫她一鸣大师,可朝曦每次都有一种错觉,一鸣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除了医术和武功,完全没有感觉她哪里厉害,长得也……
好像有人夸过她长得好看,莫不是眼瞎?
反正她是鬼谷垫底的,师傅和师叔,就连师祖年轻的时候都比她长得好看,整个鬼谷都在嘲笑她,文不成,武不就,长得还这般难看,以后铁定没人要,没想到她不仅嫁出去了,还嫁给了天下第一美男。
这辈子够本了。
朝曦将香囊搁回去,发现底下还有一块玉,朝曦也有一块,是沈斐送给她的,她一直带着身上,沈斐居然藏在盒子里,什么意思?喜欢戴在身上不好吗?藏起来做甚?
盒子合上,一股莫名的情绪爆发,朝曦取下脖子上的玉,掂了掂拿在手里。
沈斐都不戴,她一个人戴做甚,她也不戴了。
玉原来挂在腰上,后来与沈斐闹了别扭,不想让他看到她还戴着他送的玉,干脆加了个绳子挂在脖子上,其实挺不方便,这么大一个,走路低头这玩意儿都会跟着晃动。
要不是嫌搁在其它地方会弄丢,早就不戴了,她好好的戴着,沈斐居然藏在盒子里,怎么地,跟她戴一样的丢脸?
朝曦有些生气,一把将玉塞进袖子里,想了想不□□全,回头搁在药箱里,药箱她从不离身。
在这耽搁的时间太长,怕沈斐发现她偷看了盒子,连忙抱着盒子出来,假装没有看过,面色如常一般还给沈斐,“还有其它要收拾的没?”
沈斐摇摇头,“其它镜花和水月会收拾。”
朝曦点头,继续蹲下来收拾自己的东西,玉不挂在脖子上委实不放心,她先放进药箱里,压在底下,故意遮住沈斐的视线,不让他瞧见。
本来东西就少,又经过掉崖淘汰,除了药箱几乎没别的东西能收拾,朝曦很快整理好,背在背上,矮下身子去抱沈斐。
沈斐还坐在床上,他的腿寒症厉害,强行走路会刺痛,所以一天没动过。
朝曦将人抱上马车,自己也上去,将药箱搁下,告诉沈斐帮她看好,又下去不知道做了什么?
沈斐一直等着,原本以为她是去还衙门给她发的被褥和帐篷,没想到朝曦抱了两个水囊回来。
水囊里装了热水,摸着热乎乎的,一个给他暖手,一个暖他的脚。
朝曦给了钱,相当于卖给她,随便处理,两个水囊,旧的塞进沈斐的被子里,新的给他抱着。
“好了,可以走了。”朝曦坐在马车的一边亲自驾车,这种山路还是她更有经验,而且她力气大,如果真出了意外,关键时刻能瞬间跳下马车稳住轮子,毕竟是下坡,刻意去掉了三匹马,只有一匹马拉,坐了三四个人,体重压着马车跑不快,只有这样轮子才不会打滑。
雪从昨天晚上开始下,积了一地,小心些为妙。
提前做的准备充足,只要有一点陡的地方,赶忙让人将木板压在轮子下控制速度,一路倒也平安,就是颠人,朝曦坐在外面都有些受不了,感觉屁股要成两瓣,更何况里头坐着的沈斐。
来时忘了给他多垫几层被子,本来有条件,路上也不方便,都压在箱底,翻来翻去麻烦,让他委屈着吧。
就这样紧赶慢赶,小心着走,傍晚终于找到了镇子,太小,只有一家写着‘客栈’,实际上是自己的小三层楼,屋子也少,只有十几个,他们有上百人。
分不过来,可能要好几个人睡一间屋子。
朝曦将沈斐抱进屋,自己背着药箱准备出去,人刚跨过门槛,被沈斐叫住,“下这么大的雪,你要去哪?”
他拍了拍床,“无论怎么分,我都是一个人睡,屋子大,不缺你一个。”
朝曦脚步顿住,回身瞅他,“你想哪去了?我是去帮今天一个垫木板的侍卫包扎伤口,下坡的时候太快,他来不及收手,被刮了一下,流了不少血,我下来的时候才看见。”
抱沈斐的时候发现那人将手藏在背后,刻意让他过来搭把手,才瞧见手上干涸的血,除了被轮子刮的,一路安安全全又没出事,朝曦想不出别的理由。
“那你快去快回。”沈斐笑了笑,人靠在枕头上,顺手从桌上抽了一本书看,“我等你回来。”
他一向说到做到,说等,肯定会等,如果朝曦今夜不回来,这人十之□□会等到第二天,撑不下去为止。
他跟朝曦不一样,朝曦没心没肺惯了,当初在村里时沈斐失踪,她反而觉得莫名一下子轻松起来,又有些难过,抱着期待希望沈斐没走,更希望他走,这样就不会患得患失。
现在似乎风水轮流转,变成了沈斐患得患失,怕她会走。
南山脚下没几个患者,用不着朝曦,等于没有了东西束缚朝曦,是走是留,全看朝曦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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