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庭芳好生养了几日,背后的伤口渐渐愈合。陶不弃见他好的差不多,又打起小九九来。每日看到许庭芳都是一副小媳妇模样,欲言又止。
许庭芳苦笑,看出陶世子想去济阳城,可现在阳城的状况如何一概不知,寻自己的人若是来者不善,岂不是羊入虎口。还有严容,她到底怎样了?二人在河督府相处的种种,严容那娇俏的脸蛋,柔软的樱唇,身上好闻的翰墨香,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严容,你可安好?他们定是认为自己死了。
陶不弃敲门进来,举起手中的一个炖盅,“许兄,方才我去镇里闲逛,吃了碗七翠羮,味道极其鲜美,特地给你买了一盅。”陶不弃的身材,就是吃出来的,不过他头脑简单,倒也可以相交,且这次多亏他救了自己。
许庭芳接过,淡淡道:“多谢陶世子。”见陶不弃仍未离开,直直的盯着他,“陶世子,还有事么?”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陶世子一边说一边拧着腰间的坠着的八宝翡翠挂件,陶不弃深知许庭芳不肯提前去济阳城,就算说了这事,估计用处也不大。
许庭芳打开炖盅,香气四溢,果然是好东西,严容一定爱吃。想到严容,许庭芳一阵心慌。”陶世子有话请讲。”缓缓舀了一勺,细细品尝。
陶不弃走向前,双手撑住桌面,盯着许庭芳一动不动,良久才开口:“许兄,程秀之亲自出来寻你了。”
喝完七翠羮,许庭芳起身洗干净脸,眉头微皱,“只他一人?”
“还不知道,只知道准备开始重新搜寻济阳城,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
程秀之亲自出来寻,那害自己的人应该不是他,只是他在,严容岂不是又要和他亲密无间?想到这个,许庭芳咽了咽口水,将醋尽数咽下。
“我们仍不动,计划照旧。”许庭芳不因程秀之的出现而改变初衷。
简雁容已经昏迷三天了,韩紫烟拼尽全力救治,效果甚微。加上这么多天滴水未沾,命在垂危。
程秀之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简雁容,自己倒似病了一番憔悴,活脱脱一个病美人的样子,心中满是悔恨,当初真不应该杀了许庭芳!若知道简雁容因他死而不想独活,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下手的。
“书砚,韩紫烟,好好守着严公子,务必照料好。”程秀之起身,撩了撩一头长发,双眼不经意扫过韩紫烟和书砚。
“爷!您要去哪?”韩紫烟见他一副要出去的样子。
程秀之叹了口气,“我去寻许庭芳。”
“程大人知道我们公子在哪?我也去!我也去!”书砚一听去寻许庭芳,立刻从床尾站了起来,双眼种的像柿子,嘴唇一周起了一圈水泡,主动请缨。
“程秀之不理书砚,只俯身握住简雁容的手,“一定要等我。”他愿意寻到许庭芳,然后回京,严容依旧是严容。
出了河督府,程秀之要了匹快马,沿江而下。一个人找着实费力,可想到简雁容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有心痛。罢了,这就是命!下游的路不好骑马,只能徒步,便牵着马一步一步的走着,天黑了也不放弃,接下来的两天,出了吃饭上茅厕,都没停过,见人就问有没有见过许庭芳。
三日之后带着马匹回到了河督府。
人瘦了一圈,容颜憔悴,下巴长出一片青色胡渣,束发的锦带掉了,只用枯草随便应付了下。这哪是京城第一美男子,这分明是逃难的难民啊!
韩紫烟手中的盆“咚”的一声,水花四溅。
下游仔细搜寻,连许庭芳的鞋子都没找到。程秀之垂头丧气,在河督府一会发脾气,一会痛哭流涕,一会跪在地上求苍天大地,完全换了一个人。
紫烟迷惑不解,书砚感动的陪着他一起磕头拜天拜地。
“书砚,我们请个术士来做法吧?”程秀之拉过书砚,认真说道,“第一求保佑庭芳,第二求严容赶快好起来。”
书砚拼命点头,却疯狂避让,不肯说话。
“你这是何意?”程秀之不悦,自己真心实意,一个下人还不愿。
书砚憋了好久的气,呼的一声出来了,“程大人,您先去洗个澡吧……”说完起身,往一侧的茅房冲去,“呕——呕——”
“紫烟!给爷洗澡!”
书砚听到,吐得更厉害了,鼻涕眼泪齐齐流下。
朝堂之上,朱竮心不在焉。
郭从武走上前来,一本正经道:
“皇上,臣有本要奏。”
高拱捧着奏折,恭敬的呈了上来。朱竮接过奏折,只看了两行,就摔至郭从武脚下。
“臣惶恐。”郭从武连忙下跪。
“郭从武,你怎么每次都爱无事生非?什么叫许庭芳擅离职守?这算什么失职?上千百姓在现场看到他身为河督却在最危险的地方抗洪,不幸落江,到现在还下落不明。”朱竮虽嫉妒许庭芳,但不想他死。郭从武的奏折里全部是弹劾许庭芳的。朱竮只看了第一句“擅离职守”就气坏了。
许临风冷冷的看着郭从武,恨不得一脚踹过去。唯一的宝贝儿子不知生死,现在居然还被弹劾。
“皇上!”郭从武叩首不起,“那许庭芳在济阳城整日和严容厮混,对河堤之事亦不上心,前几日居然还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去,这其间必定有关联,和许庭芳脱不了关系……”
朱竮看了眼郭从武,又看了看其余的大臣,点了点头,“也有道理。”最后目光定在了许临风身上,“出了人命也算是失职……”
许临风深感不妙,知道朱竮想借题发挥,不等皇帝开口,“噗通”一声跪在了郭从武身旁。
“皇上,若说失职,那是臣教子无方,不应该不管不问,任他妄为……”说出这段话,许临风心里苦啊,这无缘无故都落到自己头上来了,“请皇上降罪于老臣!许庭芳现在生死未卜……”许临风言辞恳切,字字真心。他明白皇帝的意思,明里要降罪许庭芳,但猜到自己肯定会站出来顶罪。
心中一万个怨恨,将郭从武砍了无数刀。
“许相声明大义,既然如此,许相先行回府,等候降旨吧!”说完乐呵呵的走出了大殿,找程清芷去了。
郭从武起身,脸上笑意甚浓。
“许相这一招真是高!”郭从武朝许临风竖起大拇指。
许临风看也没看,径直出了门。
“怎样?”郭太后倚在贵妃榻上懒洋洋的问来请安的郭从武。
“太后,皇上果真降罪了,且是许临风顶的罪。”郭从武笑着说,“没想到这次这么容易就将许临风拉了下来,看来皇上还是偏向我们郭家的。”那日收到宋平的密报,忙进攻禀告给郭太后,二人算准许临风肯定会替许庭芳顶罪,便来了这一招。
郭太后起身,冷笑道:“你以为皇上是因为你才降的罪?”郭太后心如明镜,皇上只不过是利用郭从武来掰倒许临风罢了,对郭家而言并无多大益处,得益的还是皇上。
许临风刚回到家,高拱就来宣旨。
接过圣旨,许临风心中满是愤恨,丢了儿子不说,还要丢职!这个郭从武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自己头上动土。这下皇上下旨不需自己插手朝政了,这无疑是将权力悉数握在了他自己手中。
气愤难平,心中不是滋味,想进宫找曹太后,又怕将许庭芳失踪的事说漏了嘴。
许相难过,皇上快活。
虽然程清芷自始至终都没有用黑眼球看过他,但总算不哭了,可是决不让皇上碰她,这实在是做不到啊——如斯美人,只能远观,不能碰。
朱竮将朝政尽揽到自己身上,大事小事一概亲自处理,虽然劳累了些,但着实满足。这么多日过去,仍然没有许庭芳的音讯,恐怕是瞒不了多久了。曹太后一知道还不定会出什么乱子,郭太后那边蠢蠢欲动,曹太后稍有不慎定会露出马脚。
“传许临风!”
许临风正在府内焦急的思量着如何应对,这朝政权被夺,利害极大,儿子不见,忧心忡忡。想着想着,更是气愤。
忽听传旨宣他进宫,忙换上朝服坐着轿子出了门。难不成皇帝后悔了?总之心中还算冷静,横竖还有曹太后在宫里。
“许相,接济阳城来报,许庭芳……”说到一半,猛咳了起来,双眼都咳出了眼泪,脸憋得通红。
许临风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为国……捐躯……臣了无遗憾!”许临风以为儿子真的出事了,叩地不起,迟迟不肯抬头。皇上那边还在咳嗽,高拱忙着端茶递水。
“刚刚说到哪了?哦,对了,济阳城来报,还未有许庭芳音讯,许相起来说话。”见许临风伏地不起,皇上微愣,怎就跪下了。
许临风慌忙的擦去眼泪,起了身。
“许庭芳乃国之栋梁,许相你再率三千禁卫军,即刻前往济阳城,务必寻到许庭芳。”皇上慢慢说道,见许临风眼角有泪,双眼通红,才觉他方才落泪了,心里有些惭愧,“许相切记,万不能让母后知道庭芳出事,否则天下大乱。”
许临风得令,连忙回府准备。起先因大权被夺,颇有怨恨,此时见朱竮如此重视自己的儿子,又消了气。皇上的话也有道理,若曹太后知道许庭芳出了事,定会露出马脚,郭太后再从中探查,万一查到曹太后是许庭芳生母……那恐怕要江山易主了。
一来一去,思前想后,皇上还是看重自己的。且此刻儿子最重要,这都多少天了,还久无音讯,许临风心焦如焚,暂放下大权的事,找回儿子再说。
“许相,您离京恐怕不妥……”“是啊,许相……”“……”劝诫声不绝于耳,许临风派下的官员齐聚许府,许临风大权被夺,此刻一走,他们便没了主心骨,原本坚固的力量说不定会变成一盘散沙。
“各位大人,老夫自有分寸,我不在朝中,切记不可轻举妄动。”许临风谢过关心他的同僚们,“大家放心,皇上对老夫还是极其信任,只是暂时如此,当下寻到犬子最为重要。”许临风不以为意,只要曹太后在,自己定安枕无忧。
又一次,三千禁卫军浩浩荡荡出了京城,一刻也不怠慢,马不停蹄的往济阳城去。
“许兄……”陶不弃爬上甲板,一脸喜悦。
“严容有消息了?”许庭芳见陶不弃面带笑容,忙问。
陶不弃挠了挠头,“不是,是你爹来找你了,已经到济阳城了。”许相亲自携军来,自是众所周知。许庭芳愣了愣,看来再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了,况且他爹来了,又带了军队,对自己而言只有好处。
“陶不弃,我们立刻去济阳城。”
陶不弃一听,乐的跳的老高,“我马上吩咐下去!”
墟沟离济阳城不过五里,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许庭芳呆在船上,令陶不弃先去河督府找许临风,陶不弃是靖国公的儿子,有金牌在手,到哪里都不会遇阻。
“那严容呢?”陶不弃是为了严容来的,忙焦急的问。
许庭芳心中难受,严容不知身体是否恢复了,“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陶不弃不疑有他,带着俩随从高高兴兴往河督府去了。
许临风一听许庭芳无恙,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只身一人跟陶不弃出了河督府,往船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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